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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egwong

鬼吹灯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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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06: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章 丹炉

卸岭群盗携带了大批雄鸡进山盗墓,公鸡和蜈蚣是天生的死对头,古墓地宫里大大小小的蜈蚣,开始先是没命地躲藏,后来都忍受不住鸡鸣杂乱,纷纷出去以性命相搏,拼个同归于尽,却正落入搬山道人生克制化的圈套之中,劫后余生的,也只有那条六翅蜈蚣,以及一些惊得肝胆俱裂的蜈蚣崽子。

    瓶山里的大群蜈蚣已死了十之八九,藏在丹井死人堆里的这条三寸蜈蚣,更是被山中鸡鸣惊得三尸神乱跳,它没头没脑地在干尸骷髅的眼鼻耳口里钻进钻出,不肯有一刻安宁,偏巧就钻进了诈死的鹧鸪哨嘴里。

    鹧鸪哨虽是胆智超群,但万一惊动了那条打不死砸不烂的六翅蜈蚣,在丹井里必定是死路一条,可任由这条小蜈蚣游进口中,也是眼睁睁地等死,他只好将心一横,堪堪等那蜈蚣爬到嘴边,两条触须刚碰到舌头,他便稍一抬头,猛地张开牙关咬去,竟一口将这三寸多长的蜈蚣咬做两半。

    鹧鸪哨的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口咬得隐声避息,只听“喀”的一声轻响。可被咬掉的那颗蜈蚣头,虽然与身体分离,却没有当即死掉,在他口中又挣扎了两下,腭牙触须尽皆张开,方才不动了。

    鹧鸪哨感觉到舌尖牙床发麻,自知蜈蚣临死之际吐出毒来。虽然蜈蚣并没咬破口腔,其毒还不至于融化血肉,但含了毒素在嘴里终究不是办法,急忙侧头将蜈蚣脑袋和一口浓血吐在尸骨堆里,可口舌间的麻意兀自未消,不免暗自心惊,定是已经中毒无疑了。

    不料鹧鸪哨刚刚发出如此轻微的一点动静,却惊动了那条六翅蜈蚣。它正在药石膏芝堆里摩擦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那些药散的原料都是些什么珍异之物,竟有止血生肌的奇效妙验,只见那蜈蚣抖甲振翅地翻动身体,蹭得满身都是药粉,身上筛子般的伤口就随即愈合凝结起来。它似乎察觉到了丹井中的动静,猛地扭转身子,腭口触须一阵乱摇,便攒动着脚爪,到了死人堆上爬了过来。

    鹧鸪哨正自发愁中了蜈蚣毒,忽听角落中的六翅蜈蚣迅速爬了过来,心想这可真是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花灵和老洋人都已死在了瓶山,想不到现在自己也是在劫难逃,原来搬山道人竟是绝在此地!

    但鹧鸪哨很快镇定下来,他屏住呼吸,手中轻轻摸到一根死人的臂骨,臂骨一端折断了,颇为锐利,恰好能当成一条如刺的骨锥,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诈死就诈到底,给它来个你不动我,我不动你,真要被那六翅蜈蚣在死人堆里翻将出来,拼着一死,也要将这条背骨刺进它的脑门子里。

    鹧鸪哨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伏在死人堆里一动不动,偷眼看去,只见那条大蜈蚣在起伏的尸棺堆上一阵攒行,竟是奔着丹井的另一边去了。他心中一动,暗道:“又搞什么古怪?如今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且冷眼看它,看它究竟想做什么,再做道理。”

    却见那蜈蚣爬到一口描彩嵌金的漆棺之前,忽然停了下来,蜷起身子张开腭口,对着漆棺一阵张牙舞爪般地蠕动。鹧鸪哨越看越奇,借着丹井里上繁星般的灯光,可以窥见那口硕大的漆棺上彩绘尚存,是数位体态婀娜的古装女子,身处祥云宫阙之间,弹拨吹抚着琵琶琴箫,看来都是天上的仙子,绝非人间气象。

    古时棺椁上经常绘有镶金缀彩的仙人图,用来寄托棺中死者在冥冥之中的归宿。这口漆棺也不知出自哪朝哪代的巧匠之手,仙女们的神态惟妙惟俏,画中意境格外传神,令人一见之下,竟不由自主地产生出聆听到仙宫中天籁仙乐的超尘脱俗之感。

    那六翅蜈蚣在漆棺前盘旋游走了好几圈,久久不肯离去,似乎是在膜拜画中的仙子。忽地里从蜈蚣口中吐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红丸,鲜红胜血,外边隐隐有层光晕包裹着,被蜈蚣吐出来又吸进去,反反复复地舞弄不休。

    鹧鸪哨忽见蜈蚣吐纳红丸,心中也是不胜惊诧,又闻到丹井里忽然异香扑鼻,心中不禁一阵发毛。原来这六翅蜈蚣果然是外伤愈合了,便吞吐内丹给自己治疗内伤。不管是什么生灵,体内结出内丹在山间吐纳之际,都只会在子午相交、阴阳分晓的时辰。

    鹧鸪哨心底明白,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大道里的定数,具有阴阳两极,正所谓是造化使然,阴阳一理,不管什么生灵事物,有其生,必有其灭,只有存在于虚无缥缈传说里的神仙,才能证得大道,彻底超脱了生死轮回。

    不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一旦生在世上,免不了受生老病死之苦,所以自古就多有那抛弃家业亲人,终其一生求仙炼丹的,只为飞升羽化,金身成仙,长生不老,与天地日月同生共存,这种念头可能是出于对大自然残酷规律的恐惧。

    其实不仅人类有这种恐惧,世上其余的生灵,也同样贪生惧死,妄图窥破天机,得成大道。在千年万载之下,这诸多生灵寻求长生的办法,也无外乎是内外两丹,外丹是药汞金石烧炼而出,而内丹就显得更为神秘了,其中有阴阳采补的,还有炼气吐纳的。

    单说这炼气之途,实则是通过吞吐日月精华在体内养出内丹,其中法门之多,数不胜数,而且繁杂奥妙,难以尽表,不过大多都是唬人的伎俩,无论是天地间的哪种生灵,如果不遇到极特殊的机缘,绝难有所成就。反倒是牛马猪羊一类的牲畜蠢物,却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之间,生出接近内丹的牛黄、狗宝一类结石,只因它们远比其他生灵更加没有杂念。不过也正因为它们都是蠢物,体内有了丹也难以自知,更不会吐纳修炼,最后全都便宜了宰杀猪羊的屠户。庖驴解牛的时候,执刀的屠夫,一旦从牲口内脏里捡得牛黄、驴宝之物,再卖给收购药材之辈,便能从中得到一笔横财。

    从秦汉之时开始,就有这么一家修筑坎离的内丹术,男女都有习它的,其实就是根据“牛生黄,狗结宝”的原理而来。这套丹法认为世间生灵,之所以脱不开生老病死,是因为体内都有一个筋结,司掌着生命寿数,可以通过吞吐日月精华,把此肉筋化为真胆,等到形炼圆满了,就可以脱出生死轮回修成大罗金仙。这门吐纳的气功流传了几千年,也确实有极个别的人炼出来了,炼到最后能在丹田里结出血丹,但该他们死的还是死了,活过百岁的似乎也是没有,死后成没成神仙就不好说了。

