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动物的混乱观念

chem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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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台找我去参加一期关于动物保护话题的节目，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去。有那点时间，多关心一下人不好吗？消耗时间和社会资源，只为一些所谓动物的权益，这也是一种奢侈和浪费。但是，电视台编导挺着急，又是以前打过交道的，动员了半天。我想，在动物保护问题上，有些人的确也存在一些思维误区，说说也好。没想到现场观众大都是热心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我和另几位嘉宾似乎陷入被围攻的境地。节目录制完以后，编导解释说观众一边倒的现象不是节目方面故意的，对此我已无所谓。面对那些感情大于理智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有些时候讲道理是讲不清的，就好比面对一个笃信宗教的人，几乎很难与之客观探讨宗教话题。所以，我想把在这期节目里的感受，和一些在现场没时间说的话，在这里总结一下。
    一位专家草拟了一个《动物保护法》（专家建议稿），引起很多议论。栏目主持人问我第一个问题是：虐待动物是不是犯罪？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现在还没有法律，当然不是犯罪。但是，这个简单结论显然意义不大。关键是想象中的《动物保护法》能否从法理上将“虐待动物”确定为犯罪。我认为，在法理上“虐待动物罪”是很难成立的。我们只要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屠宰动物算不算虐待？人类绝大多数成员都是肉食者，如果屠宰动物是合法行为，那么虐待动物凭什么能在法律上变成犯罪？从行为的结果上看，虐待比屠宰的后果要轻。那么，为何后果严重的屠宰不算犯罪，后果较轻的虐待就算犯罪？放到人身上，等于说，杀人不犯罪，或者说客客气气地杀人不是犯罪，打人骂人才是犯罪。这样一个违背天理的逻辑，难道可以在动物身上将其合理化？
    对此，一个保护动物的嘉宾回答说，屠宰动物是为了人的生理需求，虐待动物是为了人的心理满足，所以应该区分。这种辩解很可笑。比方说，吃猴脑是生理还是心理需求？从吃的角度，完全是生理需求，按这种解释，吃猴脑应该不算虐待动物才对。再比如说，用一个牛皮钱包或手提包应该是满足心理需求吧，按这种解释，人类是否就不能再使用牛皮制品了？而且，有什么理由可以认定生理满足是合法的，心理满足就是不合法的？人的存在及其价值，除了生理需求之外，更重要的就在于人有更高级的心理需求。没有心理需求只有生理需求的人，那是衣冠禽兽。当然，动物保护主义者可以说，心理满足以不伤害动物为界限，但为什么生理满足就可以屠宰动物？根本解释不通。按照他们的这个逻辑，穿丝绸服装的人都是在犯罪？公园里遛鸟的老头都是在犯罪？动物园、水族馆的参观者都是在犯罪？违背动物的天性，把它们关在狭小的空间，算不算虐待动物？
    我在这一节目中举了一个例子，那是美国的一个动画片，说是一只蜜蜂突然发现人类在“偷窃”他们的蜂蜜，而且还是用很不 “人道”或“蜂道”的手段，于是，这只蜜蜂开始控告人类。人类法院判决蜜蜂获胜，人类再也不能吃蜂蜜。结果怎样呢？一切都没有改变。这只是一个给小孩子爱心教育的动画片，在法律上毫无操作可能。假设有一只动物受到虐待，我请教：谁能作为法律主体来上诉？动物自己显然不行，动画片的那种天真放一边吧。那么，受到虐待的动物只能由某一个人来代表它。从法律概念上说，这只动物给它的所谓“代理人”有授权吗？显然不会有。那么，凭什么甲某可以代表这只动物，乙某就不能？从可能性上说，甲某也许会代表动物说，我受到了伤害；乙某完全可以代表这只动物说：我喜欢被虐待。为了排除这种可能，似乎还可以说，动物的主人可以代表动物，如果恰恰是动物的主人虐待动物呢？
    因此，自以为可以代表动物法律权益的人，自以为可以代表动物成为原告的人，具有极大的随意性，这种随意性不可能成为法律的依据。节目现场有一个小伙子，说他捡到一只被伤害的狗，如果找到那个伤害狗的人，他一定要告他。我问他：谁来告？他说是他自己。我只是没有多问：凭什么你就有了代表这只狗的权利？狗给你授权了吗？换句话说，如果狗有法律权利，自称可以代表狗的人无限多，这位小伙子自告奋勇地自愿成为狗权利的法律代理人，那么，其他人是否也可以？比方说，节目现场还有一些人带来了他们狗，我看了一下，个个都拴着链子，这算不算伤害了狗的自由？算不算犯罪？如果有一个人自认为可以代表狗，便向狗主人的栓链子行为提出控告，爱狗的人士是否都在犯罪？
