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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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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伤害到他。”我说道。
“你不会伤害到他的。用你的膝盖刺戳几下,我向你保证他就不会再跳到人身上了。”
这是在感情上很难度过的艰难时刻。马利必须洗心革面,要不然他就得走人。第二天晚上,当我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我走进了前门,然后叫喊道:“我回家了!”像往常一样,马利飞速地穿过了木地板前来迎接我。最后的十步距离,他选择了滑行,就仿佛他正处在冰面上,然后飞起了身体,将他的爪子撞向了我的胸部和脸部。就在他的爪子触到我的身体的那一刻,我迅速地抬起膝盖,朝他的胸腔轻轻抵了一下。他轻轻地喘着气,然后便滑倒在了地板上,用一种受伤的表情看着我,试图想猜出我究竟这是怎么了。他一直都是这样跳到我身上的,怎能料到会出现突然的偷袭?
第二天晚上,我又重复了这一惩罚行动。他跳跃起来,我用膝盖轻抵一下,他倒在了地板上,咳嗽着。我觉得这样做有点儿残忍,可是,假如我想保护他,不让他出现在分类广告栏中的话,我知道我就必须让他明白这一点。“对不起,伙计,”我说道,然后俯下身体,这样他就能够用趴在地上的四只爪子轻拍着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第三天晚上,当我走进家门时,他从角落一跃而起,向我冲了过来,当他接近我的时候,运用了他那典型的高速刹车技巧。不过,这一次,他改变了一贯做法。他并没有跳跃起来,而是将自己的爪子保持在地上,然后头朝前撞进我的膝盖里,差一点将我撞倒了。我把他的这种表现当作是我矫正措施所取得的一个胜利。“你做到了,马利!你做到了!好孩子!你没有跳起来。”然后,我跪了下来,这样他便可以将口水淌在我的身上,而我则不用冒着用吸管打孔机去费力地将他落在地板上的口水吸出来的危险。这一次的成功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马利已经在说服的威力之下屈服了。
然而,问题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他或许治愈了往我身上跳的毛病,但是,他那往其他人身上跳的恶习还没有得到纠正。这只狗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能够猜出用膝盖偷袭只不过是我摆出的一个威胁的姿态罢了,所以他知道自己仍然可以跳到其他人的身上而不会遭受到任何的惩罚。看来,我需要加大我的攻击力度。为了达到此目的,我征召了一位工作中的好朋友,一位名叫吉姆?托尔宾的记者。吉姆是一位性格温和、有点儿书呆子气、秃头、戴副眼镜、体形瘦小的人。如果马利认为他可以跳到某个人的身上而又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吉姆了。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将自己的计划向吉姆和盘托出了:下班之后他来到我们的房子前,按响门铃,然后走进门去,当马利跳起来亲吻他的时候,他便会按照我的嘱咐用膝盖对马利轻抵一下。“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对他进行着指导,“如果你手下留情、用力过轻的的话,那对马利来说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
那天晚上,吉姆按响了我家的门铃,然后走了进来。马利果真掉进了我们布下的圈套,他朝着吉姆冲了过去,耳朵在脑后飘飞着。当马利离开地面朝他身上跳去的时候,吉姆将我的建议牢记于心。我对于他是否会过于羞怯的担忧显然是一种多虑,他用他的膝盖对着马利的腹腔神经丛部位给了具有摧毁性的一击,差一点就要把他给撞晕过去了。他的膝盖撞上他的胸腔所发出的巨大的“砰”的一声,在整个房间都能够听得到。马利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呻吟,一双怒眼圆瞪,四肢伸开,趴在了地板上。
“我的老天,吉姆,”我说道,“你该不会学过中国功夫吧?”
“是你告诉我要让他有所感觉的啊。”他一脸无辜地回答说。
他的确是让马利有所感觉了。马利站了起来,气喘吁吁,然后,他用一只狗所应有的方式问候了吉姆——四只爪子保持在地面之上。如果他能够说话的话,我敢发誓,他一定会说:“我投降了!”马利再也没有往任何人的身上跳过了,至少有我在场的情况下没有了,而且也再没有人用膝盖朝着他的胸部或者其他的部位来上一脚了。
就在马利放弃了他那往人身上跳去的习惯之后不久,一天早上,我醒了过来,发觉我的妻子回来了。我的詹妮,我所深爱的女人,那个曾经在忧郁的迷雾中消失不见、变得极端固执的女人,现在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就像产后抑郁症将她淹没时的那般突然一样,该症状的退潮而去也极为突然。就仿佛附在她身上的魔鬼刚刚被驱除了一样。他们被驱走了。谢天谢地,被驱走了。她重新坚强了起来,乐观了起来,她不仅能够应对身为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所面临的一切困难和挑战,而且茁壮成长了。马利重新获得了她的宠爱,获得了坚如磐石的安全感。詹妮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孩子,倾斜着身体亲吻着马利。她同他玩起了丢木棍的游戏,用从碎牛肉上渗出的汁给他做美味可口的肉汤。当一首美妙的歌曲从立体声中飘扬出来的时候,她与他在房间里面跳起舞来。有时候,在夜里,当他很安静的时候,我会发现她正和他一起躺在地板上,她的头靠在他的颈窝里。詹妮回来了。感谢上帝,她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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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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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试镜
生活中有些事情奇怪得让人觉得它绝不可能是真实的。当詹妮从办公室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马利即将参加一场电影的试镜时,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我知道她不可能是虚构出来的。但是我仍然不太相信。“一场什么?”我问道。
“一场电影的试镜。”
“就像那种在影院中放映的电影吗?”
“是的,就像那种在影院中放映的电影,笨蛋,”她说道,“一场达到正片应有的长度的电影。”
“马利?一场达到正片应有的长度的电影?”
我们两人就这样在电话里一问一答地应对了好几个回合,因为我正努力将我们家那只有着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连烫衣板都会放进嘴里咀嚼的狗的形象,与一只在银幕上跳跃着、将无助的孩子们从熊熊燃烧的建筑物里解救出来的骄傲的狗的形象调和起来。
“我们的马利?”我又问了一次,只是为了进一步地确认。
但这确实是真的。一周以前,詹妮的《棕榈海滩邮报》的主管打来电话,说她有一个朋友需要我们帮一下忙。这位朋友是一位当地的摄影师,名叫科琳?米柯卡,她被纽约市一家名叫“射击场”的电影制作公司雇佣,去为他们计划在沃斯湖——位于我们南部的城镇里——拍摄的一部影片提供帮助。科琳的工作是找到一个“典型的南佛罗里达的家庭”,并且对其进行从头到脚全方位的拍摄——书柜、电冰箱、壁橱以及一切你能叫得上名字的事物——以帮助导演为影片带来一种现实感。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是男同性恋者,”老板告诉詹妮说,“他们试图理解有孩子的已婚夫妇在这儿是如何生活的。”
“就像是一种人类学上的研究,”詹妮说道。
“对极了。”
“当然,”詹妮同意道,“只要我不必先对房子展开清洁就行。”
科琳来到了我们的房子,开始拍起照来,不仅仅是对我们的所有物进行拍照,而且还将我们也摄入了她的镜头之中——我们穿着的方式,我们梳头的样子,我们在沙发上伸懒腰的样子。她拍下了水槽上的牙刷,她拍下了婴儿床里的小孩子,她还拍下了我们这对典型的异性爱的夫妇所养的那只太监狗。正如她所观察到的那样,“他好像有点儿迷糊”。
马利原本不会如此激动地参与其中的。一旦马利认为帕特里克和克罗被其他人侵犯了,他就会立刻向侵犯者发动口水战,从而表达出自己对孩子们的深情厚谊。科琳原本可以用刺牲畜的尖物来刺戳马利的,然而,她是一个喜欢动物,并且不会因为要洗一场口水澡而胆怯不前的人,所以她蹲下了身子,同他展开了一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角力。
在科琳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的时候,我不禁想到了各种可能性。我们不仅正在向电影摄制者们提供着原生态的人类学的数据,而且,实际上我们也正在被给予着我们自己个人的选择演员的排演通知。我曾经听说,这部电影里的大多数的次要演员以及全部的临时演员,都会在当地雇佣。说不定导演会在一大堆的照片当中发现某个具有表演天赋的明日之星呢!奇怪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
于是我在脑海中描绘起了那位导演的形象。在我的想象中,这位导演长得与史蒂夫?斯皮尔伯格十分相像,他斜靠在一张巨大的、上面铺满了成百上千张照片的桌子旁,他不耐烦地用手指翻动着这些照片,咕哝道:“垃圾!垃圾!这些都不行。”然后,他的手停在了一张单人的快照上,整个人呆住了。在照片中,一位脸上已经布有皱纹,但仍然充满感性、典型的异性恋男子,正着手做着有家室的男人应做的事务。导演的手指重重地掐进了照片中,然后冲他的助理大声嚷嚷道:“把这个男人给我找到!我一定要在我的这部影片里用他!”当他们千方百计终于将我找到的时候,在我最终同意接受这一未来会让我大红大紫的角色之前,一开始我会谦恭地推让一番的,毕竟这出戏是一定要上演的。
科琳为我们敞开自己的家供给她拍摄表示了感谢,然后她便离开了。她没有给我们任何理由相信,她或者任何与这部电影有关联的其他的人会返回到这儿来。现在,我们的职责已经完成了。可是,几天之后,詹妮从办公室打电话给我说:“我刚刚与科琳?米柯卡通过电话,你一定不会相信。”此时此刻,我毫不怀疑自己一定是被导演发现了。我的心都要兴奋得飞出胸膛了。“继续。”我说道。
“她说导演想让马利去试一下镜。”
“马利?”我问道,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声音里的沮丧。
“很显然,他看上去是一只可以扮演家庭宠物角色的大个头的、傻傻的、有点儿失常的狗,而且马利引起了导演的注意。”
“有点儿失常?”我问道。
“科琳说导演正是想要这样的一只狗。大个头,傻傻的,有点儿失常。”
好的,他的的确确是这一角色的最佳人选。“科琳有没有提到导演是否谈到了我?”我仍然不死心。
“没有,”詹妮回答说,“为什么他要谈到你呢?”
第二天,科琳把马利给接走了。由于知道这一次机会的重要性,所以马利以全速冲过了客厅去迎接她,在中途他停下了一会儿,掠夺了最近的枕头,叼在了嘴里,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位忙碌的电影导演什么时候会打上一会儿小盹,假如他需要小睡一会儿的话,马利希望自己能够对此有所准备。
当他到达木地板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直到撞上了咖啡桌,他才停了下来,然后他又与一把椅子相撞了,背部着地,打了个滚,他把自己恢复到了正常的姿势,然后便与科琳的腿进行了正面的碰撞。至少,他没有跳到她的身上,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确定你不想让我们给他服用镇静剂吗?”詹妮问道。
科琳坚持认为,导演希望看到他放荡不羁的、没有服用药物的状态。于是,她便带着我们这只坐在她的身旁的极度开心的狗,驾驶着她的那辆红色的敞蓬小型载货卡车离去了。
两个小时之后,科琳与她的同伴回来了,裁决已经做出了:马利通过了试镜。“哦!”詹妮尖声叫喊道,“不可能!”当科琳告诉我们马利是唯一一只参加试镜的狗时,我们的兴高采烈与得意洋洋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半分。当她十分委婉地将马利是该部电影中唯一没有薪水的角色这一坏消息告诉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开心与得意也没有受到一丝的损伤。
我向她询问着试镜的过程。
“我带着马利坐在车里,这就好像是在一个极可意水流按摩浴缸中驾驶一样,”她说道,“他把口水淌到了所有的东西上面。等到我把他带到目的地的时侯,我已经浑身湿透了。”当他们到达了制作总部所下榻的海湾酒店——一个可以俯瞰近岸内航道、已经褪色了的曾经的旅游界标时,马利立即从货车里一跃而出,并且兴奋地在停车场里无规则地来回奔跑着,仿佛预料到空头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一样,他通过自己的这种奇特的行为给剧组人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好像是疯了,”她叙述道,“神志完全失常了。”
“是的,他有点儿兴奋,”我说道。
她继续说道,马利从一个剧组人员的手中抢走了支票簿,然后便跑开了,他画着一连串的八字形图案飞奔而去,然后便不见了踪影,很显然,他认定这是保证获得薪水的唯一方法。
“我们把他叫做我们的拉布拉多逃跑犬。”詹妮向科琳道歉,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位骄傲的母亲才会有的笑容。
马利最终平静了下来,让每一个人都相信他是能够胜任那一角色的,因为这一角色基本上只要他扮演自己就行了。这部名为《最后的本垒打》的电影,讲述了一个有关棒球的梦想:一位生活在疗养院里的七十九高龄的老人,借助神奇的外力,拥有了变成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的五天时间,在这五天时间里,他得以实现了自己参加棒球联赛的梦想。马利扮演棒球队教练家中那只过度活跃的狗,而已退休的联赛接球手加里?卡特则出演教练一角。
“他们真的想让他出现在他们的电影中吗?”我问道,仍然持怀疑态度。
“大家都很喜欢他,”科琳说道,“他很不错。”
在那些为拍摄电影做着准备的日子里,我们注意到,马利的行为方式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显得异常平静,仿佛试镜这件事情给了他新的自信。他流露出了君王一般庄严尊贵的神情。“或许他正是需要有个人去信任他。”我告诉詹妮说。
假如有人对马利抱有信任感的话,那么这个人便是她了——这位非同寻常的未来的演艺界之星的母亲。就在电影拍摄开始倒数的第一天,她便给他洗了澡,她给他刷了毛,她给他剪了指甲,还给他擦洗了耳朵。
就在电影即将开拍的那天早上,我走出了卧室,发现詹妮和马利纠缠在一起,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致命的搏斗,他们在房里面四处弹跳着。她跨骑在他的身上,当他不停地跃动和倾斜身体想把她摔下来的时候,她便用膝盖紧紧地夹着他的肋骨,并用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贴颈铁链的末端。这就如同在我自己的起居室里观看一场牛仔竞技表演一样。“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这是在干什么啊?”我问道。
“这看上去像是什么呢?”她反唇相讥道,“给他刷牙!”