    想不到那六翅蜈蚣潜藏在丹宫药井里多年,吞服了地宫里残余的丹头,竟然也炼出了红丸般的内丹,看它的举动,像是要在丹井里吐纳几个来回,攒足了精力再出去和怒晴鸡相斗。

    鹧鸪哨心念猛地一动,心想,“这红丸乃是六翅蜈蚣的性命所在,它全身精气都聚在其中,现在机不可失,何不冒死夺丹?否则它吞回红丸,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吐出来,那时若不将其粉身碎骨,绝难将其置之死地。”

    鹧鸪哨觉得舌尖知觉渐失,知道再有片刻犹豫,自己必然毒气攻心,到那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六翅蜈蚣飞上丹井了。于是再不多想,看准时机,趁那蜈蚣背过身去吐出红丸之际,迅速推开遮在自己身上的干尸,从死人堆里纵身跃起,抬脚便将一个骷髅头踢向六翅蜈蚣。

    这一招是声东击西,他踢出去的这颗骷髅,呼的一声从六翅蜈蚣头顶惊过,重重撞在了井壁上摔成碎片。突如其来的动静,果然惊得那大蜈蚣全身一颤,一股丹气断绝,正吸在半空的那枚红丸,当即就落在了一面漆黑的棺材盖子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鹧鸪哨乾坤一掷,踢出骷髅头的同时,身体也立刻弹了出去,快得如同足不点地一般,那蜈蚣丹落地之际,他已几个起落冲到了近前,还不等红丸从棺板上滚落,就被他一哈腰抄在了手中。

    那六翅蜈蚣视此丹如同性命,但重伤之余,也成了惊弓之鸟,被撞在井壁上的头骨吓得不轻,稍一分神竟将红丸落在地上,赶紧鞠着腰掉过头气想要立刻吸了红丸藏纳入体。岂知就在这么瞬息之间,内丹就被人盗了去,它急得发起狂来,全身须爪攒动,对着鹧鸪哨便扑。

    鹧鸪哨刚一俯身抓得红丸在手,脚下并没有分毫停留,借着惯性继续向前奔出,同时将地上的棺板向后揭起,正拦在六翅蜈蚣身前。

    待那蜈蚣拨开腐朽的棺材盖子,鹧鸪哨已在丹井中兜了半个圈子,斜刺里奔向井底中部的青铜丹炉。他深知纵然身法再快,也绝难在铁桶般的深井里同那六翅蜈蚣周旋,唯有寻个所在避其锋芒。蜈蚣失了内丹就活不过一时三刻,奔逃中放眼一看,也只有那个丹炉是一个容身的绝佳去处。

    鹧鸪哨无暇回视身后的蜈蚣追到了什么地方,提着一口气,径投丹炉而去,他一步六尺,两步就是一丈二,身形晃动之间,几步就蹿到了炉前,当下扯开一字马,使个魁星踢斗,用脚力将青铜丹炉两百余斤重的盖子朝天顶开一条缝隙,也就是刚可容人,他便腾空一个侧翻,凌空从丹炉盖子的缝隙里滚入炉内。

    猛听铜炉盖子咣当一声落下,紧跟着就听六翅蜈蚣扑到了青铜丹炉上,猛然撞出一声闷响,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瞬间,鹧鸪哨翻身躲进丹炉,身子还没等落到底碰到炉壁,就听头上丹炉关闭,与那蜈蚣追上来撞击丹炉的响声同时传来。

    青铜丹炉的炉腹内格外拢音,撞击铜钟似的声响,在耳边嗡嗡嗡来回轰鸣不绝。鹧鸪哨急忙张口捂耳,这时就听丹炉外百足抓挠铜皮,发出一阵阵嘁哧喀嚓乱响,任凭他如何紧紧捂住耳朵,那密密麻麻的声音却似无遮无拦,硬往他脑袋里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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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06: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一章 冷酷仙境

鹧鸪哨夺了蜈蚣丹,趁势藏身在青铜丹炉里,他身在炉中,对外边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只听那六翅蜈蚣随后追到,撞不开丹炉,便紧紧盘绕在炉外,以须爪狠狠挠动铜炉外壁。

    六翅蜈蚣似乎知道失了那颗红丸是必死无疑,把它满腔的哀狂怨恨,全发泄在了丹炉上,没命价地用无数脚爪刮抠铜壁。虽然奈何不得这铜疙瘩般的丹炉,但密密麻麻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小蜈蚣直钻入脑中,逼得鹧鸪哨抱着头几乎发了狂。

    鹧鸪哨本是定力过人,但刚刚夺丹的那一连串举动都是一气呵成,快得匪夷所思,实是孤注一掷,使尽了平生所学。由龟息的状态下突然跃起疾奔,导致胸口间气血翻涌如沸,此刻困在青铜丹炉里,脑中满是六翅蜈蚣的百足攒动之声,头疼欲裂难以忍受,心中扑扑乱跳,竟是怎么也镇静不下来了。

    鹧鸪哨心智尚且清醒,生怕自己癫狂而死,想咬破舌尖收摄心神,却感觉到舌尖的麻痹正逐渐扩大,知道这是嘴中的蜈蚣毒发了,刚才用力过度,超出了身体承受的限度,舌尖牙床上沾染的毒液,怕是快要侵入脑髓了。

    他猛然想起手中紧握的那枚红丸,蜈蚣内丹是瓶山日月药石的精华,六翅蜈蚣失了它不仅性命堪忧,更是已经无法吐毒。常闻内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不管病到什么程度,只要尚有一丝活气,吞下一枚百年真丹,就绝对能把命吊回来再次还阳。想那蜈蚣珠已能解得蜈蚣毒,这内丹也许会有原汤化原食的解毒效力,不过蜈蚣珠不能近人口鼻,也不知内丹红丸之性是否与其近似。

    鹧鸪哨心想如今横竖都是不免一死,何不吞丹求生?若是搬山道人不该从此绝迹,也许尚有一线生机。他历来不信鬼神之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可如今自己这条性命干系重大,好歹不能断了搬山分甲术的香火,不由得暗中祈祷:“安息在双黑山里的祖先,你们信奉着唯一全知全能的真神,倘若扎格拉玛神山真有灵验感应,就保佑我留得这条命在……”

    鹧鸪哨转念之间,已觉喉头微麻,自知若再不吞了蜈蚣丹,哽嗓咽喉也要麻痹了,到那时就算这金丹是仙药也难以下咽,事到临头,岂容再作犹豫?抬手将六翅蜈蚣吐出的红丸抛进口中,一仰脖子就吞进腹中,只觉五脏六腑似是被火焚烧,口鼻中随即流出鲜血。

    鹧鸪哨不仅胆色非凡,更是心硬如铁,即便有剔骨拔筋之痛,也断不会动一动眉头,可此时却疼得他咬碎牙关,再也忍不得这深入五内骨髓的苦楚,只好一拳拳打在炉壁上,以求缓解噬骨般的剧烈痛楚。