    我还提到，在那个蜜蜂动画片的最后，有一头牛找蚊子做律师，要控告人类吃牛肉。我对那些试图建立《动物保护法》的人说，按照你们的逻辑，有一天，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宣称他代表地球上所有的牛、羊、猪、鱼等等，控告人类吃牛肉、喝牛奶、用牛皮制品等行为。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当场激动地说：那太好了，那是进步！他说他是一个素食者。我曾经说过，动物保护主义者某些时候像是“恐怖分子”，在这位素食者的话里，我终于看到了动物保护主义“恐怖分子”的踪影。如果这一控告像这位动物保护主义者希望的那样获得胜诉，他是否想过，多少人将失去食物而饿死？人类多少成员将失去工作而挣扎于饥寒交迫中？这种天真，简直就是三岁儿童。看动画片看的！为了心目中的动物，不管人的死活，把动物的所谓权利放在人权之上。
    现行法律为何要规定在某些场合狗必须栓链子？如果站在狗权利的立场，栓狗链就可以视为侵犯狗的自由，就可以视为对狗的虐待。但是，人类的法律从来不以动物为法律主体，也不可能以动物为法律主体，而只能以人为主体，栓狗链的规定就是“以人为本”，而不是“以动物为本”。一位爱动物的高大男士，在我说完要“以人为本”，而不能“以动物为本”的时候，居然站出来反对“以人为本”，说我混淆概念。我打断他说，我的概念很清楚，假如你和一条狗落水，我只能救一个，我一定是救你，而不是救狗。这个道理很简单，落水的人，哪怕是一个罪犯，他的价值也比一条昂贵的警犬大！这就是我的标准——人的价值绝对超过动物，两者没有任何可比性。所以，一切保护动物、爱护动物的目的，最终都是为了人，而不是为了动物。
    这些动物保护主义者以他们对动物的“爱心”为武器，营造了一个强大的氛围。爱护动物没有错，但是，防止虐待动物，只能是一个道德选择，上升到法律层面，根本不可行。参加这次节目的还有一位英国人，介绍说英国在1822年就制定了“动物保护法”。我问他，违法了英国“动物保护法”要受什么惩罚？他说，很轻，也以教育为主。在我看来，也正因为惩罚很轻，这种儿童游戏般的法律才能存在，才能摆样子显得文明。如果“动物保护法”的惩罚，像那些激动的动物保护主义要求的那样严惩，这个法律一定通不过。在法理上，它根本没有立足的基础。象征性的轻微惩罚，只是一个宣传的作用。
    我甚至认为，在没有这种虚伪的法律时，道德的力量还能发生较大的作用，比方说网上曾经传播的“踩猫”者，遭到了巨大的舆论抨击，使得她都不敢露面，舆论的谴责会让她心惊胆战一辈子。一旦有了相关法律，道德谴责立即失去了支点。人们会依据法制社会的基本原则说：她是否犯罪、是否该受惩罚，应该由法律说了算，凭什么大家像卫道士一样，以道德的名义对她群起而攻之？而事实上，英国“动物保护法”的惩罚措施让我们看到，这个费尽心机搞出来的“动物保护法”，所谓的惩罚实际上只能是装样子，其轻微的惩罚，与强大的道德谴责相比，微不足道。比方说几百元罚款，反而让人们降低了爱护动物的意识，彷佛花几百元，就买到了虐待动物的权利，多买几次也无妨。爱护动物的人获得一个适得其反的结果，违背了立法的初衷。
    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还气鼓鼓地说：为何动物保护法在英国行之有效，在世界很多国家都完成立法，偏偏在中国不行？我在现场没有机会回答他，在这里回答一下。所谓动物保护法在英国行之有效，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有钱人富了，闲来无事，关心一下动物，说的好听点是体现爱心；说的难听点就是“吃饱了撑的”。一旦他们的经济收入下降，所谓对动物的爱心，很容易就烟消云散。世界金融风暴让英国也损失不小，不少英国人的钱包瘪了。西元2008年，英国的一个报道说，金融危机发生以来，伦敦被抛弃的宠物，数量上升了30%左右。这叫动物保护“行之有效”？看看明年还会有多少，再看看那些抛弃宠物的英国人会受到什么惩罚！前几年的疯牛病，英国也是重灾区。大规模的疯牛病为何会出现？就是违背动物天性的结果，那才是不折不扣的虐待动物，因此，“行之有效”只是一个谎言。
    那位吃素的动物保护主义者拿出几张丰子恺的画说，爱护动物是中国的传统。对此我没异议，我甚至还说，中国广泛的佛教基础，其实是爱护动物、保护动物的强大的观念依靠。但是，我要提醒这位吃素者的是，中国爱护动物的传统，为什么没有成为法律？因为，它只能是一个道德层面的东西，所以才会借助宗教而传播。动物保护主义者说道德没有用，法律才能威慑不爱动物的人，法律才能告诉虐待动物的人什么是对错。包括那位《动物保护法》的起草专家也说，道德也需要法律来维护。我不得不说他们误解了法律和道德的作用。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道德为何会有血腥气》，文章指出，“血腥气”是因为西方政教合一的历史传统将道德混同于法律，企图用法律替代道德。因此，这些动物保护主义者试图用法律来替代善待动物的道德传统，在他们身上，我的确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我提醒那位起草法律的专家，现代世俗社会法律的基本特征之一是，将只属于道德的范畴从法律中剥离，而不是用法律来代替道德。英国的“动物保护法”丝毫不是历史的进步，也不是文明的体现，只是西方历史上政教合一的残留遗迹。当今社会确实有一种不良倾向，即，忽视道德的作用，指望用法律实现所有的社会价值，这是现代社会普遍产生的法律幻觉。关于这个问题，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