果真如此,她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牙刷,正在拼尽全力想把马利那如象牙一般又大又白的牙齿给擦洗干净,而口里泛起巨大的泡沫的马利,正在拼尽全力地想把牙刷给吃掉。他看上去已经处于绝对的狂暴状态。
“你用的是牙膏吗?”我问道,这种提问实际上是回避了更大的问题,“你这不是打算让他把牙膏给吐出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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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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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氢钠。”她回答说。
“感谢上帝,”我说道,“不然我以为他患了狂犬病了呢!”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出发前往海湾酒店,孩子们坐在他们的座椅里,而马利则坐在他们的中间,因为车内的空气不太清新,所以他短促而费力地喘着气。我们的会面时间约定为上午九点,可是遇上了堵车,交通停止了。道路前方被设置了路障,一位警察正在疏导开往酒店方向的车辆。当地的报纸已经铺天盖地地详细报道了该部电影拍摄的消息——上一次在当地拍摄的电影《体温》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所以如今这部影片的拍摄成了引发沉睡已久的沃斯湖镇巨大轰动的一起大事件了——吸引了大批观众前来观看电影的拍摄。警察维护起了秩序,防止人们蜂拥而至。我们在车流中一寸一寸地向前缓慢移动着,当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位警察的身边时,我摇下了车窗,说道:“我们需要通行。”
“任何人都不能通行,”他回答说,“继续往前行驶。走吧。”
“我们是来送演员的。”我说道。
他怀疑地看着我们:一辆小型客货车里的一对夫妇,还带着两个初学走路的孩子以及一只家庭宠物。“我说了开走!”他咆哮道。
“我们的狗要在这部影片中演出。”我说道。
突然间,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充满敬意。“你们的狗?”他问道。那只狗也列在了他的记录清单上。
“我们的狗,”我回答说,“名字叫做马利。”
“扮演他自己。”詹妮赶紧进行补充。
他转过了身,然后大力地吹了声口哨。“他带了只狗来!”他冲距离半个街区之外的另一名警察大声叫道,“叫马利的狗!”
于是轮到那位警察对又一名警察大声嚷嚷道:“他带了只狗来!叫马利的狗!”
“让他们通过!”第三位警察从远处大声叫道。
“让他们通过!”第二位警察随身附和道。
警察移走了路障,挥手让我们通行。“沿着这条路开。”他礼貌地说道。我感到自己仿佛王室成员一般享受着殊荣。“他带了只狗来。”当我们从他身边驶过去的时候,他又说了一遍,好像他还无法十分相信。
在酒店外面的停车场里,剧组人员正在为开机做着准备。缆线在人行道上交叉铺设开来;摄影机的三脚架和扩音器也架设了起来。灯光从脚手架上垂了下来。拖车上堆满了装有服装的行李架。两张很大的桌子摆在了树荫下面,桌上摆满了供演员和工作人员享用的食品和饮料。那些戴着墨镜、看上去身份显赫的人们正在忙碌着。导演鲍勃?科斯迎接了我们,然后给了我们一份有关即将拍摄的一场的简短纲要。这一场十分简单:一辆小型客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由女演员利萨?哈里斯扮演的马利在片中的主人驾车来到了。车上还有她的一儿一女。在片中扮演她女儿的,是一个名叫丹妮尔的十分可爱的十几岁女孩,来自于当地一家表演学校,而她的儿子则是由一个不满九岁大的当地的年轻演员扮演。与他们一起待在车后座的,便是由马利扮演的他们的家庭宠物狗。女儿将拉门打开,单脚跳了出来;后面跟着她的弟弟以及颈上套着皮带的马利。他们渐渐淡出了摄影镜头。这一场就结束了。
“很简单,”我告诉导演说,“他应当可以应付的,没有问题。”我将马利拉到一边,等待着导演提示他进入货车里面。
“Ok,大家都听着,”科斯告诉剧组人员说,“这只狗有点儿疯,不过,除非他完全破坏了这场戏,否则我们就一直拍下去。”他将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解释:马利是真实的事物——一只典型的家庭宠物狗,而且我们的目的是要去捕捉到他作为一只典型的家庭宠物狗在一次典型的家庭外出活动中的自然表现。没有表演或者指导,完全本色的演出。“只是让他去做他自己,”他指导说,“我们在他周围进行拍摄。”
当每个人都做好了拍摄的准备时,我便将马利带上了客货车里,然后把拴在他颈上的尼龙皮带交到了小男孩的手上,他看上去有点儿害怕马利。“他很友好的,”我告诉他说,“他只是想舔舔你。看到了吗?”我将手腕伸进马利的嘴里以做示范。
第一遍:有篷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女儿滑开了侧门,一个身上布满黄色条纹的家伙从车里“射”了出来,就仿佛是从一门大炮里发射而出的一个毛球,身后还拖着一条红色的皮带。他从摄影机旁飞速地一闪而过。
“停!”
我在停车场里四处追逐着马利,终于将他给拖了回来。
“Ok,各位,我们再试一次,”科斯说道。然后,他对小男孩和善地指导着:“这只狗有点儿狂野。这一次试着把皮带握紧一点儿。”
第二遍: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侧门滑开了。还没等女儿出现在车外,一团浅黄色的家伙便出现了,马利从她身边一跳而过。这一次,那个指关节已经苍白、脸色也已惨白的小男孩被他拖在身后。
“停!”
第三遍:货车停了下来。侧门滑开了。女儿出现了。男孩出现了,手里握着皮带。当他走离货车的时候,皮带拉得很紧,另一头还在车里,可是不见有狗跟在后面。男孩开始用力拖、使劲拉、拼命拽。他倾斜着身体,估计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然而皮带没有一丝移动。时间漫长地、痛苦地、徒劳无功地一分一秒地逝去了。男孩的面部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了,最后,他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看着摄影机。
“停!”
我朝货车里看去,发现马利正俯身舔着自己,而他所舔的那个部位是没有哪个男人会去舔的地方。他抬头看着我,仿佛在说:“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正忙着吗?”
第四遍:我将马利在货车后座安顿好,让他与小男孩待在一起,然后关上了车门。在科斯叫喊“开拍了”之前,他暂停了几分钟与他的助理进行协商。最后,这场戏开拍了。货车停在了路边。侧门滑开了。女儿走了出来。男孩走了出来,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他直直地盯着摄影机,将他的手举了起来。手上垂下了半截皮带,皮带的末端成了锯齿状,上面还滴着口水。
“停!停!停!”
男孩解释说,当他在货车里面等待着的时候,马利开始在皮带上啃咬起来,一刻不停。剧组工作人员以及演员们都不相信似的盯着那根惨遭剧烈损毁的皮带,他们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表情,仿佛他们刚刚目击了某种巨大的神秘的自然力量。而我对此一点儿也不吃惊。马利曾经将许多的皮带和绳索送进了坟墓,数量多得我都数不清了。他甚至还咬断过一根外面涂有橡皮的钢丝绳而成功“越狱”,要知道,那根钢丝绳的广告词可是“在航空公司里使用的”。就在克罗出生之后不久,詹妮把一个新产品带回了家——一根系在狗身上的旅行绳子,可以让她用来将马利扣进汽车座椅的安全带里,这样他就无法在行驶着的汽车里四处乱逛了。在使用了该新式设备的最初的九十秒钟之内,马利不仅成功地咬断了这根沉重的套具,还咬断了我们新买的小型客货车的保护肩部的衬垫。
“好吧,各位,让我们休息一会儿!”科斯大声喊道。他转身面对着我,然后——用一种令人吃惊的平静的声音——问道:“你多快能找到一根新的皮带?”他不必告诉我,当他这一大帮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坐在一旁无事可做的时候,这浪费的每一分钟就会让他损失掉多少美元。
“离这儿半里路就有一家宠物商店,”我说道,“我十五分钟之后就能赶回来。”
“这一次一定得弄一根他无法咬断的东西回来。”他嘱咐道。
我带回了一根沉重的铁链,这根链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驯狮子的驯兽员才会使用的玩意,然,电影得以继续拍摄了,然而还是失败了一遍又一遍,而且每一场都比上一次更糟糕。就在此刻,那位年仅十来岁的女演员丹妮尔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恐惧:“哦,我的上帝!他下身的那个玩意没有了!”
“停!”
另一场里,当丹妮尔正在通电话的时候,马利冲着她的脚沉重地喘着气,由于他的喘气声过大,以致于录音师愤怒地摘下了头戴式受话器,然后大声地抱怨道:“我听不见她说的一个字儿。我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听上去就像是一部三级片。”
“停!”
拍摄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马利是一个灾难,一个彻头彻尾的灾难,而且无法救赎。一方面我在自我辩解着:“好啊,你们指望不付薪水就能收到好的拍摄效果吗?”而另一方面我苦闷万分。我下意识地偷偷瞟了瞟演员和工作人员,可以看出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这只动物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们怎样才能够把他送回去?”在那一天拍摄结束的时候,一位手里拿着写字夹板的助理告诉我们说,拍摄阵容要等到明天才能最后决定。“明天不必烦劳你们再来这儿了,”他说道,“如果我们需要马利的话,我们会打电话给你们的。”为了确保他的这番话不会引起我的任何混淆,他又重复了一遍:“所以,除非你接到我们的电话,否则请不要过来。明白了吗?”“是的,我当然明白了。”我大声地、清楚地回答道。科斯派遣他的下属完成这一将我们剔除出局的苦差使了。马利这初出茅庐的表演生涯就此结束了。可是我不能责备他们。马利已经上演了电影拍摄史上一个最大的象征性的噩梦。成千上万的美元因为被浪费的胶片和不必要的延误而白白损失掉了,这都是他刚刚一手造成的。他还令无数的戏服涂上了泥土,他袭击了单人小餐桌,还几乎撞到了一部价值三万美元的摄影机。他们正在削减他们的损失——把马利扮演的那只狗的角色取消掉。这便是“不要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古老惯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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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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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利,”当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我说道,“你真的破坏了你的大好良机。”
第二天早上,当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还仍然沉浸在因明星梦的破碎而带来的无尽苦恼和沮丧之中。是那位助理打来的,他告诉我们尽快把马利带到酒店去。“你的意思是你们想让他回去?”我吃惊不小。
“马上,”他回答说,“鲍勃希望他拍下一场。”
三十分钟之后,我到达了海湾酒店,仍然不太相信他们真的邀请我们回来了。科斯热情洋溢地迎接了我们。他已经观看过了昨天拍下的未经加工和剪辑的电影胶片,开心得不得了。“那只狗有点儿歇斯底里!可笑极了!”他滔滔不绝地说道,“很欢闹。真是一只鲁莽而狂乱的天才狗!”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形正变得越来越高大,胸脯也挺了起来。
“我们一直知道他是个天才。”詹妮骄傲地说道。
剧组在沃斯湖周围继续拍摄了几天时间,而马利则继续获得了成名的机会。我们与其他的演员的父母和随从们在片场附近徘徊着,聊着天,进行着社交活动,然后,只要后台工作人员喊道“准备开拍”,我们便会突然间鸦雀无声。当导演喊一声“停”的时候,我们的社交会便又将继续进行。詹妮甚至成功地得到了在该部电影中担任动作特写的棒球界出类拔萃的明星运动员加里?卡特以及戴夫?温菲尔德为我们的两个儿子在棒球上的签名。
马利正舔着那些明星们。剧组的工作人员,尤其是女性工作人员,都尽力地讨好着他。由于天气酷热,所以一名助理被专门安排了一项任务——带着一只碗和一瓶矿泉水跟在马利的后面,随时满足他的饮水需要。每一个人都从供应便餐或小吃的餐桌上拿小吃给他喂食。在我去报社报到期间,我便把马利交由剧组人员看管了几个小时,而当我返回片场的时候,发现他像国王一般四肢伸开卧在地上,爪子伸在空中,正悠闲地接受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演员提供给他的腹部按摩服务。“他真是太可爱了。”她柔声说道。
明星们也开始冲我点头致意了。于是我开始将自己介绍为“马利的训练者兼经纪人”,并且夸口道:“关于他的下一部电影,我们希望扮演一个犬吠的角色。”在拍摄休息期间,我走进了酒店大堂去使用投币式公用电话。被解开了颈部皮带的马利正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嗅着大堂内的家具。一位门童显然将我的这只明星狗误认为是一只走失的动物,于是他拦住了马利,并且试图把他从一扇侧门驱赶出去。“回家去!”他斥责道,“嘘!”
“对不起?”我说道,用手捂住电话的话筒,用最能令人局促不安的眼神盯着门童,“你不知道自己正在跟谁说话吗?”
我们一连四天都待在拍摄现场,等到我们被告知马利的戏已经全部完成、不再需要他提供服务的时候,詹妮和我都觉得我们已经成了射击场电影制作公司这个大家庭的一部分了。尽管是这个大家庭当中唯一没有薪水的成员,但我们仍然是其组成部分。当我们将马利召唤进小型客货车里的时候,詹妮不加思索地对听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人们冲口而出:“我们爱你们!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剪辑之后的成品呢!”
可是我们所能够做的,只是耐心地去等待。一位制作人告诉我们说,他们需要八个月的时间,然后我们可以打电话过去,他们便会将样片给我们寄过来。可是,八个月之后,当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一位前台人员让我在电话里稍等一会儿,几分钟之后,他回到了电话旁,说道:“为什么你不等几个月之后再试试呢?”我只好又等了几个月时间,然后再次试着打电话过去询问,得到的却是与上一次同样令人失望的答复。我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又打电话过去,反反复复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被搪塞和拖延。我甚至能够想像到接待员是怎样用手捂住话筒,低声对坐在剪辑桌子旁的科斯说道:“那个疯狂的狗主人又打电话来了。您希望我这次怎么跟他说?”
最后,我终于不再打电话过去了,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我们永远都不会看到《最后的本垒打》这一宿命了,相信其他人也都不可能看到这部电影了,这一计划已经被丢弃在剪辑室的地板上了,其原因是,将那只该死的狗从每一场戏中剪辑出去,是一项艰难到无法完成的巨大挑战。等到我最终有机会欣赏到马利的表演技巧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两年之后了。
那一次我是一时兴起,问办公室里的员工是否知道一部名叫《最后的本垒打》的电影,结果,他的回答让我仿佛被巨型炸弹击中一样。他不仅知道这部电影,而且还有存货。事实上,他不仅有幸拥有该部电影的录像带,而且数量还不止一盘。
之后我便得知了整个悲惨的故事:由于无法吸引国内的发行商,所以射击场公司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马利的首次演出转变为了电影胶片最不光彩的命运:《最后的本垒打》被直接制成了录像带而没有进入影院播放。可是我对此并不介意。我带着一卷录像带冲回了家,把詹妮和两个孩子叫到了录像机旁。正如办事员告诉我的那样,马利在整个片子当中的出场时间总共还不到两分钟,可是我不得不说,这短短的两分钟却是整部影片里最为生动、最为真实的片段。我们开怀大笑!我们喜极而泣!我们欢呼雀跃!