    爬在青铜丹炉外的六翅蜈蚣,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内丹被人吞了,铜炉上虽有许多镂空的间隙,却无法钻入其中,面对厚重的铜壁更是无计可施,唯有空自焦急。只听那无数脚爪挠铜的声响愈加密集,可它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不多时便渐渐转弱,最后六翅蜈蚣终于从丹炉上掉落下来,几对翼翅和触须颤了几颤,便就此没了动静。

    丹井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鹧鸪哨在丹炉内好似万箭钻心,自忖是必死无疑了。可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胸臆间气血逐渐顺畅,一股股清凉透过三关,行遍了四肢百骸,心神逐渐凝定下来,张口呕出几口黑血,嘴里的麻木之感已消,手足活动如常,暗道一声:“侥幸。”

    听听外边一片死寂,鹧鸪哨就推开青铜丹炉的盖子,单手在炉口一按,从中翻身而出。只见那条六翅蜈蚣已死在炉边地上,它全身枯搞,原本漆黑发亮的甲壳都如蝉蜕一般发皱发黄,好似一瞬间年华老去,突然衰老而亡,料来定是失了金丹之故。

    这时井底边缘的山隙里忽然一阵大乱,卸岭盗魁陈瞎子带着百十名盗众挑灯赶来。原来他们先前在无量宫前,看鹧鸪哨和那六翅蜈蚣都被倒塌的殿宇埋了下去,还以为这搬山道人此番生还无望了,就赶紧过去撬柱抬砖,搬山卸岭结义一场,好歹收他个囫囵尸首回去装殓安葬了。

    但那无量殿结构极其特殊,通体无梁,都是木椽抱柱相接,牵一发而动全身,卸岭群盗虽众,也无法在片刻之间挖开倒塌的废墟,有些人就下到枯潭里,收殓其余同伴的尸体,结果发现潭底有裂开的岩缝,那六翅蜈蚣就是由此爬上石桥的。

    于是陈瞎子带了一伙人,驱赶着鸡群穿岩而入,却不料正看到鹧鸪哨在一口硕大的青铜丹炉旁站着,而那穷凶极恶的六翅蜈蚣竟已死在他脚下,再看这丹井中堆积如山的古尸,人人脸上皆是一片惊异。

    红姑娘更是又惊又喜,料来今生死别了,想不到还有再见之时,当即抢步上前,拽住鹧鸪哨反反复复看了几个来回。鹧鸪哨苦笑道:“诸位,我是人不是鬼,可吃不住你们如此观看。”当即对众人说起从无量殿坠下丹井后的来龙去脉。

    群盗听罢无不叹服,搬山道人真有扑天的手段。自秦汉至今,世上盗墓之辈,无外乎发丘、摸金、搬山、卸岭,搬山道人和摸金校尉历来人数不多,同常胜山成千上万的盗众相比,几乎微不足道,可这仅是就势力而言,若从倒斗的“手段”来说,搬山尚在卸岭之前。以前有些卸岭盗众对此颇是不以为然,如今亲眼见到搬山道人鹧鸪哨夺丹灭了六翅蜈蚣,都彻彻底底地心服口服了。

    而且入瓶山盗墓,虽然有搬山分甲术的生克之道,携带了千百只雄鸡对付大群蜈蚣,最后却是凭鹧鸪哨硬功硬马的真实本领力歼强敌。

    盗墓行里有个很久远的传说,说是以前有个倒斗的前辈,在一座荒山古庙里寻到一口败棺,那棺材腐朽得很了,里面没有尸体,金玉明器却是极多,他自是贼不走空,顺手卷了个干净。正要离去,忽然阴风大作,有一飞僵抱着一个女子从庙外进来,这盗墓贼见有僵尸,知道在夜间撞见肯定被它坏了性命,于是急中生智,缩身藏进棺材里,用棺中锦背套住棺材盖子,任凭那僵尸在外如何发作抓挠棺材,他只在里面死死扯牢了不放。等到天亮鸡鸣,那僵尸扑到棺盖上就不动了,指甲深深陷在木头里,根本无法分离,这盗墓贼赶紧点把火将它连同棺盖一并烧为了灰烬。

    这个传说在倒斗的手艺人里流传极广,此番鹧鸪哨夺丹的经过,竟与这传说有些类似,实是有倒斗先人的古风,所以群盗都是交头接耳地私下里称赞不已,真乃神勇之人。

    陈暗子也赞道:“若无擒龙手,难取龙首珠。这条老蜈蚣终归是被兄弟以奇计铲除,真令吾辈抚掌称快……”随即又是长叹一声,三入瓶山,又死了几个弟兄,老洋人和花灵这两个搬山道人也在乱中折了,瓶山古墓似乎是个极晦气的所在,至此竟已交待了一百多条性命,老熊岭义庄里的临时灵堂,都已摆不开这许多牌位了。

    鹧鸪哨眉宇间也笼上了一层阴云,侥幸死里逃生,何敢言勇,世上的搬山道人只剩下自己一个,成孤家寡人了,这跟头栽得也太大了些,而且瓶山古墓真正的地宫冥殿还未找到。看来这丹宫丹井里,并未埋葬元人贵胄,仍然是处虚墓。撤山卸岭中皆是争强好胜之辈,岂肯凭白折损了这许多兄弟,都决定横下心来,绝不肯轻易善罢甘休,就算是挖碎了整座石山,也要盗空瓶山古墓。陈瞎子和鹧鸪哨的盗墓经验都是非常老到,可在判断瓶山古墓冥殿的位置上,却屡屡失手,看来不能用以往山陵的常理推断,只恨不会分金定穴,难以直捣黄龙。二人当即稍加商议,觉得这丹井中颇多古怪,炼丹的仙宫本应是洞天福地,谁知丹井里面尸骸棺椁密布,在那“红尘倒影,太虚幻境”的仙宫底下,却埋藏着用僵尸烧炼阴丹的密室,怪不得山中阴气如此沉重。

    这烧阴丹的丹都,是把埋在风水位中的古尸掘出,用鼎烹煮煎熬,把僵尸体内的地脉龙气,以尸油尸蜡的形式提炼出来,作为烧金丹的引头。此道为正派所不齿,一向被视为“妖术”,几乎没人敢明目张胆地炼阴丹。不知这瓶山仙宫的丹井里烧炼阴丹之事,是哪朝的皇帝想长生不老想疯了,还是炼丹的方士为应付皇差,才会如此使用邪术,如果皇帝老儿不知道有此内幕,却一直服用尸油尸膏烧炼的阴丹,他死后在皇陵里得悉真相,说不定也会诈尸起来,大大地呕吐一番。

    这丹井的井壁,在瓶山倾斜的山势压力和几百年前地震的作用下,裂开了许多缝隙,除了通往无量殿下的枯潭,另一端应该也由山缝通到后殿,也就是被陈瞎子率众放火焚毁的那处,另外丹井里除了这口丹炉,应该至少还有丹房、火室、药阁,以及提炼尸油的场所。而今丹井里被六翅蜈蚣盘踞多年,它贪恋药石,常常在井底翻腾摩擦,把成堆的尸骸棺椁搅得一团混乱,想找出井壁或井底的其余暗室,只有先清理干净这些古尸旧椁。

