《说文解字》:“肥”,多肉也。相信大家都遇到这些“多肉”的词:“肥姐”、“肥婆”、“肥佬”、“肥仔”、“大肥”、“大肥仔”、“大肥婆”、“死大肥”、“肥嘟嘟”等,这些词都用于人。老师会告诉学生:“大家记住这些词不可以用!考试时不可以用,写作文时不可以用,做作业时也不可以用!分明是汉语词,怎么不能用呢?同学们瞪大眼睛看老师。小胖子肖得利大声说:“对,大家也不可以叫我大肥仔、死大肥。”另一名同学举手说:“老师,他爸爸妈妈和邻居都这么叫他。”……
手头的甲骨文字典没有“肥”字,据网上的《象形字典》:肥,金文,从(肉,代肉畜),从(又,手,表示抓),造字本义:宰杀膘硕多肉的牲畜。篆文误将“又”写成(卩,人)。
前些年春节期间,爱FM《天南地北谈华语》谈肥、胖二词。说:“肥” “胖” 都指 “脂肪多、肌肉丰满”。“肥”自古一般不用于人,“胖”则用于形容人。广播中,“环肥燕瘦”的“肥”指人肥胖,说是例外的用法。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现汉6》)也说:除“肥胖”、“减肥”外,一般不用于人。中国和台湾的现代汉语的辞书都这么说,多数人也这么用。的确,“肥”不用于人的例子,先秦始就有,如《诗经·伐木》:……既有肥羜,以速诸父。……既有肥牡,以速诸舅……
真的“肥”自古一般不用于人吗?我总觉得这说法太牵强草率,因“肥”用于人的,古代近代著作中例子也很多,如:
《列仙传·朱璜》:养之数十日,肥健,心意日更开朗。《礼·礼运》: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三国演义》:“今东郡大荒,官僚军民,皆有饥色,此人何得独肥?”《金瓶梅》:郓哥见了,立住了脚,看著武大道:“这几时不见你,吃得肥了!”《唐书》曰:安禄山晚年益肥,垂肚过膝。唐姚合著《秋日闲居二首》:睡少身还健,愁多食不肥。《红楼梦》:因他(傻大姐)生的体肥面阔……清《儒林外史》(第42回):拿出那一双黑油油的肥腿来搭在细姑娘腿上……
“肥”在《汉语大词典》指人丰满、肥胖的例子有: 《礼记‧礼运》:“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史记‧陈丞相世家》:“人或谓陈平曰:‘贫何食而肥若是?’”唐白居易《旱热》诗之二:“肥者不禁热,喘急汗浆。”《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七十七回:“只见一个大脚老婆子,生得又肥又矮,手里捧着一对大腊烛,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茅盾《右第二章》:“七岁的大儿子学着父亲的样,屁股一耸,也就站了起来,刚开得一步,就绊着他妹妹的肥腿,扑地跌倒了。”
连《现汉6》也收“肥头大耳——形容人头部或整个身体肥胖”。此外,成语中也有不少如:兄肥弟瘦、肠肥脑满、心宽体肥、丰乳肥臀…… 新世纪《全球华语词典》说:“肥”形容人胖。不含贬义。使用地区有港澳、新、马、泰、印尼、文莱、菲、越,说源自粤方言。
我觉得“源自粤方言”的说法不全面,因为根据《汉语方言大词典》(《方典》):闽、粤、客、赣、吴、晋语、官话、中原官话、西南官话、等方言都用“肥”指人胖、肥壮。福州话字典《美全八音》也有“肥bui5”,意思是瘦反。闽、粤、客等籍贯华人的话没肥胖义的“胖”。因此大马闽、粤、客籍华人倾向用“肥”。
据《方典》:北方方言没丰满肥胖义的“肥”,却有“富裕”义。林翠《流浪儿》中的插曲,《过一个大肥年》中的“大肥年”就是。此外《礼记‧礼运》:家之肥也……国之肥也……天下之肥也,也是。这义项也可在某些汉语词典中找到。
据网上的《象形字典》:甲骨文和金文没有“胖”字。篆文:胖,从(肉,代肉畜),从(半,剖牛),表示对剖的牲肉。造字本义:被屠宰的动物去毛后对半剖开的牲肉。这个意义的胖,现代汉语不用了,读音是pàn。
据《方典》“胖”用以形容肥胖;肥大。出现于以下方言:(一)中原官话:胖韭茶。(二)晋语:这树儿好胖。(三)西南官话:鸡很胖。(四)吴语:肥大曰胖。这些用例都用于动物植物,只有(四)吴语的用例不详。同样的据《方典》,由“胖”组成的词语有:胖佬、胖官、胖哥、胖小子、胖子婆(年老的胖妇女)、胖子姐、胖冬冬、胖嘟嘟、胖不出溜的,等等都指人肥胖。
另据《方典》单字的“胖”北方方言中没肥胖、肥大义。《说文解字》也说:“胖”,半体肉也,即屠宰后对半剖开的牲肉。篆文的“胖”也没有“指人胖、肥壮”。这是不是意味着“以中国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华语中“胖”字初始没有“脂肪多、肌肉丰满”的意思,还有待研究。不过,由“胖”组成的词如:胖嘟嘟、胖墩墩、胖乎乎、胖子等却已经进了现代汉语中,都和人的肥胖有关,同时今天单字的“胖”也专管人体肉厚,含脂肪多,读作pàng。
(三)总结 综上,古近代汉语和方言中,肥,指人脂肪多,肌肉丰满的用例多。现代汉语把它限制在“一般不用于人”。这样的限制也好,让现代人容易用。学校教的是规范汉语,这些词都属于方言词,现代汉语辞书一般都不收,学校不教。
只是“肥”的历史大尾巴,总是甩不掉。既然甩不掉,就应好好交代清楚。 人的用语总离不开背景出身,由“肥”“胖”组成的方言词语,肯定会通过个人不知不觉地进入华语,大家用开了就成为华语的一部分。
“肥”、“胖”,进入华语,用法和方言有别。特别是马来西亚华人的背景和出身,肥胖义的“肥”都不自觉地用于人,要改不易,语言习惯最难改。但中、台有意把“肥”用在动物的肥胖,“胖”用于人,却又收纳含有“肥”字的、有肥胖义的词,很不一致;若说是“例外”,相信更多人不易接受,因它早已存在。
差异当前,马来西亚华语用者,可取的步骤是由之、跟之、争之、自立等。若由之,不知结果如何;跟之,则自己的特征慢慢消失;争之,要靠组织,大马华语规范机构还弱,没大靠山,他强我弱……
在和谐语言生活的前提下,大马人该如何处理如“肥”“胖”一类的词,的确费思量,考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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