“那是马利!”克罗尖声叫道。
“我们出名了!”帕特里克大声喊道。
然而马利似乎不为所动,他打着呵欠,在咖啡桌下面爬行着。等到影片结束播放演员表的时候,他居然呼呼大睡了。当所有演员的名字在屏幕上滚动而过的时候,我们摒息静气、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机。一分钟过去了,我以为我们的狗没有列在名册当中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出现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大写字母:“名叫马利的狗……扮演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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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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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波卡伯塔之地
在观赏完电影《最后的本垒打》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告别了西棕榈海滩以及在此的所有记忆。我们家所在的街区里已经发生了两起以上的谋杀案。然而,最终驱使我们离开我们那栋位于邱吉尔路上的带走廊的平房的,并不是那可怕的谋杀罪行,而是混乱与无序。这栋房子因两个孩子以及他们所有的玩具配备而显得拥挤不堪。为了满足这哥俩无止境的玩耍欲望,我们的家变成了美国玩具工厂的重要出口地。已经重达九十七磅的马利,无法做到在转向的时候不撞到任何东西。我们的住所是一栋只有两间卧室的房子,我们愚蠢地认为男孩们能够在第二间卧室里和平共处。可是,他们一直相互把对方弄醒,使得我们在晚上不得不频繁地起床前往他们的卧室进行干预,为此我们只好将克罗转移到了厨房与车库之间的一处狭窄的空间里。正式一点儿说,这块地方是我的“家庭办公室”,我在这里弹奏吉他以及支付帐单。对于任何看到这块地方的人来说,这里完全没有进行任何的粉饰:我们将我们的小家伙移出了卧室,安顿在了联接房子与车库的侧边敞开的带屋顶的过道上。这听上去挺吓人的。这个带屋顶的过道是由搭建车库的顶棚延伸了一半而来的,所以,几乎与农家的谷仓同义。什么样的父母会在一个谷仓里面养育他们的孩子呢?“带屋顶的过道”听上去当然不具有任何的安全性:一处四面通风毫无遮挡的地方,任何东西都可能偶然来访:污垢,泥土与灰尘,过敏原物质,带刺的昆虫,蝙蝠,犯罪分子,性变态者。一个带屋顶的过道是一处你将预料在那儿会发现垃圾桶以及潮湿的网球鞋的地方。而且,事实上,这是一处我们存放马利的食物和水碗的地方,即使当克罗在那儿定居之后也仍然如此,倒不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处适合于一只动物的空间,而仅仅是因为马利已经习惯于在那儿寻找他的食物储备了。
我们这处带屋顶的过道——附带一儿童室的地方,听上去颇有些狄更斯的小说中所描绘的青少年那悲惨处境的色彩,可是这个地方真的并不是那么的糟糕;甚至几都有些迷人。原先,这个地方被修建成房子与车库之间的一个有屋顶的、户外的通道,先前的屋主以前一直是把它关闭的。在将这个通道宣布为一间儿童室之前,我将有漏缝的旧百叶窗换成了现代式的装配严密的窗户。我挂起了新的窗帘,涂上了新的油漆。詹妮将柔软的、上面绘有喜庆图案的地毯铺在了地板上,样子古怪的可动雕塑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现在,这个地方看上去如何?当马利在主人卧室里玩得开心的时候,我们的儿子便在这个过道里酣然入睡。
另外,现在詹妮在《棕榈海滩邮报》的特写栏目的工作时间改为了半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了家里,因为她想在孩子与事业之间保持平衡。因此,对于我们来说,只有把我们的家重新安置到离我的办公室更近一些的地方,才是较为合理的行为。于是我们一致认为,现在是时候搬家了。
生活总是充满了小小的讽刺,以下的事实便是生活中众多的讽刺之一。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寻找之后,我们相中了一栋位于南佛罗里达某个城市里的房子,这是一座我曾经通过对其进行公开的嘲讽而寻找到快乐的城市。这个地方便是波卡拉顿,这一名称是从西班牙文翻译过来的,字面上的意思是“老鼠嘴”。
波卡拉顿是一个共和党的大阵营,大部分的人口都是近来从新泽西和纽约迁来的。城里的大部分金钱都是崭新的票子,而大部分拥有这些金钱的人,却是一些不知道如何在不愚弄自己的情况下来享用这些财富的家伙。波卡拉顿是一块路上跑满了奢华的私家轿车的土地,红色的跑车四处可见,整座城市被外墙涂有拉毛粉饰、门口有看守保卫、墙壁一围便形成各自为政的割据态势的住宅楼给填塞满了。男人们喜欢穿着亚麻质地的短裤和意大利路夫鞋(一种矮帮休闲皮鞋品牌),他们将过多的时间花费在了用手机打电话上面。将皮肤晒成了小麦色的女人们则挎着她们钟爱的古姿(Gucci)牌皮包,她们那富有光泽的皮肤因脖子和手腕上的白银和铂金饰物而被衬托得熠熠生辉。
这座城市里的整形外科医生简直多如牛毛,他们拥有最大的住宅以及最容光焕发的笑容。对于波卡那些很会保养自己的女人们来说,隆胸是一项必需的手术。年轻一些的女人们都会将胸部修整得十分傲人,而年老一些的女人们则不仅会修整胸部,而且还会进行面部整形手术,以祛除脸部有皱纹的皮肤、下垂的赘肉或者其他能看到的老化痕迹。塑身、隆鼻、肚子抽脂、纹身、染眉毛、接眼睫毛等诸多的装饰使得化妆品的阵容不断得到壮大,让这座城市的女性人口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奇特,仿佛是一支经过了解剖学上矫正的可充气的洋娃娃们所组成的步兵军队。就像我曾经在一首我为一则讽刺新闻而写的歌曲中所唱到的那样:“吸脂术和硅树脂,是一个女孩在波卡拉顿里的最好朋友。”
在我的专栏里,我曾一直取笑着波卡的生活方式,一开始我便以它的名字作为自己发射火力的目标。波卡拉顿的居民们从来不会将他们的城市称作为波卡拉顿。他们用熟悉的“波卡”来称呼它。而且他们不会按照字典里所教授的方式来发音,而是伴有一声长长的“O”。这相当于他们给了这个名称一种柔软的、带鼻音的、有泽西岛(位于法国西海岸,英吉利海峡南端的一个岛屿)气息的音调的调整。结果就变成了“迸卡”!
当时,影院里正在上演着一部名叫《坡卡伯塔》的迪斯尼影片,于是我便以这位印度公主为主题撰写了一系列的嘲讽文章,我将这些系列文章的标题定为《波卡伯塔》。我笔下的这位穿金戴银的女主角,是一个居住于本地郊区、驾驶着粉红色宝马车的贵妇人。在外科手术的神奇魔力之下,她那高耸的胸部都已经触到方向盘上了,这样一来,她不用双手便可以驾驶宝马车了。她一边驾车飞速驶向可以通过紫外线将皮肤晒成小麦色的美容院时,一边打着手机,并且透过后视镜梳理着自己涂满了发胶的头发。波卡伯塔居住的小屋,估计是由一位蜡笔彩绘设计师所设计的,不然不会那般五颜六色。每天早上,她都会在一家健身所里消耗掉身上多余的卡路里。但是只要她能够在前门外十步远之内的地方找到停车场,她就会手里拿着值得信赖的美国各大银行的信用卡,将自己的整个下午都用来在城里著名的商业中心里寻找毛皮大衣。
“Mizner Park不知道吃掉了我多少张信用卡。”在我的一篇专栏文章中,波卡伯塔拖长音调严肃地说道。她指的是该城市最昂贵的购物场所。在另一篇文章中,她调整了她那鹿皮质地的魔术胸罩,准备进行可免税的整容外科手术。
我的人物塑造是残酷的、严厉无情的。只是稍微有一点儿夸张。现实中在波卡这座城市里生活着的“波卡伯塔们”,是那些专栏最广大的爱好者,她们试图猜测出我虚构的女主人公究竟是受到了她们之中的哪一位的启发(我永远也不会告诉读者这个秘密的)。我被频频邀请在社交场合以及社区群体面前发表演说,而每次都一定会有人站起身来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波卡呢?”并不是我讨厌波卡,我告诉他说,只是因为我十分喜欢滑稽剧。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的名字有“老鼠嘴”这样可爱又可笑了。
当詹妮和我最后相中了一所房子的时侯,这件事情才变得有意思了。这所房子位于波卡历史上的爆心投影点,东波卡拉顿码头区的地产与西波卡拉顿那些目中无人的有门控的社区之间的中途位置(我很高兴向那些对邮政区码具有意识感的居民们指出,这一位置让我感到身处未合并的棕榈海滩县的城市范围之外)。我们的新街区是该城市少有的中产阶层聚居的地区之一,而且该地区的居民们喜欢开玩笑说他们处在两条铁轨的相反面,处于两股相反势力的夹缝之中。确实如此,这儿有两条铁轨,一条界定了该街区的东部边界,而另一条则规定了西部边界。在晚上,你可以躺在床上,听着货运火车驶向迈阿密或是驶出迈阿密。
“你疯了吗?”我对詹妮说道,“我们不能搬到波卡去!我宁可跳上铁轨逃出城去。”
“哦,得了,”她说道,“你又夸张了。”
我所供职的《太阳守卫报》,是在波卡拉顿地区占据优势地位的报纸,在发行量上远远领先于《迈阿密先驱报》、《棕榈海滩邮报》,甚至超过当地的《波卡拉顿新闻报》。我的专栏文章在该城市及其西部的开发区中拥有广阔的阅读群体,而且由于我的专栏版面上附有我的照片,所以我被人们认出来的频率很高。我并不认为我是在夸张。“他们会把我生吞活剥的,然后将我的尸体挂在蒂凡尼商店的前面。”我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寻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而这是第一栋符合我们所有标准的房子。大小合适,价格合适,地点合适。公立学校与南佛罗里达的私立学校一样好,尽管波卡拉顿是一座十分浅薄的城市,然而它却拥有一个优秀的自然景观系统,包括在迈阿密到棕榈海滩这一大都会地区里的一些最质朴、最原生态的海滩。我战战兢兢地同意了该项购房计划。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偷偷潜入到敌人营地里却没有任何遮掩的特务人员。一个粗鲁野蛮的家伙将溜进大门,一个胆大包天、在文章中对波卡展开猛烈攻击的家伙未经邀请自行来到了波卡的游园会里。谁又能够责备他们不欢迎我的到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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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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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最初到达了新住所的时候,我很自觉地选择了安静的、鬼鬼祟祟的行动方式,因为我确信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我的耳朵有灼热的感觉,想像着当自己经过的时侯人们正窃窃私语着。在我撰写了一篇使我自己受到邻近地区欢迎(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我很丢脸地被迫大量收回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的专栏文章之后,我收到了许多写有诸如“你贬损了我们的城市,现在你却想住到这里?多么无耻的伪君子!”等言辞激烈的信件。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没错。一位与我一起共事的该城市的热情洋溢的拥护者,迫不及待地同我进行了面对面的对质。“那么,”他开心无比地说道,“你认为俗气的波卡终究还不是一个太糟糕的地方了,哈?那些公园、税率、学校、海滩以及分区制,当等到要购买一栋房子的时侯,这些都不坏了,对吗?”而我所能做的,只有投降求饶了。然而,不久我便发现,我的大多数邻居们,这些在心理上鄙视该城市浅薄的,但又出于各种原因选择定居于此的,因此处于两条轨道夹缝之中的人们,对于我撰写的攻击文章深表同情和理解,他们中的一位还将我在专栏文章中所攻击的对象称之为“我们当中粗俗无礼的本地人”。所以,很快我在这里的感觉便像在家中一样自在了。
我们的这栋房子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四间卧室,面积比我们原先的家要大上一倍,但是却没有多少迷人的特质。然而这个地方具有潜力,于是我们逐渐地将自己的印记打在了它的上面。我们将厚粗绒的地毯撕成了碎片,然后在起居室里铺设了橡木地板,而在其他的地方则铺设了意大利瓷砖。我们用涂漆的法式门代替了丑陋的滑行玻璃门,而且我慢慢地将荒草丛生的前院,变成了一个种植了似姜植物、海里康属植物以及激情四溢的藤本植物的美丽花园,令蝴蝶和过路行人都会情不自禁驻足观赏。
我们新家的两个最好的特征却与这栋房子本身没有任何的关系。从我们起居室的窗户往外看去,是一个小小的城市花园,在花园里那高耸的松树下面,还安装有运动设施。孩子们十分喜欢这个花园。在后院里,就在这扇新的法式门的外面,是一个游泳池。我们原本不想要游泳池,因为担心我们那两个才初学走路的孩子有溺水的危险,所以当詹妮建议把这个池子填满的时候,我们的房地产经纪人吃惊得连脸色都变白了。我们搬进去的第一天的第一项行动,便是用高达四尺的栅栏将这个水池给围了起来,让这个水池看上去就像是一所堪称安全度最高的监狱。男孩子们——当我们到达波卡的新家时,帕特里克刚满三岁,而克罗只有十八个月大——对于水的喜爱就如同一对海豚一般狂热。那个公园是我们后院的一个延伸,而水池子则是我们极为珍视的温和季节的一种延伸。不久之后我们才知道,佛罗里达的一个游泳池,可以造成几乎无法忍受酷热的夏季与真正享受夏日的巨大区别。
我们家的这只拥有良好水性的狗,对于后院这个水池子的喜爱程度,恐怕无人能及,要知道,他可是数百年前在纽芬兰海岸那汹涌的海水中辛勤劳作的渔民的猎狗的骄傲后代。如果水池的门是开着的话,那么马利便会向水池猛冲过去,他的起飞地点是家庭活动室,然后在敞开着的法式门外面空降,再从砌砖的室外就餐处(与住宅相连的常常铺以石板等的门外空地,用来进餐或娱乐)上面轻轻一跃,最后降落在水池里面,他腹部落入水中,发出一声巨响,激起间歇泉(间歇向空中喷水花和蒸汽柱的天然温泉)喷上空中,激起水波涌向水池的边缘。与马利一起游泳,是一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冒险行为,有点儿像是在一艘远洋定期客轮里游泳一样。他会全速地朝你游来,爪子在身体前面用力地上下摆动着。你以为他将在最后一分钟转向,可是他却直直地撞到你的身上,然后便试图爬上岸。如果你的头是伸在水面之上的话,那么他便会逼迫你沉入水面之下。“我看上去像是什么,一个船坞吗?”我会说道,然后用手臂将他搂住怀中,让他得以喘息,当他将我脸上的水舔干的时候,他的前爪仍然会在自动驾驶仪上做着划浆的姿势。
我们的新房子并不具有的一个事物,便是一个能够防止马利穿破其中的“碉堡”。在我们那栋旧房子里,由混凝土制成的供一辆车停放的车库便是不可被毁坏的,而且它还有两扇窗户,这使得即使是在酷热难熬的夏季,待在车库中也是一件可以忍受、并可以得到一丝舒适感的事情。我们在波卡的这栋房子有一个能够容纳两辆汽车的车库,可它不适合用作马利或者任何其他无法在超过华氏150度的高温下存活的生命形态的居住空间。因为这个车库没有窗户,所以特别闷热。而且它是由石膏灰泥板修建而成的,而马利已经证明自己十分擅长摧毁任何非混凝土的防御系统。他的雷暴惊恐症所引发的攻击行为只会变得更加糟糕,尽管已经服用了镇静剂。
当我们第一次将他单独留在这栋新房子里的时候,我们将他关进了厨房外面的洗衣间里,给他留下了一个篮子以及一大碗水。当我们几个小时之后返回家中时,他已经在门上留下了醒目的抓痕。还好损失并不太大,可是我们押上了自己的这栋要在未来三十年的生活才能购买下来的房子,而且我们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或许他只是在习惯他的新环境罢了。”我提议说。
“天空里几乎连一片云都没有啊,”詹妮充满怀疑地评论道,“要是碰上风雨来袭的话,那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们第二次将他单独留下的时候,詹妮提出的这一问题的答案便得到了揭晓。当雷暴云砧(雷云上部通常与雷暴的发展有关系的膨胀部分)滚动而来的时候,我们便迅速中断了外出活动,匆忙赶回家去,但已经太晚了。詹妮快步走在我的前面,当她打开洗衣间的房门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喊:“哦,我的上帝!”她叫喊的方式,是那种当一个人发现从树枝形的装饰灯上面吊下的一具尸体时才会发出的叫喊。然后,她又叫喊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的语速放缓了一倍:“哦……我的……上帝!”我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过去,发现情况比我担心的更为糟糕。马利站在那儿,疯狂地喘着气,他的爪子和嘴巴都鲜血淋漓。四处都是落下的狗毛,仿佛雷声吓得他连毛都掉落了一样。这一次的毁坏比他以前所制造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也就是说损失极为惨重,遭受损坏的物品数量极其繁多。一整面墙壁都被他给凿开了,连墙架上的直立柱都凸露了出来。地上满是石膏屑和木屑以及弯曲的钉子。铺设在墙壁里面的电线暴露在了外面。地板和墙壁上血迹斑斑,说得文学一点儿,看上去就像是一起枪杀案的现场。