    于是陈瞎子传下令去,先调遣一部分盗众把死伤的同伴抬出瓶山,另一部分继续搬运仙宫里值钱的东西。山外有罗老歪率部接应,他自己则与鹧鸪哨亲自督阵,带了大批工兵,挖掘分拣丹井里的尸骸棺椁。鹧鸪哨见自己师弟师妹的尸体,都被盗众抬出山外,心中悲苦难言。他们之间虽以师兄弟相称,实际上花灵和老洋人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又都是同宗同族,更兼朝夕相处,实有骨肉血脉之情。但凭他一个人本事再大,胆略智术终究是有个限度,如今眼见师弟师妹命丧荒山,自己竟无力相救,奈何不得心热事冷,虽然亲手替他们报了仇,可心里仍然万分难过,更担心搬山分甲术从此失传。不过眼下大事未定,只好强打精神,指点群盗收拾井底堆积的尸骸棺椁,盗众们也担心丹井里有突然诈尸的僵人,分出数十人来持了白蜡杆守在四周,一有异动,就群杆齐戳制住僵尸扑人。

    丹井里从各地挖掘收集来的古尸,绝大多数都是从风水脉里启出来的,所以有许多都是栩栩如生的僵尸。这所谓的僵尸,并不一定都是尸变诈尸的怪物,死而不化的,且身体僵硬不能弯曲的,皆可称做僵尸。还有那些人死之后,尸体产生异象,例如有百年古尸,尸身的头发指甲依然持续生长,指甲长得都打卷了,而且尸体皮肉柔软如生。四肢关节依然可以弯曲活动,这也算是僵尸,若是细论之,则应列属“行尸”。

    两百多名工兵和卸岭盗众,人人脸上遮了黑纱蒙面,个个手戴手套,在陈瞎子的指挥下,忍着熏天的恶臭,硬着头皮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先把一具具棺椁全都砸开,抠刮棺板上的金帛玉璧。随后又是钩锹齐上,钩住古尸的嘴部,把尸体一具具拖出来,先用绳子捆扎起来,再用刀子割嘴剜肠索取珠玉。陪葬的明器有内外两等,其中藏在尸身内的明器往往更值钱。这卸岭倒斗的手段,自然是与摸金校尉不同。摸金是“摸”,用手在尸体上搜一个来回也就是了;而卸岭则是“卸”,也就是拆,就算古尸嘴里嵌有金牙,他们不是用榔头敲,就是用钳子夹,好歹也要卸了下来。古尸口里含有珠玉的,落在卸岭群盗手里就算倒霉了,若是尸骸僵硬嘴巴抠掰不开,就用斧子劈开颌骨。

    古时殓葬死者风俗不同,有些人希望死后尸解得个解脱,但在春秋至秦汉之间,也多祟尚保持死者面目如生。在保留形骸的办法上更是形式各异,正是富有富法,穷有穷招,所以有用玉匣、玉衣盛殓的,也有以凉玉堵塞人体诸窍的,也有含驻颜珠、驻颜散的,也有在尸体里灌砒霜、注水银的,薄葬的穷人,顶不济也含一枚老钱作为“压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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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二章 云藏宝殿

陈瞎子带着卸岭群盗,在丹井内捣棺毁尸,对幽冥之中哪有什么忌讳可言。一个个昧着胆,横着心,只管尽情做去,眼看着将古尸旧椁销毁殆尽,却见井底的石板上露出一片浮雕来,竟是两个披头散发的厉鬼形象。

    虽然形状模糊,但仍能看出面貌狰狞,如同修罗、药叉,更诡异的是这二鬼皆是无目,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个窟隆。

    陈瞎子和鹧鸪哨两人见多识广,可也从没见世上有什么无目的盲鬼,见到这奇诡怪异的厉鬼被刻在井底,心中一片狐疑,实不知有些什么名堂。

    世上自古确有用僵尸烧阴丹的,却绝没有以鬼魂炼丹头之说。瓶山丹宫看似琼楼玉宇的神仙瑶台,里面却暗藏从各地掘来的尸骸,专做些旁门左道的邪术,不能以常理度测,而且看来元代将军的墓室并没设在丹宫正殿,井底雕有厉鬼的石门中会藏有什么玄机?

    陈瞎子眼珠子转了两转,让手下把那向导带到丹井里,问他瓶山是否有闹鬼的传说。洞蛮子连连摇头摆手:“好教诸位英雄得知,咱们这的瓶山历来只风传有古之僵尸为害,却不曾听说几时闹过鬼……”

    陈瞎子听罢点了点头,没鬼就好,都说瓶山里有道君皇帝供奉神仙的藏宝井,莫非正是着落在此处?大概元军占了瓶山之后,也并未发现井底的尸骨堆下,会藏有这样一处隐秘的所在,便对鹧鸪哨说:“井底密室八成是个藏宝洞,看此光景,倒像不曾被元兵卷了去。那皇帝老儿用尸油炼丹,天理不容,丹宫里的宝货,咱们兄弟正可图之。”

    鹧鸪哨已重新找回了两支德国造,他凭白折了两个同伴,心中不由得顶了一股邪火,正想挖透这座仙宫,听到陈瞎子的言语,便即点首称是:“如今还剩下几百只活鸡,雄鸡的鸡鸣鸡血最能辟邪挡煞,密室里纵有邪祟毒异之物,也不必为虑,我等自当不辞险阻,穷讨其中异迹。”

    于是陈瞎子立刻命手下撬开刻有厉鬼的石门,石门在外都被铜锁扣死了,那锁头都是宋代锁城的狗头锁,锁齿如犬牙闭合,如果没有特殊的钥匙根本没办法打开。可卸岭群盗是一力降十会,百十条锹凿锤锯齐上,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将石板撬得洞开。

    井底赫然露出一个大窟窿来,里面没有灯盏,完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下边风声呼呼作响,好像洞穴极广极深,有工兵用长绳坠下马灯去查着,众人看清楚时,都是吃了一惊。原来井底是株大桂树,扶疏遮阴,枝叶如冠,生长得很是茂密,不知覆盖这多少里数。

    这桂树是借着丹井里的尸气在山底生长,茂盛的树冠里阴气通人。群盗在洞口边站着向下张望,都能感到树中凉气透骨,全身起了一片毛栗子出来。

    陈瞎子愈发觉得奇怪,井底这株枝繁叶茂的老桂树,为什么被石门锁住?下面洞穴空间广阔,也不像是藏有珍异宝货的密室,暗骂一声作怪,便令手下抬过蜈蚣挂山梯,挂住桂树枝杈下去探个究竟。

    群盗搬了竹梯,各自背着鸡禽刀枪,从阴风阵阵的树上攀了下去。井底洞中的桂树大是大了,生得却是不高,只不过树干极粗,树上全是疙里疙瘩的老树皮,有名盗伙摸到树身上,触手所及觉得有些古怪,在竹梯上提灯照了照,吓得险些翻身坠落,多亏鹧鸪哨一把拽住。