“哦,我的上帝!”詹妮第三遍说道。
“哦,我的上帝!”我也重复了一遍她的慨叹。这是我们俩此刻所能够说的全部语言。
我们面对着这一“大屠杀”般的景象,目瞪口呆地站了几秒钟,然后我终于开口说道:“好吧,我们可以处理的。这些都可以重新安装好的。”詹妮向我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她曾经见识过我的维修过程。“我会打电话叫一个干砌墙的工人来对其进行专业的修理,”我说道,“这一次我并不想亲自来做。”我给马利服用了一粒镇静剂,然后暗暗担心这最近一次的破坏性“狂欢”可能会再一次让詹妮回到在生完克罗以后所陷入到的抑郁之中。然而,那些忧郁的日子似乎已经远远地被她抛在了脑后。如今的她对于产后抑郁症所抱持的达观心态甚至都令我有些吃惊了。
“除非有几百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一同参与重建,我们的房子才可能焕然一新。”她尖声调侃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道,“我得多做几次演讲挣些钱。这样才能支付得起维修费用。”
几分钟之内,马利便缓和下来了。他的眼皮变沉重了,眼睛也充血了,这是他在被麻醉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一贯反应。他看上去就像是身处一场黑色摇滚音乐会之中。我不喜欢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我对此一贯讨厌,所以我总是尽量不给他服用镇静剂。可是,药丸可以帮助他度过恐惧,度过那仅仅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的极度的威胁感。如果他是人类的话,我会宣布他是确诊的精神病患者。他具有妄想狂的症状,偏执地相信有一种黑暗的、邪恶的力量从天而降,要将他席卷而去。他在厨房水槽前的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并且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我跪在他的身旁,抚摸着他那血迹斑斑的毛发。“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我说道。他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用他那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我——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悲伤、最可怜的一双眼睛。他就这样凝视着我,就仿佛他正努力要告诉我一些什么,一些他希望我能够理解的十分重要的内容。“我知道,”我说道,“我知道你是难以自制才这样做的。”
第二天,詹妮和我带着两个小男孩去到了一家宠物商店,想去购买一个巨大的笼子。商店里面有各种不同尺寸的笼子,当我向店员描述了马利的体型和特征之后,他便将我们带到了他们店里最大型号的笼子前面。这个笼子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足够容纳得下一头狮子在里面站立和回转身体。这个笼子的栅栏是由重型钢板制成的,并且有两个枪管式闩锁,这样一来,一旦笼门关闭,里面的猫猫狗狗便插翅难飞了,下面铺设的是一块重铁板。克罗和帕特里克两人爬进了笼子里,我滑动了门闩将门给关上了,把他们两个在里面锁上了一会儿。“你们两个小家伙认为如何?”我问道,“这个笼子可以关住我们家的那只超级大狗吗?”
克罗步履蹒跚、摇摇摆摆地朝着笼门走来,他像一个常年待在监狱里的犯人那样将手指穿过了栅栏,然后说道:“我坐牢了。”
“马利就要成为我们的犯人了!”帕特里克插话进来,他对于这一前景感到十分开心。
回到家之后,我们在洗衣机旁边架设起了板条箱,这个大笼子几乎占据了洗衣间的半壁江山。当笼子完全安装好之后,我便叫喊道:“过来,马利!”我把一根牛骨头扔进了笼子里,于是他腾跃而起,朝着那根骨头快乐地飞奔过去了。我将他身后的笼门给关上了,然后插上了门闩。他站在那儿,咀嚼着我宴请他的这顿美食,对于他即将要进入的新的生命体验毫不畏惧,而这个体验便是在心理健康领域以“非自愿性监禁”而闻名的体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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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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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这便将是你的新家。”我愉快地说道。马利站在那儿,满足地喘着气,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焦虑的痕迹,然后他便躺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叹息。“一个好迹象,”我对詹妮说道,“一个非常好的迹象。”
那天晚上,我们决定给这一用来遏制马利的防护性最为严密的系统进行一次测试。这一次,我甚至不需要用牛骨头去引诱马利入笼。我只是将笼门打开,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他便走了进去,尾巴在(钢管铺成的)钢铺层上砰砰作响。“做个乖孩子,马利。”我说道。当我们将男孩子们放进小型客货车里面出去吃晚饭的时候,詹妮问道:“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问道。
“自从我们有了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当我们把马利单独留在家里时我不用再坐立不安了,”她说道,“我甚至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多么让我紧张。”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说道,“这一直都像是一个猜谜游戏:‘这一次我们的狗又会破坏些什么呢?’”
“或者是‘今天晚上出外看的这一场电影又会让我们付出多少代价呢?’”
“这就像是俄罗斯轮盘赌。”
“我认为购买这个板条箱是我们花费过的最合算的一笔钱了。”她说道。
“我们老早就应该买这个笼子的,”我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精神上的安宁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我们在外面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在海滩上散了一会儿步,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美景。两个孩子泼溅着海水,追逐着海鸥,手里握着沙子。詹妮难得如此放松。知道马利被安全地关在笼子里面,不会伤害到他自己或者其他的东西,这便是一种安慰剂了。当我们走到了我们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时,詹妮感叹道:“这一次的外出真是太美好了!”
当我正准备同意詹妮的话时,突然间有个东西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种不太吉利的直觉。我转过头,盯着前门旁边的窗户。百叶窗是合拢着的,保持着当我们离开家的时候的一贯状态。可是,从窗户底部往上大约一英尺的地方,金属板条弯曲开了,有个东西正从板条之间刺穿过来。
一个黑色的东西。而且是湿的。并且抵在玻璃上。“那是什么——?”我说道,“这怎么可能……马利?”
果然,当我打开前门的时候,我们受到了由一只狗所组成的欢迎委员会的热情迎接,只见马利正在大厅里四处摇摆着,对于我们回到家中显得十分开心。于是我和詹妮立即分头对整栋房子展开了大搜索,我们检查着每一个房间以及壁橱,搜寻着马利在无人监管之下犯下的罪行的蛛丝马迹。可是房子完好无损。我和詹妮在洗衣间里会合了。只见板条箱的门大开,朝下悬摆着,仿佛是复活节早上耶稣墓前的碑石一样。这就像是有个神秘的同谋者偷偷潜进了我们的家中,释放了被我们监禁起来的囚犯马利。我在板条箱旁边坐了下来,凑近看了看。那两个枪管式门闩都向后滑动开来,呈打开的状态,而且——有一个重要的线索——门闩上面还滴着口水。“这看上去像是一宗内贼作案,”我说道,“这儿有一位霍迪尼(美国魔术师,以其能从锁链、手铐、紧身衣及用挂锁锁住的箱子中逃脱而闻名)克服重重困难,成功地从这个监狱里面脱逃出来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詹妮说道。然后,她愤愤地发出了一个不太文雅的词语,我很庆幸孩子们离得还不太近没有听到。
我们总是将马利想像成如藻类植物一般愚钝,可是他却具有足够的才智想出如何使用他那条长长的、强有力的舌头穿过栅栏,然后慢慢地将枪管式门闩从其狭槽中滑动开来。他克服难关,重获自由。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证明了只要他想做的话,他随时都有能力轻易地重复这个小戏法。我们这个具有最高防卫性能的监狱,事实上被证明是一个安全性能还有待完善的系统。有些日子里,当我们回到家中时,会发现他正心平气和地待在笼子中休息;其他的一些日子里,他则在前窗户旁等待着我们的归来。看来,“非自愿性的监禁”对于马利而言是一个难以真正体验的概念了。
[ 本帖最后由 ~蒲公英~ 于 29-8-2007 12:27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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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07 09: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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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发到这里。。。。希望你们会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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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7-2007 10: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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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s for sharing
~ i found this book in the curve. manage to read few chapters only. Its really ni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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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07 11:0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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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去年尾或 今年头就读了<Marley & Me>。 真的是一部有趣又感人的真实小说。
每次读到Marley的顽皮史,就会想到自己的小狗。很温馨。
楼主好推荐
爱狗人一定要读啊!错过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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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7-2007 02: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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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有賣這本書啊?想買來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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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8-2007 07: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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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楼主的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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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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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户外就餐
马利同我一样与波卡拉顿格格不入。波卡所拥有(当然现在仍然拥有)的世界上个头最小、最喜欢叫嚷、最为骄纵的狗数量之庞大,与该城市的面积大小简直不成比例。这是一种深受波卡伯塔式女人们喜爱的宠物狗,她们把这种狗当作了一种时髦的“配饰”。这种狗是一些珍贵的小东西,它们的毛发里经常扎着蝴蝶结,它们的脖子上经常喷着古龙香水,有一些甚至还被涂上了脚指甲油,而你则会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看到它们——当你在面包圈店门前排队等候的时候,会偶然瞥见它们正待在你前面的某位女士的名牌手提包里面;在放在海滩上的它们的女主人的毛巾中打着小盹儿;脖颈上拴着镶嵌有莱茵石(一种无色的含铅玻璃或玻璃的人造宝石,常具有钻石般的发光表面)的皮带的它们,一头冲进了某家价格昂贵的古董商店里。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够在商业区里悠闲地行驶着的奔驰、宝马或者法拉利车上,发现它们正极有贵族派头地栖息在方向盘下它们主人的膝盖上。它们之于马利,就如同格雷斯?凯莉之于乔梅?派尔。它们娇小柔弱,久经世故,具有很高的品位;而马利则是只个头大大、脑袋钝钝,而且喜欢用鼻子嗅着自己或者其他狗的生殖器的粗鲁不堪的家伙。马利十分希望它们能够邀请自己进入到它们的圈子里面去;而它们则十分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发生才好。
带着最近被他吞进肚中并且已经消化掉了的那张服从学校所颁发的资格证书,马利在散步过程中变得相当容易管理了,可是,假如他看见了某个喜欢的东西,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朝其猛冲过去,完全将被勒死的危险置之度外。当我们在商业区里漫步的时候,那些随处可见的杂种狗总是让他甘愿付出窒息的代价。每次当他发现了一只杂种狗的时候,他便会突然向对方飞奔而去,而我或者詹妮则被拖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抓着皮带的末端,套索紧勒在他的喉咙周围,使得他气喘吁吁、咳嗽不已。每一次马利都会遭到完全的冷落,不仅是被波卡的迷你狗们,而且还有波卡迷你狗的主人们,她们会一把抢走年轻的菲菲或者苏珊,就仿佛将自己的宠物狗从一只短吻鳄(两一种产于美洲的鳄鱼,有尖利的牙齿和有力的颚部)的下颚中营救出来一样。然而马利似乎对此冷遇与嫌弃并不介意。第二只迷你狗进入到了他的视线之中,于是他便又朝着这只狗飞奔而去了,而他刚刚遭受到的情人的抛弃,并没有能够阻止他的热情与勇气。作为一个从来不擅长处理约会当中遭受拒绝状况的男人,我对于他的这种执著深感钦佩。
户外就餐是波卡生活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而且城里许多家餐馆都会在棕榈树下面安排露天的座位,棕榈树的树干和枝叶用一串串细小的白灯装饰着。这些户外的就餐点,不仅可以让食客们在就餐的同时观赏户外的景色,而且本身也是一道可以供行人或游客们观赏的风景,当你的同伴茫然地凝视着天空的时候,你就可以坐在这儿喝着咖啡或者在手提电话中与人闲聊一番。波卡的迷你狗是这一户外氛围当中一个十分重要的部分。夫妇们将他们的狗带在身边,把栓狗的皮带钩在由铁锻造而成的桌子上,狗儿们在那儿心满意足地蜷缩起身体,有时候甚至坐在了它们主人旁边的桌子上面,脑袋高高抬起,姿态傲慢,仿佛它们因为不满侍者的疏忽而恼羞成怒似的。
在一个周日的下午,詹妮和我一致认为,将全家带到一个十分受欢迎的聚会地点去享受一顿户外的美食,将会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当身处波卡的时候,就做波卡当地人经常做的事情。”我说道。我们将男孩们和马利在小型客货车里安顿好,然后便朝着米兹勒商业区进发了。米兹勒商业区是仿效一个意大利露天广场修建而成的市区购物中心,有宽阔的人行道以及无数就餐的地方。我们停好了车,在购物中心里闲逛起来,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户外就餐点,看着那些用餐者们,也被他们看着。詹妮将孩子们放进了一辆很容易被误认为是维修手推车的双人轻便婴儿车里,用带子把他们束好,婴儿车的后面堆放着所有蹒跚学步的孩子们的必要配备——从苹果酱到湿纸巾。我走在她的身旁,马利则走在我的身旁,但由于他对波卡的迷你狗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所以几乎无法自制。他甚至比往常更加狂野了,一旦接近了某只纯种狗,他便会腾跃而起,于是我只有拼命地拽住拴在他颈上的皮带。他的舌头垂挂在嘴巴外面,猛烈地喘着气,声音大得就像是一辆轰然作响的机车。
我们选中了一家菜单上所列出的菜肴十分丰富的餐馆,然后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子,直到一张街旁的桌子空出人来。这张桌子实在是太完美了,不仅有树荫遮挡,还可以看到广场中央的喷泉,而且足够重,这样我们才能够确保它经得起一只极易激动、重达一百镑的拉布拉多犬的突然袭击。我将马利的皮带的一端钩在了一个桌腿上,然后我们点了些饮料——两瓶啤酒和两杯苹果汁。
“为了与我美丽的家人所度过的这美丽的一天,我们干杯。”詹妮说道,举起了她手中的酒瓶。我们碰了碰我们的啤酒瓶,孩子们也将他们的吸杯碰撞在了一起。然而,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是如此迅速,事实上,我们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事情便发生了。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那一刻我们正坐在一张可爱的户外餐桌旁,为这美丽的一天而举杯庆贺,然后我们的桌子便开始移动起来了,撞开了许多张其他的桌子,也撞到了不少无辜的旁观者的身上,制造出了一场恐慌,当它刮擦在由混凝土铺设而成的路面上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达到技术等级的尖利声响。在第一个瞬间,在我和詹妮确切地意识到厄运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之前,这看上去像是我们的桌子被某种神秘的外力掌控了,想迫使我们这几个无知的波卡的入侵者离开这座城市,因为我们显然不属于这儿。在第二个瞬间,我发现并不是我们的桌子被鬼魂附体了,而是我们的狗。只见马利正使出全身的力气嘎嚓嘎嚓地前进着,他脖颈上的皮带绷得紧紧的,就仿佛钢琴(钢)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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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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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个瞬间里,我看到马利朝前走着,而桌子则被他拖在身后。在人行道上距离我们五十尺远的地方,有一只精巧的法国狮子狗正在她的主人身旁闲荡着,鼻子朝天。“该死,”我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原来马利不惜拖动着笨重的餐桌,不惜冒着窒息而死的危险,就是为了这只狮子狗!”詹妮和我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饮料,而两个小男孩则坐在我们两人座位之间的轻便婴儿车里。我们这个美好的周日的下午,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的,除了我们的餐桌现在正破开人群朝前移动而去之外。在愣了一刹那之后,我和詹妮同时站起身来,尖声叫喊着、奔跑着,一边跑一边向我们周围的顾客们道着歉。当桌子乘风破浪一路前行并且刮擦着露天广场的地面时,我率先逮住了这个逃跑者。我抓住了桌角,站稳脚跟,使出全力向后倾斜着身体。很快詹妮也站到了我的身旁,帮忙往后拖住了桌子。我感觉我们就像是西部电影里的动作英雄一样,在一辆失控的火车脱离铁轨或者跌入悬崖之前,拼尽我们的所有来控制住它。在这场骚乱中间,詹妮费力地扭过头来,越过自己的肩膀大声喊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孩子们!”“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她这番话听上去显得极其稀松平常,仿佛是在我们意料之中与计划之中的事情,仿佛我们经常做这类事情一样。在一时冲动之下我突然觉得,哦,为什么不可以呢,让马利带领我们绕着商业中心来一次小小的餐桌漫步,将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啊,或许沿途还可以浏览一下琳琅满目的橱窗,在我们巡游一圈回来时,说不定正好赶上吃开胃菜呢。
当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使桌子停了下来的时候,已经步伐蹒跚、摇摇晃晃的马利,距离那只狮子狗以及她那位感到极为窘迫的主人,仅仅只差一步之遥了。我转过身,检查了一下孩子们是否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处,结果却意外地瞥见了那些与我一同在户外就餐的人们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十分有意思的表情。这就好像是一幕E. F. Hutton 广告中出现的场景:原本匆匆忙忙的全体人群突然之间凝固不动、鸦雀无声,等待着听到一个投资建议的词语被低声发出来。男人们在谈话中途停了下来,他们的手里还握着手提电话;女人们眼睛发直,嘴巴张得老大。波卡的民众们显然处在了惊骇之中。这一巨大的寂静最后是由我们家的小克罗打破的。“马利在散步!”他快活地尖声叫喊道。
一位服务生冲了过来,帮助我把桌子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詹妮则将马利死命地抱住——他的视线仍然聚焦在他所渴望的那个目标上。“让我重新布置好餐桌吧。”服务生说道。
“没有那个必要了,”詹妮冷淡地回答说,“我们把饮料的钱付完之后就走了。”
在我们短途旅行去波卡的户外就餐点那极为精彩的一幕发生之后没过多久,我便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名为《没有糟糕的狗》的书,作者是备受称赞的英国驯狗师芭岜拉?伍德豪斯。正如书名所揭示的那样,《没有糟糕的狗》一书提出了与马利的第一位教练,杜米纳瑞克斯小姐所抱持的相同的信念,那便是——导致一只犬科动物是成长为一只无药可救的狗还是一只伟大的狗的唯一的症结,便是一个迷糊的、犹豫不决的、意志薄弱的人类主人。伍德豪斯认为,狗本身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并没有优劣之别;而人才是问题之所在。该书在接下来的一系列章节中,继续描述了一些最为恶劣的犬科动物们所做的许多超乎人们想象的行为。其中有会不间断地嚎叫、不间断地掘地、不间断地打斗、不间断地性交、不间断地咬东西的狗。还有会憎恨所有的男人的狗以及会憎恨所有的女人的狗;还有会从主人那里偷东西的狗以及会出于嫉妒而去对毫无防范能力的小婴儿发动攻击的狗。甚至还有将自己的狗屎给吃掉的狗。“谢天谢地,”我心想,“至少马利还从来没有吃过自己的狗屎。”
在我阅读的时候,我开始对于我们这只缺点多多的拉布拉多猎犬抱有了好感。我们曾经逐渐地得出了一个坚定的结论:马利确实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一只狗。现在,当我从书中读到了马利并没有表现过的各种各样恐怖的行为之后,我简直就如同一个被困在茫茫大海中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个救生圈一样备受鼓舞,重新支撑起了求生的信心。他的身体中并没有一根低劣的骨头。他吠叫的频率并不太高。他也不咬人。他也不攻击其他的狗,除了因追求爱情而对一些漂亮的母狗飞奔过去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吃掉自己的粪便或者在上面打滚。而且我告诉自己说:世界上没有糟糕的狗,只有像我和詹妮这样的无能的、不够残忍的狗主人。马利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都是我们的过错。
然后我翻到了第24章,标题为“同精神不稳定的狗生活在一起”。我一边阅读,一边大声地吞咽着口水。伍德豪斯将马利的情形描述得如此贴切和准确,以致于我甚至怀疑她是否在那个被捣毁了的板条箱里同他进行过一番交谈。她描述了那一系列狂躁的奇怪的举动,当被单独留在家中的时候的破坏性行为,被凿开的地板以及被咬碎的地毯。她甚至描述了为了让这些精神混乱的狗恢复平静,而将使用镇静剂作为孤注一掷的最后的手段。
“有一些狗天生就情绪不稳定,有一些狗则是因为它们的生活条件而逐渐患上精神不稳定症状的,可是结果却是同样的:这些狗非但没有为它们的主人带来欢乐,反而变成了他们的一种焦虑,令他们付出了昂贵的修理费和医药费,而且经常还会给整个家庭带来一种完全的绝望。”伍德豪斯写道。我低头看了看正在我的脚边嗅来嗅去的马利,然后说道:“听上去很熟悉,对吧?”
在接下来的题为“反常的狗”的章节中,伍德豪斯以一种听之任之的感受写道:“假如你希望去饲养一只不同寻常的狗的话,那么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的是,你必须要勇敢地去面对一种稍微会受到限制的生存状态。”“你的意思是一种哪怕只是出去买一加仑的牛奶也要心惊胆战的生活吗?”我心里想。“尽管你可能会喜爱一只弱智的狗,”她继续写道,“但其他人不应因此而遭遇诸多的不便。”“其他的人们?比如,假设来说,周日下午坐在佛罗里达州波卡拉顿市某个商业广场人行道上的咖啡桌旁的用餐者们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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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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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德豪斯彻底掌握了我们的狗与我们的悲惨处境之间相互依存的生存关系。我们具有所有特征:运气不好的、意志薄弱的主人;精神不稳定的、无法控制的狗;可以列出一长串清单的遭到损坏的财物;愤怒的、被牵连的陌生人和邻居们。我们简直就是教科书里的典型案例。“恭喜恭喜,马利,”我对他说道,“你具备一只弱智狗的资格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到,马利睁开了眼睛,伸了个懒腰,滚动了一下身体,把爪子伸向了空中。
我期待着伍德豪斯为拥有这类缺陷商品的主人们提供一个愉快的解决方案、一些有帮助的技巧,当这些技巧得到恰当运用的时候,甚至能够将最狂躁的宠物狗转变成可以在威斯敏斯特上一展身姿的狗。可是,她用一句更为隐晦的说明结束了自己的这本书:“只有精神错乱的狗的主人,才能够真正知道健全的狗与精神错乱的狗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没有人可以告诉狗主人们如何应对后一类狗。我,作为一名伟大的狗的热爱者,觉得让它们安乐死将会更为仁慈些。”
“让它们安乐死?”我吃惊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为了防止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她补充道:“当然了,当所有的训练以及兽医的帮助都智穷力竭的时候,当这只狗能够以一种理性的正常状态生存已经不存在任何希望的时候,对于宠物也好,对于狗主人也好,让这只狗长眠都将会是更为仁慈的做法。”
甚至连芭芭拉?伍德豪斯,一位动物的热爱者,一位成功地训练了成千上百只被主人认为已经无望的狗的训练师,居然也承认有些狗是无药可救的。如果让她来做决定的话,它们都将被人道毁灭,送到那伟大的天堂里专为犬科动物们所设立的精神病院中去。
“别担心,大家伙,”我说道,斜下身体去抚摸着马利的腹部,“在这栋房子里我们打算施行的睡眠,都只会是那种让你能够苏醒过来的类型。”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向那只令他魂牵梦萦的法国狮子狗表达爱慕之情的美梦中去了。
与此同时我们也得知,并非所有的拉布拉多犬都是被平等地创造出来的。这一血统实际上具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支系:英国拉布拉多犬和美国拉布拉多犬。英国的支系相对于美国的支系而言,个头更小、更矮壮,脑袋更为短小、结实,性情更为和善、冷静。它们在展览中更受人们的欢迎。而属于美国这一支系的拉布拉多犬,个头明显大一些,也更强壮一些,有着更加光滑而不是短厚型的面部特征。它们以其无穷的精力和兴奋而闻名,并且多半被用在了狩猎以及运动领域,并且极受欢迎。但也正是因为美国的拉布拉多犬所具有的这种在森林中无可阻挡的优良品质,使得它们在家庭中成为令主人们难以应对的棘手挑战。它们那过于充沛的精力,正如书中所警告的那样,是不应当被低估的。
作为一本为宾夕法尼亚州的猎犬饲养者们所撰写的小册子,《无穷尽的山地拉布拉多犬》一书对其进行了这样的一番解释:“如此之多的人问我们:‘英国拉布拉多犬与美国(田径)拉布拉多犬之间的区别是什么?’二者存在着一个非常大的区别,美国的养狗俱乐部在对品种进行划分的时侯,也将这一区别归入在了考虑之列。它们在体形以及性情上具有不同之处。如果你正在寻找着一只严格的进行田径比赛的田径狗的话,那么就去选用美国拉布拉多犬吧。它们体格健壮、肌肉发达、个高、瘦长,但是却具有非常容易激动和亢奋的个性,而这一特性使得它们不太适合成为最优秀的‘家庭狗’。而另一方面,英国拉布拉多犬在体形上短而结实、矮壮,身材更短一些,性情非常甜美、安静、柔顺和可爱。”
我并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便可以猜出马利属于哪一支系。一切都开始有章可循了。我们盲目地挑选了一种最适合于一整天都在一片空旷无物的茫茫荒野之上拼命奔跑的拉布拉多犬的类型。如果我们一开始选择的时侯盲目与不走运还不够充分的话,那么我们的特殊选择便只能碰巧是一只精神错乱的、四肢松散的、无论是训练、镇静剂抑或犬科精神病治疗法都无法将其成功控制的拉布拉多犬了,一只即使像芭芭拉?伍德豪斯这样富有经验的驯狗师也认为最好的应对方法是将其安乐死的弱智狗的样本。“好极了,”我想道,“现在我们查明原因了。”