    鹧鸪哨也用马灯照了照树干,原来树身上的凹凸之处,都生成一个个人头脸面的形状,眉目耳鼻口依稀可辨,竟是五官俱全,与人脸极其酷似,不过树身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鬼哭神嚎,面目扭曲可怖。

    鹧鸪哨倒吸了一口冷气,桂树生性属阴,丹井里埋了许多尸骸,里面的尸气都被吸浸到这树身里了,随手用刀在树上一割,树中就汩汩流出血来,便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炼丹的仙宫里为何要藏这么一株吸透了尸气的大桂树。这应该是一株“尸桂”,同“鬼榆”一样,都是草木中罕见的不祥之物,传说这种树是阴阳两界的通道。瓶山丹宫里处处透着诡异,还不知真正的地宫藏在哪里,他念及此处,便暗自戒备起来。

    陈瞎子也有同感,他和鹧鸪哨率众攀到树根处,举着灯笼火把四下里一照,只见树根都扎入了石中,也不见洞中有什么潮湿之气,只是阴凉透骨,丹桂全借古尸里的阴气生长,树枝长得都快垂到地面了。

    而在树冠覆盖之下,雾气缭绕如同幻境,围着桂树一圈,筑着四幢楼阁,大小格局别无二致,都是飞檐覆瓦、栋宇轩窗的二层建筑,在树底一看,倒觉得洗涤胸中俗念,颇有出尘之感,不像是人间的境界。

    但楼内没有丝毫光亮,整座楼阁都是黑漆漆的,连瓦片和窗棱子都是乌黑的。这种仙境般的景致,与老桂树间的阴森气息同存共在,强烈的反差极不协调。群盗在树下四周打量,都有身入险境、栗栗自危的感觉,也不用陈瞎子发令,便自发地背靠着背结成阵势,以防会有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生。

    陈瞎子等人已被瓶山中的机关埋伏吓成了惊弓之鸟,见树下的四处楼阁外边雕栏玉砌,造得格外精妙,不由得紧张起来,举着藤牌缓缓接近,到得近处,那玲珑楼阁仍是黑得好似泼墨,通体都没半点色彩,加上洞穴中没有灯盏,显得那四幢楼阁仿佛溶化进了黑暗之中。

    鹧鸪哨仗着胆大,又有甲胄护身,自行提了一盏马灯,拎着镜面匣子,从群盗中走将出来,到其中一座楼前查看。可楼阁乌黑一团,有灯光照着也瞧不真切,只能看出云雾里有座朦胧恍惚的屋宇轮廓。他只好用德国造往那黑楼上一戳,立刻传来当的一声回响,好像撞在了铁板上。陈瞎子在后奇道:“这楼阁竟是全用生铁铸成?”

    鹧鸪哨点了点头,的确通体是铁,难怪没有碧瓦朱扉的色彩,他也从没见过如此怪异的铁楼,铁门铁窗修得精致非凡,尽是镂空的纹饰,都和寻常的楼阁一样,可以开门开窗,楼中也有房舍。只不过整体使用生铁铸就,格外坚固结实,在外看不到内部有些什么,楼外应该有机关闭锁,由于不知销器儿所在,所以一时未敢轻入,转头同陈瞎子商议了几句。

    陈瞎子脑中一转,说道:“铁楼自然不是住人的,看这铜墙铁壁如此森严,又锁得严密异常,里面肯定是藏着什么珍异宝货。”卸岭盗墓就是求财而来,寻到这藏宝楼,正好比是老猫撞见肥鼠,怎不动心?

    当下吩咐下去,便分派出一伙盗众,个个膀大腰回,都是擅长分卸破拆手段的精壮汉子,仍然是用撬锯凿劈的办法,虽是人手众多,却由于找不到铁楼机括,不得不费了好大力气才卸开铁门。楼宇四檐都藏有连弩一类的暗器,可都已出铁锈失去作用了,并没给群盗造成多大麻烦。

    见铁楼设有弩机防范,众人更加肯定了里面会有宝货,铁锈摩擦声里推开了铁门。群盗加倍地小心谨慎,先派两人进去探得再无机关,这才进去十多个人,挑着马灯寻找丹宫里隐藏的珍宝。

    鹧鸪哨好奇心起,让陈瞎子在楼外接应,他自己也拎着枪跟一伙盗众进了铁楼,抬眼四顾,只见一进门的一楼便是正堂,就连里边的地面也是生铁铺的。堂内供着一尊赤足玉像,应该是仙道中的药王,神像不高,大约只有两尺,却是通体莹润,立刻就有几人上前,把药仙玉像从桌上搬下来装入皮囊。

    鹧鸪哨看在眼中,心想原来铁楼是处药王阁。丹宫中藏纳丹药的所在也称露阁,露阁里存放的肯定都是极珍贵的药料,井底的大桂树应该是为了吸纳阴气,以便保持露阁里的丹丸膏散不会变质。他边走边看,在堂后狭窄的数间铁室内转了一圈。

    后室里都是装药的瓷瓶玉坛,有些密封甚固,里面的芝草肉菌药性依旧。其中有一玉函最为显眼,上面有彩绘漆画,都是松鹤仙草的祥瑞图案。鹧鸪哨揭开函盖,只见函内是若干格子,每一格上都有一个小小的金牌,格中是形态各异的药石。

    鹧鸪哨在灯下仔细分辨,见金牌上写着狮子螯、蜘蛛宝、蛇眼、狗宝、篮宝之类的字样,全是各种灵物的内丹和结石。这都是大内皇宫才有的名贵药材,就连里面形状最小的蜘蛛宝,也有核桃大小,呈黑色药丸之状,都是罕见罕有的灵丹妙药。

    群盗也大多都是识货的,单是装药的器具就已极其昂贵华美,里面的丹丸药石更是价值不凡,当下无不大喜,见了一样就取一样,毫不客气,由铁楼梯往二楼走的时候,雾气渐渐变浓,铁壁又是黑的,昏黄的灯光中看什么都不真切了。

    鹧鸪哨提枪挑灯,当先走在前边,刚到二楼,抬脚拨开铁扉,猛见屋中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那人脸朝屋内,在漆黑的铁房间里纹丝不动,看背影像是活人,可又感觉不到她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专盗古墓的鹧鸪哨那双眼睛是干什么使的,灯影一晃,便已看清那女人竟然一身明人的装束。她脚穿木底弓鞋,身上穿着四种零碎锦料拼制而成的水田服,样式有些像僧人所穿的袈裟,外着一套比甲,正是明代女子中流行的水田服。

    从明代开始,士农工商军民人等,一概禁穿胡服,大明皇帝诏告天下“衣冠悉如唐代形制”,整体上恢复汉族衣冠体系,所以明代沿用了远在商周时期便有的大襟右衽交领或圆领服饰。明代妇女多穿霞帔、比甲、背子,在服装颜色上也有极为严格的要求,只能有紫、绿、桃红等浅淡颜色,不可以使用任何艳丽的颜色。

    明代的古墓鹧鸪哨盗过不下十座,自然一眼认出这衣服的年代,心中一片惊疑。这自元代起便已尘封的铁楼,门户闭锁严密,好似铁笼一般,恐怕连老鼠都钻不进来,怎么会冒出个明朝女子?她如何进得楼来,会使缩骨法移形术不成?