就在伍德豪斯的书使我们看清了马利的疯狂神志之后不久,一位邻居问我们是否可以在他们出外度假期间代为照看一下他们的猫咪,为期一周。“当然,”我们一口答应了,“把他带过来吧。”与一只狗,尤其是像马利这样的一只狗相比,猫咪只不过是小菜一碟。猫咪的自制性要高得多,而且这只猫咪特别害羞,而且不易被抓获,尤其是当他在马利周围的时候。他一整天都躲藏在沙发下面,仅仅当我们入睡之后才会出来吃他的食物,他时刻将自己保持在被马利捕捉的范围之外,而且使用了一个装小猫粪便的盒子,我们分外谨慎地将这个盒子远远地藏在了游泳池外围有遮蔽物的室外就餐处的拐角里。这应该万无一失了,真的。马利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房子里面还有一只猫咪的存在。
在这只猫咪同我们待在一起的第三天,我在黎明时分醒了过来,因为我听到巨大的强劲击打声在床垫里共振着。睁开眼一看,只见马利正站在床旁边兴奋地颤抖着,他的尾巴高频率地击打在床垫上,发出了很大的撞击声。我伸出手来想拥抱他,然而这给了他急于逃避开去的动机。他后腿立地腾跃着,在床边跳起舞来。马利的曼波舞。“好吧,这次你又有了什么?”我向他问道,眼睛仍然紧闭着。仿佛是要回答我的问话一般,马利骄傲地“扑通”一声将他的战利品吐在了清爽的床单上,距离我的脸仅仅几英寸之遥。在头昏眼花的状态之中,我花费了一分钟的时间去猜想这个战利品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物体很小,黑色的,形状无法确切地去描述,而且上面还裹着一层含有砂砾的沙子。然后,这个物体的味道进入到了我的鼻孔中。一种辛辣的、刺鼻的、腐烂的、恶臭的味道。我直挺挺地坐直了身体,然后将詹妮推醒过来。我指着在床单上闪闪发光的马利送给我们的礼物。
“那不是……”詹妮的声音出现了一种突然的、强烈的情感上的转变。
“是的,是它,”我说道,“他袭击了装小猫粪便的盒子。”
马利看上去无比骄傲,就仿佛他刚刚送给了我们一颗价值不菲的鲁普钻石。正如贤明的芭芭拉?伍德豪斯在书中所预测的那样,我们这只精神错乱、不同寻常的愚钝的狗,已经进入到了他的生命中吃屎的阶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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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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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雷击
在克罗降生之后,我们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除了我那对祈祷有成打的小杰罗甘的虔诚的天主教徒的父母——都认为我们应该不会再要孩子了。在我们所拜访的那些双收入的、专业人士的家庭里,普遍都只会要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就被认为有一点儿多了,而要三个孩子几乎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尤其是考虑到我们在孕育克罗的时候所经历的艰难困苦,所以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们会想让自己再一次遭受凌乱繁重的过程。可是,自我们扼杀了室内植物的新婚日子以来,我们已经走过了很长的一段生活路程了。我们已经为人父母了。我们的两个小男孩所带给我们的快乐,胜过世界上其他的一切人或事物。现在,他们便是我们生活的意义所在,尽管我们必须因此而失去出外度假的悠闲舒适、周末阅读小说的懒散时光以及延迟到深夜的浪漫的晚餐,但是,我们在新的方式里寻找到了我们的快乐——在被溅出来的苹果酱里,在窗玻璃上的小小鼻印里,在黎明时分行走在门厅上的赤裸的小脚丫所弹奏出来的轻柔的交响曲里。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日子里,我们也会设法去发现那些可以令我们发出会心微笑的事物,我们知道,每一个父母迟早都会发现,这段刚刚为人父母的奇妙的日子——孩子长出第一颗牙齿以及发出无法理解、含混不清的吱吱喳喳——都是漫长而平凡的生命旅程中的一种辉煌的、短暂的闪光。
我一位校友的母亲告诉我们说:“请尽可能地享受哺育孩子的过程吧,因为,还没等你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当时我和詹妮还不以为然。如今,距离我们听到这番话仅仅才过了几年,我们却已经意识到她是正确的。虽然她的话只是一句平凡的陈词滥调,可是我们却能够从中发现真理。两个男孩飞速地成长着,每一个星期都结束了又一个无法再次去阅读的篇章。这一周,帕特里克还在吸吮着自己的大拇指;下一周,他便已经将这一习惯永远地丢弃了。这一周,克罗还是一个待在婴儿床里的小家伙;下一周,他便成长为了一个将学步儿童床用作了蹦床的小男孩了。一开始,帕特里克说话还含糊不清,当女人们对他嘤嘤低语的时候——就像她们经常做的那样,他会将他的拳头放在小屁股上,嘟起他的小嘴巴,然后伊伊呀呀地咕哝一番:“她们……她们……亲……我。”每当这时,我总是很想把他那副烂漫、逗趣的模样给摄录下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可以清晰地发音了,于是我便永远错过了那值得被留在录像带里的、以便日后我们可以反复观看的孩子们那一去不复返的成长阶段。一连好几个月,我们都无法让克罗脱下他那身超人式睡衣裤。他会在房子里面到处乱跑,超人的红披肩则在他的身后飘飞着,然后他便大声叫喊道:“我是超人!”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告别了这一时期,而我又一次错过了这一值得拍摄下来的时刻。
孩子便是摆在你面前的、无法被忽视的计时器,让你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人的生命正无情地、持续不断地飞速穿过那一片或许看上去是由无穷无尽的分钟、小时、日子以及年月所形成的浩瀚无垠的时间海洋。我们的小男孩比我们所希望的成长速度还要迅速,这便是为什么仅仅在我们搬到波卡的新家之后的一年,我们便开始努力孕育我们的第三个孩子了。就像我对詹妮所说的那样:“嗨,我们现在拥有四间卧室了;那么,为什么不再要一个孩子呢?”我们两人都不会承认我们想要一个女孩,可是我们当然想要,绝对想要,尽管我们在怀孕期间对外散布的宣言却是:生育三个男孩子将是非常棒的一件事情。当一副超音波扫描图终于使我们这一秘密的希望得到了确认的时候,詹妮将她的臂膀环绕在我的肩膀上,然后低声说道:“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能够给你带来一个小女孩了。”而我的开心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她。
并非我们所有的朋友都分享了我们的热情。他们大多数对于我们怀孕的消息都提出了相同的迟钝的问题:“你的意思是?”他们只是无法相信这第三次的怀孕并不是一场意外。如果这次怀孕确实不是一次意外,就像我们坚持声称的那样,那么他们便不得不对我们的这一决定表示质疑了。一位熟人的问话甚至惹得我恨不能将她给痛打一顿以作为惩罚,她的这句问话最好还是留给某个刚刚签字将她在世上的全部财产移交给圭亚那(南美洲东北的一个国家)的异教徒的人好了。她不客气地问道:“你们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我们并不介意人们的不理解或者不认同。在1997年1月9日,詹妮给我送来了一份迟来的圣诞节礼物——一个脸颊粉红、七磅重的小女婴,我们给她取名科琳。我们的家庭只有在此刻才感觉到真正地完整了。如果说孕育克罗是一连串的压力以及焦虑的话,那么这一次的怀孕则是教科书上的完美范例,而且,在波卡拉顿的社区医院中的分娩体验,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顾客的满足得到迁就甚至纵容的全新水准:里面设有一间带有一个免费的、你想喝多少就可以领取多少的热牛奶咖啡饮料点的休闲室。波卡真是太好了!等到孩子终于降生的时候,由于我的身体里面已经饮下了过多的咖啡因,所以几乎无法让双手保持静止去剪断孩子的脐带了。
在科琳一周大的时候,詹妮第一次将她带到了室外。那一天空气清爽,景色优美,我和两个男孩在前院里种花。马利被拴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他开心地躺在树荫下面,注视着外面的世界。詹妮坐在他身旁的草地上,装有熟睡的科琳的手提式摇篮放在她同马利之间的地上。几分钟之后,男孩子们向他们的妈妈挥动着手臂,让她过去瞧瞧他们的手艺。当科琳在马利身边的树荫下面打着盹的时候,帕特里克与克罗便领着詹妮和我绕着花坛走了一圈。我们在大灌木丛的后面漫步着,从这儿我们仍然可以看到科琳,而街上的路人却无法看到我们。当我们转身返回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用手势示意詹妮透过灌木朝外看去。只见在街道上,一对路过的较为年长的夫妇突然停下了他们的脚步,正以一种备感疑惑的神情呆呆地看着我们的前院。起初我并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使得他们停了下来去凝视着我们的院子。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从他们的有利位置来看,他们所能够看到的全部景象便是一个脆弱的新生儿单独与一只个头大大的黄色的狗待在一起,而且这只狗看上去独立地承担了照看婴儿的重任。
我们待在原地,没有出声,拼命压制着想要哈哈大笑的欲望。看上去像是埃及的斯芬克斯的马利,正前爪交叉地躺在树荫下面,仰着脑袋,满足地喘着气,每隔几秒钟便将他的口鼻凑过去嗅着婴儿的小脑袋。这对可怜的夫妇一定认为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宗疏忽孩子的严重罪行。毫无疑问,此刻孩子的父母肯定正在某个酒吧里面喝得烂醉,而把他们的婴儿单独留给了一只拉布拉多猎犬去照看,而这只猎犬正每分每秒地在看护这个婴儿。就仿佛他正在酝酿着一个阴谋诡计,马利将他的下巴搁在小婴儿的肚子上面,他的脑袋比她的整个身体都要大,然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似乎在说:“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家?”他看上去正在保护着她,或许他的确是如此,尽管我可以清楚地确定,他其实只是在嗅着她的尿布的味道罢了。
詹妮和我站在矮树丛里,相视而笑。一想到马利被他们误认为是一个婴儿照看者——狗看护——我们便忍不住地想笑。我很想继续在原地等待着,然后看一看这场戏将会如何发展下去。可是我又突然想到,这一出情节或许还会引发一通911报警电话。到时候虽然我们可以将科琳一把抱走藏进有顶过道里,可是我们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呢?(“好吧,我知道这件事情看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警官,可是,这只狗实际上具有令人吃惊的责任感……”)于是我们赶忙走出了矮树丛,向那对夫妇挥手示意,然后看着焦虑减缓的表情浮现在了他们的脸上——谢天谢地,这个小婴儿并没有被丢给狗去看管。
“你们一定很信任你们的狗。”那位妇人小心翼翼地说道,违心地隐藏了她心中真正的想法——狗是凶猛的、不可预知的,不应该让他如此靠近一个毫无防备能力的新生儿。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吃过一个孩子呢。”我调侃道。
在科琳出生之后的第二个月,我独自以一种最不吉利的方式庆祝了我的四十岁生日。四字头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你告别不安宁的年轻时代然后拥抱可预知的舒适的中年的生命阶段。假如有某个生日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四十岁的生日了,然而对于我却并不是如此。我们现在是育有三个孩子的担负着重大责任的父母;詹妮此刻又有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了。所以有更多的重要的事情需要让我们去为之担忧。我下班回到家里时,詹妮已经疲惫不堪了。在匆匆吃完了一顿残羹剩饭之后,詹妮给科琳喂奶,而我则给男孩子们洗了澡,然后再把他们哄上床睡觉。到了八点半的时候,三个孩子全部都已经睡着了,而我的妻子也累得睡着了。这时候,我打开一罐啤酒,坐在露天就餐处,凝视着游泳池里那熠熠闪光的蓝色的水面。而这时,马利总是会忠实地陪伴在我的身旁,当我搔着他的耳朵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他也正处在生命中同样的转折点上。六年前,我们将他带到了我们的家中。在一只狗的年岁里,狗的六岁正相当于人的四十岁。不知不觉中,他也进入到了中年阶段,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却仍然保持着一只小狗的状态。除了有一次患上了顽固的耳朵感染,要求杰伊医生不断予以干涉之外,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衰老的迹象。我从来没有将马利看作是任何一种类型的行为榜样,可是,当坐在这儿喝着啤酒的时候,我意识到,或许他掌握了一种保持生命良好状态的秘密。永远不会慢下来,永远不会倒退,每一天都以青少年的活力、勇气、好奇心以及顽皮生活着。如果你认为你仍然是一只年轻的小狗,那么你或许就可以成为一只年轻的小狗,无论日历上是怎么说的。不存在一个糟糕的生命哲学,尽管我会经历被摧残的沙发以及洗衣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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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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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伙计,”我说道,把我的啤酒瓶抵着他的脸颊,作为一种干杯的姿势,“今晚只有你和我。为了我们的四十岁了,为了我们的中年,为了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杯!”然后,他也蜷缩起了身体,呼呼大睡了。
几天之后,当吉姆?托尔宾,我那位迫使马利改掉了他那跳到人们身上的坏毛病的老同事,出乎意料地打电话来问我是否想第二天,即礼拜六的晚上出去喝上一杯的时侯,我仍然沉浸在孤独地度过生日所导致的低落情绪之中。就在我们搬到波卡拉顿的同时,吉姆离开了新闻事业,攻读起了法律学位,所以我们有好几个月都没有通过话了。“当然。”我说道,脑袋里却没有去想他邀我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吉姆六点钟的时候开车过来接我,然后将我带到了一家英国酒吧,我们在那儿举杯痛饮,并且诉说着彼此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我们痛快地畅饮,直到酒吧的男招待叫喊道:“约翰?杰罗甘在吗?有电话找约翰?杰罗甘。”
是詹妮打来的,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难过,似乎因为压力过大而崩溃了一般。“男孩子们哭哭闹闹,完全无法控制,而且我刚刚把我的隐形眼镜给撕裂了!”她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你能够马上回家来吗?”
“先试着平静下来,”我说道,“我马上就回来。”我挂上电话,酒吧的男招待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深表同情,伙计。”可是,从他的神情中我可以读出此刻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这个惧内的可怜虫。”
“快点,”吉姆说道,“我载你回家。”
当我们拐到我住的那个街区的时候,发现街道两边停满了汽车。“有人在开party。”我说道。
“看上去像,”吉姆回答说。
“看在上帝的份上,”当我们驶到了房子前面的时候,我说道,“快看!有人甚至把车停到了我的车道上。他还真是够胆。”
我打算堵住这个冒犯者,并且力邀吉姆也加入到围堵的行动中。当前门打开的时候,我仍然还在策划着如何亲手抓住这个把车停在我的车道上的不顾及别人的愚蠢的家伙。只见詹妮站在门廊里,怀里抱着科琳。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悲伤的迹象。事实上,她的脸上还展现着甜美的笑容。在她身后站着一位穿着苏格兰方格呢短裙的吹奏风琴的乐师。“我的上帝!我该怎么走进去呢?”然后,我的视线越过吹奏风琴的乐师,看见有人已经放下了围在游泳池周围的栅栏,并且将许多漂浮的蜡烛放在了水面上,露台上挤满了数十位我的朋友、邻居以及同事们。就在我开始将意识到那些停在街道上的汽车是属于此刻正待在我房子里面的这些人们的时候,他们齐声叫喊道:“生日快乐,老男人!”
原来我的妻子根本就没有忘记我的生日。
当我终于能够将我那因惊讶而张得大大的下巴合拢起来的时候,我将詹妮搂入怀中,亲吻着她的脸颊,然后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聚会结束之后我想要你。”
有位客人打开了洗衣间的房门要寻找垃圾桶,结果把被关在洗衣间里的马利给释放了出来。他从洗衣间里蹦跳了出来,迅速地加入到了聚会的行列之中,并且充分显露出了在短时间之内便能让聚会狂热起来的巨大天赋。他在人群之中穿梭着,从一个盘子里面偷走了一块作为开胃菜的意大利白干酪,还用口鼻掀起了一位女士的超短裙,并且准备跳进没有栅拦防备的游泳池里休息一会儿。在他进入到他那标志性的肚子先着水的愚笨的跳水动作之前,我将他一把抓住,然后把他拖回到了洗衣间里,继续他那被独自监禁的不幸历程。“别担心,”我说道,“我会给你留一些残余食物的。”
就在这场给我带来惊喜的聚会之后没过不久——这是一场十分成功的聚会,因为它居然在午夜时分引来了警察的到访,要求我们安静下来——马利对于雷暴那强烈的恐惧感终于得到了确认。那是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天空显得十分黯淡,我在后院里挖掘出了一个长方形的草地,打算开垦出另一个蔬菜园子。园艺成为了我的一项十分严肃认真的业余嗜好,我越是对其擅长,我的干劲就越大。慢慢地,我的开垦范围布满了整个后院。当我工作的时候,马利便绕着我紧张地跑着步,他体内的晴雨表已经觉察出了一场迫近的暴风雨。而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可是我希望能够完成自己的目标,并且猜想我可以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做完手头的工作。可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落在头顶上的第一滴雨。当我掘地的时候,我一直不停地扫一眼天空,注意到在大约数英里远的天际的东方,有一团不祥的黑色雷暴云砧正在形成。马利发出了轻柔的哀鸣,召唤着我放下手中的铲子,迅速回到屋子里面去。“放松点儿,”我告诉他说,“黑云离这儿还有几英里远呢。”
几乎还没等到我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我便感到了一种不知名的预感,我的颈部后面有一种颤抖的刺痛感。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种橄榄灰的奇特的阴暗,空气似乎突然地变得死气沉沉,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将风一把抓住,然后将其冻结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这真是太奇异了。”我暂停了手中的工作,心里想到,然后斜靠在铁铲上,对天空展开了研究。然后我便听到了它:一种力量汹涌翻滚所发出的嗡嗡声、砰砰声、劈啪声,类似于当你站在高压电力线的下面时可以听到的那种声响。这种声音充斥在我周围的空气之中,后面紧接着的则是一个全然静默的短暂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麻烦就要来临了,可是我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突然之间,天空变得一片纯净,白得令人眩目,然后,一个爆炸声在我的耳边隆隆响起,这是一种我以前在任何一次暴风雨中、在任何一次烟火展中、在任何一次爆破场地中都没有听到过的爆炸声响。一个如墙壁一样的能量撞在了我的胸部上,就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后卫球员冲撞到了我的身上。过了不知道大约有多久,我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发觉铁铲距离我有十步远,雨点正急遽地打在我的身上。马利也趴倒在地上,一副被打倒的姿势,当他看到我将头抬起的时候,他匍匐着身体朝我绝望地扭动过来,就仿佛是一名士兵正试图滑过带刺的铁丝网一样。当他到达了我的身边的时候,他直接爬到了我的背上,将他的口鼻埋藏在了我的颈窝里,疯狂地舔着我。我四下环顾了一下,试图弄清楚我的方位,我可以看到闪电击中了院子拐角处的电线杆,电线倒在了距离我原先站立的地方大约有二十尺远的房子上。墙壁上的电表也已经被烧毁了。
“快来!”我叫喊道,然后,马利和我站起了身,当一道新的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我们在倾盆大雨之中朝着后门疾跑过去。直到我们安全地进到了屋子里面,我们才停了下来。我跪在地板上,浑身湿透了,猛烈地喘着气,马利则爬到了我的身上,舔着我的脸,轻咬着我的耳朵,将口水和狗毛抖落得四处都是。他因为恐惧而发狂了,失控地颤抖着,下巴上挂着口水。我将他拥抱在怀里,试图使他平静下来。“已经没事了!”我说道,同时意识到我也正在浑身发抖。他用他那双具有强大感染力的大眼睛看着我,我甚至可以发誓,那两只眼睛几乎会说话。我很清楚我知道他正试图要告诉我什么。“这些年来我都一直试图警告你这种东西会把你给杀死的。可是有谁听过我的警告?现在你该不会再说我是大惊小怪了吧?”
这只狗是对的。或许他对于雷暴的恐惧并非是那般非理性的。或许他对于从远方传来的第一个隆隆声的惊恐所引发的一系列狂暴的行为,是他告诉我们佛罗里达那全国范围内最可怕的猛烈的雷暴并不是耸耸肩就可以没事的一种方式。或许所有那些被毁坏的墙壁、被凿开的房门以及被撕碎的地毯都是他试图修建起一个我们都可以隐蔽其中的防闪电的洞穴的一种方式。而且,我们应该如何奖赏他的警告呢?用责备和镇静剂吗?
我们的房子里面一片漆黑,空调、吊扇、电视以及其他几样设备全都爆掉了。断路开关熔成了一团。如果我们当中有人是一名电工的话,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可是我还活着,而我这位值得信任的伙伴也活着。詹妮和三个孩子安全地待在家庭活动室里面畅饮着牛奶,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房子已经被闪电击中了。我们都安然无恙,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我将马利拉进我的膝盖间,当场向他许诺说:我再也不会无视他对于自然界那致命的力量的恐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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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3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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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狗海滩
作为一名报纸专栏作家,我总是寻找着我能够获取的有趣和离奇的故事。我每周要撰写三篇专栏文章,这意味着该工作的最大挑战之一,便是去不断地制造出新鲜的话题。每一天的早上,我都是在迅速地浏览一下南佛罗里达的四份主要报纸当中揭开这一天的帷幕的,我会将任何值得去思考与发挥的内容做上标记以及剪下来。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去发现一个自己可以展开评论的途径或者角度。我最早的专栏便是直接来源于新闻标题。一辆塞满了八个十几岁的青少年的飞驰的汽车,掉进了沼泽边缘处的一个沟渠中,驾车的司机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的孪生妹妹以及车上的另一个女孩逃离了这辆被淹没在沟渠之中的汽车。这是一个我知道我很想参与到其中的大事件,可是我能够从怎样新鲜的角度去切入呢?我驾车来到了汽车坠落的地点,希望能够获得一些灵感,而在我把车停下来之前,我便找到了灵感。在车祸中死去的那五个青少年的同学们,已经将人行道变成了一幅喷上了漆的写满了悼文的画毯。写在柏油路上的悼文有半英里之长,从这些文字当中所流露出来的自然的情感是一看便知的。我手中拿着笔记本,开始将这些话抄录下来。“被浪费的青春。”一条悼文写道,旁边还用油漆画上了一个由道路指向水中的箭头。然后,在这些共同的情绪宣泄当中,我发现了它:一个来自于那位年轻的驾车者,捷米尔?巴朵尔所写下的公开的致歉词。她用大写的、下面标有圆圈的字母,用一个孩子的那种潦草的字迹写道:“我希望离去的人是我。我很抱歉。”于是我获得了我的专栏构想。
并非所有的话题都是如此阴暗沉重的。当一位退休者因为她那胖嘟嘟的小狗超出了宠物体重限制,而收到了其所居住的那栋分户出售的公寓大厦发来的驱逐令时,我便赶紧扑向了这个题材,前去拜访了那个令其他住户感到厌恶的超重的宠物。当一位有点儿迷糊的年长的市民在试图停车的时候,却将车撞进了一家商店,庆幸的是没有人在此事件当中受伤时,我便紧随这一事件,同目击者们进行了交谈。这份工作使得我每一天都仿佛带着一个流动帐篷四处安营扎寨。今天是一位百万富翁的豪宅,明天是市中心的一个街角。我喜欢这种变化;我喜欢我所遇见的人们;而我最喜欢的,便是这份工作提供给我的近乎绝对的自由,为了追逐那使我好奇心大发的话题,我可以随时去往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而我的老板们不知道的情形则是,在我那以新闻事业为名的四处游走后面,是一份秘密的议程表:利用我作为一名专栏作家的身份去尽可能地制造出许多无耻的、显而易见的“工作假日”。我的座右铭便是:“专栏作家玩得开心了,读者们才会感到开心。”当你能够手中拿着一大瓶啤酒坐在一间户外酒吧里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参加一场乏味透顶的调整税率的听证会来作为专栏的素材呢?如果有人为了讲述一个失踪的盐瓶的故事而不得不去做一些苦活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可能是我。我会找任何理由去用一天的时间来游手好闲,穿着短裤和T恤,尝试着我自信公众需要有人去对其进行彻底调查的各种休闲及娱乐活动。每一种职业都具有其专业的工具,而我的职业工具包括了一个记者的笔记本、一捆钢笔以及一条海滩浴巾。我开始习惯性地将防晒霜以及一条游泳裤带在了我的汽车里。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乘着一艘汽船在沼泽地里游荡,又花了一天时间在奥基乔比湖岸边远足。我在大西洋沿岸景色优美的A1A国道上骑了一整天的脚踏车,这样我就可以获得有关与那些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困惑的年轻人以及注意力分散的游客们共享人行道这一极其痛苦论题的第一手报道素材了。我使用通气管、避开那些暗礁、在水下潜游了一整天;我在一家射击场里待了一整天,放完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夹,陪同着一位发誓说自己绝不会再次成为牺牲品的遭受过两次抢劫的受害者;我懒洋洋地倚靠在一艘收费的渔船上打发了一天的时间;另一天我则与一帮上了年纪的摇滚音乐家们混在一起。有一天,我爬上了一棵树,然后一连坐了好几个小时,仅仅只是为了享受这份孤独;一位房地产开发商计划用推土机铲平此刻我正坐于其中的小树林,让它为房产发展这一至高目标让开道路,而我猜想自己至少能够做的,便是给这个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丛林中的大自然最后的残余角落举行一个体面的葬礼。当我说服主编派我前往巴哈马群岛,声称这样我便可以处于一场正在酝酿之中、朝着南佛罗里达而来的飓风的前沿阵地的时候,我便成就了我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项机敏的策略。飓风没有造成危害地转移了方向,朝着大海去了,于是我便在海滩边的一家豪华酒店里度过了三天的时间,在蔚蓝的天空下面悠闲地吸吮着凤梨果汁。
而我想到将马利带到海滩去玩上一天,也是遵循着这种新闻调查的脉络。南佛罗里达上上下下都是被过度使用的海岸线,于是各城市的市政当局都已经出于极为正当的理由而禁止宠物进入到海滩内。那些海滩游客们最不希望的事情,便是当他们晒着日光浴的时候,有一只湿漉漉的、浑身沾满沙子的狗在附近到处撒尿。几乎在每一片沙滩上,都竖立着禁止宠物的告示牌。
然而,还有一处地方,一个小小的、不太知名的海滩,是没有竖立类似的告示牌的。这儿没有对于四条腿的海水爱好者们的限制与取缔。这片海滩躲避在大约位于西棕榈海滩和波卡拉顿的中间位置、未被承认为自治地区的棕榈海滩县的所属范围之中,绵延了几百码,隐藏在一个位于一条没有出路的街道尽头的绿色的沙丘下面。这儿没有停车场,没有休息室,没有救生员,仅仅只有一片不受管制的白色沙滩。好几年来,这片海滩的名声被宠物主人们口耳相传着,他们将其誉为南佛罗里达州让狗可以在海浪上玩耍嬉闹而无需冒着被处以罚款的危险的最后的安全天堂。这个地方并没有官方规定的正式名称,民间则称之为“狗海滩”。
狗海滩遵照其不成文的规则运作着,这些规则经过了数次的发展,最初是经频繁光顾此地的狗主人们的一致同意而制定的,然后又添加了不许过于喧哗等一系列的道德准则。狗主人们自己负责起治安的维护工作,这样其他的人就不会用令对方感到羞愧的怒视来惩罚违反者了,而且,假如有必要的话,还会说出一些不雅的话来。这些规则很简单,也不多:好斗的狗不能解开其皮带;而所有其他的狗则可以不拴皮带自由地玩耍。主人们会将塑料袋带在身边,去检拾起他们狗的排泄物。所有的垃圾,包括包在塑料袋中的狗的粪便,都要用手推车运送走。每一只狗都应当备有充足的淡水来到这儿。余下的规则当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绝对不能够给海水造成污秽。这一规定要求主人们在刚刚到来的时候,便带着他们的狗沿着沙丘走一圈,远离大海的边缘,直到他们的宠物解决了自身的内急问题,然后,他们才可以将排泄物装进塑料袋中,安全地下到海水里面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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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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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听说过狗海滩,但是从来没有拜访过。现在,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这个在码头区分户出售的公寓塔楼、计时收费的海滩停车场以及日益高涨的不动产出现以前便已经存在、但却正在迅速消失的老佛罗里达的遗迹,将会成为被报纸报道的新闻。一个倡导开发的正面价值的县委员,已经开始对这片不受管制的海滩提出了抗议,并且问为什么被运用在其他县的海滩的相同规则却不在这里运用。她清楚地阐明了自己的意图:宣布有毛发的家畜进入到这片海滩为不合法,从而将这一有价值的资源开放给更多的民众。
我立即锁定了这个故事:一个完美的理由,可以将原本应当在公司上班的时间变为在海滩上悠闲度过的一天。在七月的一个天气晴好的早上,我将领带和公文包换成了游泳裤和扣拇指的胶底凉鞋,然后便带着马利穿过近岸内航道,前往那片狗海滩。我将自己所能够找到的海滩浴巾全都放进了汽车里面——这仅仅是为了驾车外出的需要,因为我知道,马利会像往常一样,舌头挂在嘴巴外面,口水淌得到处都是。我觉得自己像是与一位死党在进行一次公路旅行。我唯一的遗憾便是,里面没有挡风玻璃。
我遵守着狗海滩的礼仪,将车停到了距离海滩有几个街区之远的地方,在这儿不会有一张随便停车的罚单,然后,我开始徒步穿过了一个布满了修建于六十年代的平房的街区,马利兴奋地冲在前面。大约在中途位置,一个嘶哑的声音叫喊起来:“嗨,狗伙计!”我愣在那儿,相信自己一定是被一位想要警告我别让这只该死的狗靠近他的海滩的愤怒的邻居给逮到了。可是,这个声音却是属于另一位宠物主人的,他带着他那只拴有皮带的个头很大的狗赶上了我,并且递给了我一张要求县委员们让狗海滩继续存在下去的签名请愿书。谈到狗海滩的存留问题,我们便站在那儿聊起天来,可是,马利与另外一只狗却正在相互绕着圈,我知道,仅仅再过只几秒钟,他们便可能会爆发一场致命的搏斗,又或者开始成为亲密的一家人。我将马利猛地拉开到一旁,然后继续我们的远足。就在我们到达了通往海滩的小径时,马利却在草地里蹲坐了下来,然后便开始了对其肠胃的清理工作。很好。至少这一社交上的谨慎不会再碍事了。我将证据用塑料袋包好,然后说道:“到海滩上去吧!”