    鹧鸪哨带着群盗上得楼来,那女子只是露个背影站着不动,对一切动静恍如不觉,竟如木雕泥塑一般,黑色的铁窗里流进一缕缕的雾气,那朦胧的身影如同鬼市幻布。

    群盗挤在门前都看得呆了,盗墓盗多了果然撞上厉鬼,别看平时挖坟掘墓都不在乎,那是没真正遇上邪门的事情,一想到真有鬼就不免腿肚子转筋,想要掉头逃下楼去,可此时腿脚似乎都不听使唤了,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

    鹧鸪哨不管其他众人的反应,提灯上前,突然喝问一声:“是人是鬼?”说话声中,他从后边抬手去拍那身着明代服饰的女人肩头,不料触手之处,竟是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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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三章 雾隐回廊

鹧鸪哨见有个身穿明装的女人,站在铁阁子二楼一动不动,铁楼地面上有层尘土,并没有什么脚印,看来几百年都无人走动,却是见鬼了不成?他心中冷哼一声,偏要看看这女子有什么古怪,上前两步,抬手就从后去拍那女人的肩头,不料手落下来却是一片虚空。

    鹧鸪哨手中落空,急忙闪身退开,只见那女子原本站立的位置,蓦然间升起一片尘雾,在狭窄的楼内飘散开来。

    群盗以为有毒,赶紧闭了呼吸,捂着口鼻纷纷躲闪。鹧鸪哨从进这铁楼开始,就觉得药气沉重,唯恐撞上毒烟机关,事先也已加了防备。但那女子被人一碰就立刻轻飘飘地化作一片尘埃,浓得像是雾气,雾状的粉尘里,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气息。

    鹧鸪哨手上有土鲛皮的套手,随手在面前的尘雾里一抄,举灯细辨,手套上沾的,竟像是枯碎的纸屑,碎得极是细微,只剩些纸张里的经络痕迹,应该是个精妙的剪纸人,在房中放了几百年不动,纸筋早已枯散,被人一碰就当即化为灰烬了。他心中更是奇怪:“难道这女子非人非鬼,竟是剪纸而成的人形?竟如真人一般,真神工也,可它既然穿着明装,何以会在这座生铁封闭的露房当中?这年代……”

    鹧鸪哨在瓶山里连遇许多奇事,凭他博物之学也难推测究竟。在二层铁阁中转了一遭,眼见再无异状,门窗都是紧紧闭锁的,实是难以判断那明代的剪纸人是如何摆在其中的,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心下满是疑惑,便转身回到楼下,到桂树下见了陈瞎子,把露房中的所遇之事说了一遍。

    陈瞎子听罢也觉得出乎意料,搜肠刮肚地想了几遍,也是找不到半点头绪,只好再派人去搜索其余的三处铁楼,或撬或穴,座座都拆得门户洞开,将里外翻了个遍。原来这四座铁楼,却并非是什么储藏大内珍宝的。井底这个洞穴是个密室,而那四座漆黑的铁楼,都是用来藏纳名贵丹药和书册经典的露房,搜刮出许多珍品,光是成了形的何首乌就有十几对,但是再没见到其余三座楼里有什么明装女子的纸形。

    陈瞎子见收获不小,且不说那些千百年前的丹丸膏散还有没有药性,单是装药的瓶匣之器,也尽是汉唐年间的古物,件件皆是价值不凡,但始终没找到那具被称做“湘西尸王”的老僵尸,倘若就此作罢,终究是让他这盗魁的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毕竟已折在瓶山百十个兄弟了。

    于是陈瞎子决定继续寻找大藏,在生长尸桂的洞中散开队伍搜索。群盗点着火把驱赶着鸡禽,排成了人墙,在周围一个洞口一个岩缝地详细查找。

    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逐渐发现这个洞穴周围铸了一圈钢板铁壁的围墙,形成了一个院落。除了桂树下的四座铁楼,其中还有烧丹的丹室,里面砌着砖炉和风箱,以及一些古代青铜秘器,在一面玉石屏后,是道在内侧锁住的大门。

    陈瞎子和鹧鸪哨等人虽是倒斗的状元魁星,但向来只是盗发古冢,丹宫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平生前所未见之物,心中皆是暗自惊奇,但寻了几遍,并没有发现古墓大藏的踪迹,最后来到玉石屏后的大门前,便命人砸锁撬门,还要再向深处前进。

    陈瞎子根据瓶山地形判断,这道门后也许正是通着后殿的底部,但山腹里面地形复杂离奇,瓮城、正殿、丹井之中都没有元墓的踪迹。后殿被焚烧后就匆匆离开了,那殿中确实有陪葬的马骨、兵器、甲胄之物,看这丹井里的结构如此之深,也许后殿底层也有密室密洞一类的所在,那真正的墓室多半就在附近了。

    盗魁陈瞎子让手下人去卸开巨门,他则同鹧鸪哨站在铁壁院落中等候。当时陈瞎子野心极大,他认为卸岭群盗专做谋反聚众的勾当,在各朝各代都被官府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虽然卸岭势力也自不小,可这些绿林盗匪在太平年月里,往往都会成为官兵镇压的主要目标,如今难得遇上回天下大乱军阀割据的局面,正应当扩展势力,渗入“昆仑山”的官面,所以暗中资助了好几路军阀。

    而且陈瞎子还到处笼络天下的能人异士,他眼见自己倒斗的本事,似乎比搬山道人鹧鸪哨要稍微逊色半筹,所以早就有心拉拢搬山道人入伙,有鹧鸪哨这种手段高强的人作为左膀右臂,他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经营军阀势力,那何愁大事不成?但此人一向独来独往,眼界极高,得让他入伙可并不简单。

    趁此间歇,陈瞎子便想同鹧鸪哨盘盘道,找个情由拉拢搬山道人入伙,于是他甩开两行伶俐齿,翻动三寸不烂舌,先从这瓶山古墓里的湘西尸王说起。听那向导讲,猛洞河流域的深山老林最多,尤其是老熊岭下的瓶山,以前常有人上山采药,被山隙里的僵尸拽了进去吸净血髓,有侥幸逃过的,都说那僵尸身材高大,紫袍金带,看装束不是王侯就是将相,所以都以湘西尸王呼之。据说其大白天也敢出来伤人,以至近代就没人敢接近此山了,可我等在山上只见有许多毒虫,却不曾见有诈尸的精怪,可见洞夷之辈的传说不可尽信。鹧鸪哨满腹心事,听了陈瞎子没头没脑的一番话,便随口应道:“陈总把头所见极是。素闻在那粤东粤西两广之地,也多有此类传说,凡是挖出贵族古尸,只要见到其服饰奢华,腰束金绦玉带的,便以讹传讹,称其为尸王,似乎连僵尸也可分为三六九等,生前是王公的,死后出现尸变也比寻常的僵尸厉害许多。此等愚民散盗的见解,说出来叫人好笑。”

    陈瞎子说兄弟说得在理,实则生前为贵,死后保存尸骸的营葬手段自是非比贫民百姓,所以贵族的尸骸被从古墓中掘出,往往会因为棺椁明器的作用,显得尸体鲜活生动;而穷人的尸首埋到乱葬岗中,不是被野狗刨出来啃了,就是遭虫蚁侵蚀,过得不到半年,就连骨头也难保全。所以生前为王为尊,死后的尸体仍然比寻常百姓尊贵万分,还要做个“尸王”吓唬咱倒斗的苦汉子,想想着实令人可恼,不倒之不足以平民愤……

    陈瞎子趁机把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他接着说道,倒斗这行当虽然能发横财,但在外人眼中却极是晦气,常年和古墓里的棺椁明器打交道,难免会染一身阴气。咱们自家里,也不是生来就想做这等挖掘墓中古董的勾当,不过造化阴阳自有其理,按你们搬山分甲术的宗旨来看,世上有一物,便必有一制,倒斗的手艺人,便是那些生前显贵之辈的克星。

    看如今的世道,天灾兵祸是一个接着一个,哪有给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按说我陈家祖上留下的产业,自家纵然是十世也花用不空,但想要济此乱世却是杯水车薪。愚兄既然学了一身卸岭倒斗的本事,又蒙弟兄们抬举,做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卸岭盗魁,便不耐烦在世上随波逐流,只想趁着乱世高举义旗,盗墓取利周济苍生。

    陈瞎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做出踌躇满志的腔态来,又说道:“无奈心虽有余,而力不能足,身边缺少有真本事真手段的能人。如果兄弟愿意到常胜山插香入伙,为兄担保你坐第二把金交椅。咱们常胜山十几万盗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后你我二人联手……”

    鹧鸪哨早听出他的意思,等他说到入伙的话来,赶紧推辞道:“从古传下这三门盗墓的秘术,摸金、卸岭都是聚义取利,以济世人,奈何搬山道人不属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虽承高谊,却实不能为。”

    陈瞎子本以为鹧鸪哨这搬山道士,已剩孤家寡人了,自己刚刚这番话说得简直是“周公吐脯,天下归心”,让他到常胜山入伙是何等的诚意,竟被对方一口回绝了,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和恼怒,就问:“倒斗之道,不外乎盗亦有道之说,难道搬山之道会有所不同?可否直言,以解愚怀。”

    鹧鸪哨如今也是有些心冷了,并且对那种造反图霸的举动没任何兴趣,就直言相告:“小弟原是有些心事,别个面前也不好讲,既然兄长垂询,敢不奉告?”就简略地把搬山道人盗墓寻找尘珠的事情说了一些,这条线索越来越是渺茫,眼看搬山道人只剩最后个,看来天意使然,人力也难强求了。但他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遵照祖宗遗训,接着在各地古墓中继续寻找这颗珠子。

    陈瞎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寻不死仙药”,笑道:“何不早说,等从瓶山回去,为兄就多派人手去各地探访线索……”他善会笼络人心,正要大包大揽把鹧鸪哨的为难之事料理了,然后也不怕他不肯入伙了,可话刚说了一半,却听撬砸石门的群盗一声惊呼。

    陈瞎子和鹧鸪哨心知有异,赶紧率众过去查看。原来群盗已洞开巨门,铁墙上的这道大石门只能从内侧打开,只见门外是条山中隧道,廊道曲折幽深,里面轻轻流动的云雾,犹如香烟缭绕,也看不清深处的情形。

    陈瞎子见群盗大惊小怪,真是折了卸岭的威风,心头有些不快,沉下脸来问道:“刚才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过是条甬道而已,里面八成就是元人的墓室了……”说着话挑灯往石门外一张,不料正瞧见那隧道里烟雾轻渺流动,好似有一人盘腿坐在地上,恍惚中就见那人全身黑衣,装束十分诡异。他身体肥大高壮,狮鼻阔口,脸上虬髯如戟,两眼精光四射。双方视线刚一相交,就惊出了陈瞎子一身冷汗,再想细看,那人又被云雾遮在里面了。

    刚刚那一瞬间,跟在陈瞎于身边的人也都个个瞧了个真切,向导顿时双腿打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惊道:“僵尸……是……是瓶山古墓里的尸王啊!”

    群盗闻言立即竖起削尖的竹竿,撑开渔网待敌。僵尸有死而不腐的,还有遇活人阳气诈尸扑人的,要真遇上大粽子,水火刀枪之类未必能起作用,只有戳住他覆盖渔网,或者往嘴里塞个黑驴蹄子。

    陈瞎子刚要招呼众人上前围攻,忽然那只怒晴雄鸡从鸡群中腾起跃出,金鸡独立恰好落在陈瞎子肩头,引颈怒啼。这只雄鸡自从鹧鸪哨落入丹井后,就混在其余的大群公鸡之中,在宫殿里到处追逐蜈蚣。群盗进入露房铁阁之后,为了防范毒虫,也将大批鸡禽带了进来,但一直没见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然而怒晴鸡突然威风凛凛地鸣动起来,定是有什么征兆预警。

    群盗见状微微打了一愣,脚下不禁有些踌躇,都隐约有种预感,只要接近瓶山尸王,立即就会惹祸上身。鹧鸪哨见状便说:“里面那厮绝不寻常,许不会也是彩纸剪出来的人形?廊道内又都被雾气锁了,恐有妖术作怪,容某先独自过去看个究竟。”说罢就要提灯进去。

    红姑娘拦住他说:“且慢,你们难道都不识得,那尸……尸王穿的黑袍顶着黑帽,足底踩着靴头,元人贵族怎会这副打扮?”

    陈瞎子和鹧鸪哨都觉奇怪,怎么红姑娘会知道那身诡异的黑色装束?那是什么打扮?红姑娘道:“我以前曾在月亮山里跑江湖卖艺为生,说书唱戏和古彩戏法都是同行,戏班子里的各种行道笼头,我也尽数识得。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世上只有班子里的伶人戏子才会如此装扮,那套满身黑衣袍靴戴帽的装扮,分明就是演在戏文里面的勾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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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四章 观山太保

红姑娘熟识戏班子里的行头,一眼断定,甬道里的那厮,绝不是元代将军的装束,而是满身黑衣靴帽的无常恶鬼打扮。殓葬时尸体穿着的凶服寿衣虽是不比寻常衣衫,可墓中的贵族怎么会穿着戏装埋尸于此?古人穿着的服饰,也许在民国时期看来差不多都像是在戏台上穿的,但哪里有人会在墓中穿一套勾死鬼的黑袍行头?

    群盗闻听此言尽皆愕然。先前在铁阁楼里见到个一身明代水田服的剪纸女人,这会儿又冒出个穿勾死鬼戏袍的,瓶山丹宫里真正的墓室还未找到,却先撞上如此之多古怪诡异的事情,不免生出一阵栗栗自危之感,万一那山雾中真藏着黑无常却又如何是好?