当我们到达沙丘的顶峰时,我吃惊地看到有几个人正带着他们那脖颈上拴有皮带的狗在浅水域里面跋涉着。这是怎么回事?我期待的是狗不受拘束地在沙滩上自由奔跑着,一派彼此融洽的场景。“一位县治安官的代理人刚好在这儿,”一位神情阴郁的狗主人向我解释说,“他说从现在开始他们将执行县里有关给狗拴上皮带的法令,如果我们的狗被解开了皮带的话,我们就会遭受罚款。”看来,我来太晚了,无法完全享受狗海滩原有的那种简单的快乐了。警察们,毫无疑问作为了在政治上与反对狗海滩相联系的推动力量,正束紧了这个套索。我顺从地带着马利,与其他的狗主人们一起沿着水边走着,觉得自己更像是在一个监狱里放风,而不是行走在南佛罗里达最后一片不受管制的海滩上。
我带着马利回到了我的浴巾旁,当沙丘那边走过来一个上身赤裸、刺有纹身、穿着毛边的蓝布牛仔裤以及工作长靴的男人时,我正从水壶里给马利倒一碗清水,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有一只脖子上拴着沉重的铁链、肌肉发达、看上去十分凶猛的美洲嚣犬(一种杂种犬,通常有短白色的毛、尖而细长的鼻子,产于英格兰,是喇叭狗与一种预已绝迹的狗杂交而得的)。美洲嚣犬以其勇猛好斗而闻名,而且,在南佛罗里达的这个时节里它们尤其声名狼藉的。它们是帮派分子、暴徒、恶棍们选择的狗种,而且经常被训练来为非作歹。报纸上满是无缘无故便遭到美洲嚣犬攻击的案例,有时候它们甚至会对人类以及动物发起致命的攻击。那位狗主人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畏缩,因为他叫喊道:“你不要担心。杀手是友好的。他从来不会与其他的狗打斗。”我才刚刚缓了一口气,他却非常骄傲补充了一句,“可是,你应该看看他是如何将一头野公猪给撕得粉碎的!我告诉你,他可以将野公猪扑倒在地,然后,在大约十五秒钟的时间之内就将其内脏给取了出来。”
马利和那只名叫“杀手”的美洲嚣犬,相互盯着对方的皮带,转着圈,狂暴地嗅着彼此。马利在其一生当中还从来没有与其他的狗开战过,而且,由于他比大多数其他的狗的个头都要大,以致于他也从来没有受到过一次挑战的胁迫。甚至当一只狗尝试着去挑起一场格斗的时候,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应战的迹象。他只是采取一种嬉闹的姿势,用头顶撞着对方,尾巴摇摆着,脸上流露出一个钝钝的、开心的咧嘴微笑。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面对过一只经过了专门训练、名叫“杀手”的并且名实相符的狗。我想像着杀手将会防不胜防地朝马利的喉咙猛扑过去,然后就不会放开对方了。但是杀手的主人对此却并不担心。“除非你是一头野公猪,他才会将你置之死地的。”他说道。
我告诉他说警察刚刚还在这儿,准备给那些不遵守皮带法令的人们开罚单。“我猜想他们会严厉禁止解开狗的皮带的行为。”
“胡说八道!”他叫喊道,然后朝沙子里面吐了一口唾沫,“我带着我的狗来这个海滩已经好几年了。你在狗海滩是不需要皮带的。胡说八道!”说完,他便松开了沉重的铁链,于是杀手飞奔着穿过沙滩,然后跳入了海水之中。马利用后腿站立起来,一上一下地跳跃着。他看着杀手,然后又抬头看着我。他回头看看杀手,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看我。他的爪子紧张地按在沙滩上,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柔软的、持续的呜咽。如果他能够说话的话,我知道他将会问什么。我扫视了一下沙丘:视野中并没有看见一个警察。我看着马利,他的眼神正在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去吧,把他放开吧,”杀手的主人说道,“一只狗不应该在绳索的束缚之下度过一生。”
“哦,好吧。”我说道,然后松开了皮带。马利朝着海水猛冲过去,由于他起跑时用力过猛,所以把沙子踢了我们一身。当一个浪花涌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与海浪相撞了,结果淹没在了海水之下。一秒钟之后,他的头再次浮现出了海面,在他重新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又碰巧堵住了“杀手”的去路,于是他们两个都被撞到了。他们在波浪下面一起滚动着,于是我屏住了呼吸,想知道马利是否越过了界限,从而使“杀手”进入到杀气腾腾、屠杀拉布拉多犬的狂怒之中。可是,当他们再次将脑袋探出水面的时候,他们的尾巴摇摆着,他们咧着嘴笑着。“杀手”跳到了马利的背上,然后马利也跳到了“杀手”的背上,他们的下颚嬉闹地夹在对方的喉咙周围。他们在水线上互相追逐着,散落的狗毛飞溅到了他们彼此的身上。他们后腿立地腾跃起来,他们跳着舞,他们摔着跤,他们潜入水中。我认为我以前从来没有,从那以后也再没有目睹过如此没有掺入任何的杂质、如此纯粹的快乐了。
其他的狗主人们也纷纷效仿了我的做法,很快,所有的狗,大约共有十二只,全部都自由地奔跑在海滩上了。这些狗全都相处得十分融洽;主人们也全都遵循着规则。此刻的狗海滩,真正名实相符了。这才是真正的佛罗里达,没有瑕疵,没有检查,一个被遗忘的、更为简单时空的佛罗里达,不再受一味追求发展进步的约束。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整个上午马利都一直在舔着海水。我带着盛有淡水的碗跟在他的身后,可是他的注意力实在是太过分散,以致于没有顾到去饮用淡水。好几次我都将他拖回到了水碗边,然后将他的鼻子摁进水碗里面,可是他却对于淡水不屑一顾,仿佛碗中盛着的是醋一样,他一心想着回到他新交的好朋友“杀手”以及其他的狗的身边去。
在浅水域里面,他暂停了一会儿玩乐,舔进了更多的海水。“别喝了,你这只大笨狗,”我冲他叫喊道,“你这样会让自己……”我还没来得及说完,不幸的事情便发生了。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色彩,然后,一种可怕的声音开始从他的五脏六腑里喷涌而出。他将背部高高拱起,他的嘴巴一开一合了好几次,好像试图从胃部清理某些东西。他的肩膀抬了起来,他的腹部扭动着。我匆忙说完了自己的句子:“呕吐的。”
就在“呕吐”这个单词刚刚从我的唇边吐出来的那一瞬间,马利便兑现了我的预言,成了这片狗海滩最后的离经叛道者。
我跑过去想将他从水中拖上岸,可是,已经太迟了。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可以看见昨天晚上的狗食漂浮在水面上,令人吃惊的是,它们看上去仍像是还没有被吃进肚子里面之前的状态。在那些呕吐物当中随着海水上下飘动的,是他从小孩的餐盘中所偷走的没有消化的玉米粒,还有一个牛奶壶的盖子以及一个塑料士兵玩具的那颗小小的严肃的脑袋。整个排泄过程没有超过三秒钟,就在他的胃部被清空了的那一瞬间,他便兴高采烈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后续影响而已经彻底恢复了,他仿佛在说:“既然我已经不需要再被照顾了,那么有谁想来个人体冲浪么?”我紧张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可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的一幕。其他的狗主人都正在遥远的海滩上忙着与他们的狗一起玩耍,不远处的一位母亲则专注于帮助她那学步的孩子堆着一个沙塔,几位分散在海滩上的晒着日光浴的人正闭目养神仰天躺着。“感谢上帝!”我心里想道,然后便费力地跋涉到马利的呕吐物的地带,尽可能用脚拨动着海水以便将罪证疏散开来。“万一被发现了的话,那该会是多么尴尬啊!”无论如何,我告诉自己说,尽管在技术上违背了狗海滩的第一规则,可是我们并没有造成真正的危害。毕竟,这些只是没有消化的食物而已;海中的鱼儿应该感谢我们所送来的这一餐,不是吗?我甚至捡起了牛奶壶盖以及士兵的脑袋,然后将它们放进了我的口袋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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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8-2007 12: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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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听着,”我严厉地说道,一把抓起了他的口鼻部,强迫他看着我的眼睛,“不许再喝海水了。什么样的狗才会糊涂到要去不停地喝海水呢?”我想将他拉回海滩,提前结束我们的这次冒险旅程,可是他现在看上去已经完全没事了。他的胃部里面不可能还留有没有被清理掉的东西了。损害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之下继续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于是我放开了马利,他飞奔着跑向了海滩,急着与“杀手”重聚。
我没有能够周密地考虑到的是,尽管马利的胃部已经彻底清空了,可是他的肠子却没有。水面上折射着刺目的太阳光,我半眯着眼睛,看到马利正在其他的狗当中嬉戏玩闹着。当我注视着他的时候,只见他突然脱离了玩乐的队伍,开始在浅水域转着小圈。我很清楚他这种转圈的动机。这是他每天早上准备排粪之前在后院里面所做的事情。这是他的例行公事,仿佛他在寻找着某个可以让他安放这个他给世界的礼物的地方。有时候,当他寻找着地上的一块完美的地点时,这种转圈会持续一分钟甚至更长时间。而现在,他正在狗海滩的浅水域中转着圈子,在这片以前还没有一只狗胆敢在这里排便的神圣疆界中转着圈子。现在,他已经进入到了蹲坐的姿势。这一次,他有了观众。“杀手”的父亲以及几个其他的狗主人正站在离他几码远的地方。那位母亲和她的女儿已经将视线从她们的沙塔转移到了海滩上。一对手牵着手在海边漫步的夫妇也凑近了过来。“不,”我低声说道,“求你了,我的上帝,不要。”
“嗨!”某个人叫了起来,“管管你的狗!”
“制止他!”又有一个人叫喊道。
当这些惊恐的声音叫喊起来的时候,那几个晒着日光浴的人支撑起了身体,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骚动。
我立马弹跳了起来,飞奔着跑向马利,可是已经太晚了。如果我能够在他的肠子开始蠕动之前就赶到他的身边,将蹲坐着的他拉离海滩的话,我或许就可以中断这场糟糕的奇耻大辱了,至少我还有时间带他安全地撤离到沙丘附近。当我朝着马利跑去的时候,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魂不附体的滋味了。甚至当我跑着的时候,我从上往下看过去,这一场景突然呈现出了一幅凝固的画面。每一脚的迈出都是如此沉重,每一脚踏在沙滩上,都发出了一声钝钝的、沉闷的声响。我的手臂一前一后地摆动着,我的脸因一种充满歉意的痛苦表情而扭曲着。在我奔跑的时候,我捕捉到了我周围的慢动作画面:一位年轻的晒日光浴的女士,一只手按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那因惊讶而大张着的嘴巴;那位母亲将她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赶紧从海边撤退回来;狗主人们的面部因为厌恶而扭曲了,纷纷用手指指点点;“杀手”的父亲,他那坚韧的颈部凸了出来,大声叫喊着。马利已经结束了转圈,此刻正进入到完全的蹲坐姿势,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正在说着几句祷文。然后,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喧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奇特的、刺耳的、扭曲的、持久的尖叫:“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差不多已经到达了那儿,离他仅一步之遥。“马利,不要!”我尖声叫喊道,“不要,马利,不要!不!不!不!”但是这些叫喊完全只是一种徒劳。就在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爆发出了一阵稀哩哗啦的急速腹泻。每个人都往后跳去,畏缩着,向更高的地方逃去。主人们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狗,纷纷撤离。晒日光浴的人们一把捡起了他们的浴巾。然后,腹泻结束了。马利从水里快步跑上了海滩,分外开心地抖着身体,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快乐地喘着气。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无助地将它举到了空中。我能够立即看出,此时此刻,塑料袋已经于事无补了。海浪涌了过来,将马利留下的一团肮脏的东西散播到了海水中,又冲刷在了沙滩上。
“纨绔子弟,”“杀手”的父亲用一种使我能够充分体会到的野公猪在“杀手”最后致命一扑的那一瞬间的感受的声音说道,“这一点儿也不酷。”
是的,这的确一点儿也不酷。马利和我已经违反了狗海滩的神圣规则。我们污染了海水,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毁掉了海滩上所有人的早晨。现在是迅速撤退的时候了。
“很抱歉,”当我抓住马利的皮带时,我对“杀手”的主人含糊地咕哝道,“他喝了太多的海水。”
回到汽车里之后,我将一条毛巾扔到了马利身上,然后用力地将他彻底擦洗干净。我越擦,他摇摆得越是厉害,不久,我浑身上下就沾满了沙子、水花以及狗毛。我想冲他发火。我想掐死他。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而且,有谁在喝了两加仑的海水之后不会呕吐呢?在他所犯下的诸多罪行当中,这一件并非是蓄意的或者有预谋的。这并不是他不服从命令或者有意要让我蒙羞。他仅仅只是喝了太多的海水,结果才导致呕吐以及拉肚子的。是的,在错误的地点以及错误的时间里,而且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我知道他也是一个受害者,是他自己那逐渐降低的心智能力的受害者。他是整片沙滩上唯一一个愚笨到会去狂饮海水的动物。这只狗存在着智商以及行为上的缺陷。我怎么可以为此去责备他呢?
“你不必看上去这么开心。”当我将他安顿在后座上的时候,我对他说道。可是,他仍然分兴高采烈。如果我把他带到了他自己的加勒比岛的话,他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开心的。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接触海水了。他那作为一个海滩游民的日子——更准确的说是小时——已经永远地结束了。“好吧,带咸味的狗,”在驾车回家的途中我说道,“这一次你做了坏事。假如狗海滩从此禁止狗入内的话,我们知道那是为了什么。”狗海滩继续维持了几年时间,可是,最终我的上述预言还是不幸发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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