    盗墓掘冢,全凭一时胆气,心中越是不安,越是疑心生出暗鬼,所以历来都有倒斗不信鬼,信鬼不倒斗之说。卸岭群盗向来都认为古墓中的威胁,最主要是来自机关和诈尸,极少有人谈论鬼神精怪之类犯忌的话。可那黑袍勾死鬼刚刚是众人亲眼所见,在那个年代里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听书看戏,民间戏曲比较低俗的有鬼戏、狐戏、猫儿戏之类,都是依靠渲染鬼狐情节来吸引观众,黑袍黑帽的勾死鬼是这类戏文中的主要角色,正因为离实际生活较近,才更容易令人信以为真。

    陈瞎子见人心惶惶,担心手下兄弟们折了锐气,便道:“想那戏文本子多是胡编乱造,十出戏中倒有八九出都是生捏瞎拼出来的,岂可信以为真?漫说是什么勾魂索命的无常鬼,当今这世界就连神仙也难躲洋枪洋炮的一溜轻烟,管这廊道中有些什么,先放两排枪过去再说。”言罢一挥手,命手下举起步枪,齐唰唰拉动枪栓,顶了子弹上膛,就要对着甬道里乱枪齐发。

    鹧鸪哨在旁见群盗要开枪射击,他心中一转,忙低声告诉陈瞎子不可用枪,鸡禽鸣动有异,定是因为那穿黑袍的死者身上有什么剧毒之物,不可仗着器械之利就大意了,否则溅出毒来,这条隧道就进不得人了。

    陈瞎子心中恍然,忙道:“真乃英雄所见略同。枪里的子弹顶上火那是壮胆用的,正要叫小的们用钩竿子去搭。”随即命十几个手下上前,向雾中探出蜈蚣挂山梯,搭在那黑袍人的身上向后拉扯。

    群盗领命出手,一番连拖带拽,便用竹梯将那盘膝而坐的黑袍人拖进了铁壁围墙,其余的人一个个枪上膛、刀出鞘,如临大敌般围拢在四周。拖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具形貌诡异的僵尸,也就是死而不腐的古尸。

    这黑袍男尸高大肥胖,盘腿而坐,手中掐了个奇特的指诀,穿的确实是一身戏台上勾死鬼的行头,被竹梯一阵拉扯,早就开始腐朽的服饰都丝丝缕缕地裂了开来,露出身上发胀的皮肉都是白如浸水,用竹梯一碰就往外淌出脓来,耳目口鼻内都是黑色的粉末,可能当初是七窍流血而亡。这身打扮却没办法分辨是哪朝哪代的,只看靴袍都已经朽了,料来死去的年头已是不短了。

    群盗见只是具僵硬的古尸,这才将心放下,纷纷骂道:“死鬼,偏穿成这副鬼模样,刚刚险些吓破了爷爷们的虎胆……”

    陈瞎子觉得这具尸体死得奇异,便率群盗留心查看。古尸体内注满了剧毒,但是看起来并非是瓶山里常见的蜈蚣毒,毒液行遍了全身,应该是生前服毒。由于担心沾染毒脓,就用竹签子翻拨尸体,将死人身上的事物一件件清理出来辨认,只见都是些药瓶药罐,还有纸木造成的傀儡人形肢体,并有一个大皮囊,里面都是漆黑坚硬的豆子,看得众人如坠云里雾中,竟不知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是什么。

    最后有名盗伙用竹签从尸体腰间的黑袍里挑出一面金牌,上面铸得有字,陈瞎子和鹧鸪哨都识得古文书,定睛一看,正是四个苍劲挺拔的老篆“观山太保”。

    二人乍见此物,脑海里正如满天的乌云突然亮了一道闪电,猛然记起一段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原来这瓶山古墓里还有别的盗墓贼,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原来是大明观山太保!”

    陈瞎子低头沉思片刻,便急忙让人把尸体拖到烧丹的砖炉中点火焚化了,这才转头问鹧鸪哨:“观山之事扑朔迷离,以前只道是做不得真的传说野史,原来这世上真有观山太保。贤弟足迹遍布天下,可曾听说过此中详情?”

    鹧鸪哨对此事所知所闻,并不比陈瞎子多出多少。故老相传,天下盗墓之辈,有字号和传统的仅仅是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说是四路,实际上是三支,因为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本是一回事。发丘印毁了之后,世上便只剩下摸金校尉了,其余便是人多势众的卸岭力土,以及机变百出的搬山道人。

    除了这三支以外,便尽是散盗和民盗,稍微有点名堂的,也不过就是南边背尸翻窨子的,其余鸡鸣狗盗之流,都是不值一提。但在近几百年的盗墓史上,却始终流传着一个极其神秘的传说。据说明代有群倒斗之徒被称为“观山太保”,擅于观山指迷,秘密发掘了许多帝王陵寝,他们的手法和盗墓动机从来没人知道,一旦做出事来连神仙都猜他不到。传说仅限于此,当世之人对他们再无更多了解了,连那些传说里的观山事迹是真是假都不好判断。

    想不到今日竟在瓶山露房后的隧道里,撞见了一具观山太保的尸体。看此人装扮举止和所携物品之诡异,实是平生前所未见之奇,陈瞎子联想到以前走千家过百户的飞贼里,有一门善会 “缩骨法”,也就是贼偷作起法来,便可以钻狗洞老鼠洞进人门户紧闭的深宅大院,在里面窃取钱物,然后原路潜回。

    但这邪法为时辰所限,一旦延误耽搁了,小偷就得死在屋内。不过这毕竟只是市井传闻,世上虽是真有脱铐破枷的缩骨之术,却只是拆脱身体关节,并不能钻猫狗之洞。但另有门与控尸术近似的傀儡术,可以控制纸人纸狗钻入门墙缝隙偷盗,其控制原理并不是以魂附纸,而是驱使大批虫蚁为盗,其中的具体情形连陈瞎子也不清楚。

    看那铁阁子里的剪纸人与死在大门外的观山太保,似乎也正是用邪门方术窃取铁楼中的丹药,为了免于被山中蜈蚣咬噬,这位观山盗墓之人在自己体内灌注了药水,才得以潜入此地,可似乎这铁楼尸桂的格局出乎他意料,时辰耗得太久,竟至术尽身亡于此。

    陈瞎子以自己的经验推断出了七八分,只是大明观山太保的盗墓之道奇诡无方,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出这些底细。卸岭群盗为了盗掘瓶山古墓,可谓倾尽了全力,不仅耗费钱物,更折损了许多人手,却不料竟遇到一出“二进宫”,足足晚了观山太保几百年。

    不过看这黑厮死在隧道里,身上并无明器珍宝,而且无人收尸,这也足以说明他虽捷足先登进入瓶山盗宝,但并没有随行的其余同伙,如果山里真有古墓大藏,墓室里的东西多半还是完好的。

    陈瞎子想到此处,心意稍平。从古到今,成体系的盗墓组织之间,从无恩怨过节儿,相互间完全处于一种互不干涉的状态,谁要是比别人晚了一步,等到进古墓倒斗之时,发现墓中已有其他人事先光顾过了,那也最多自认倒霉而已,所以对在墓中发现一具身挂观山腰牌的古尸,群盗都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是早已死去两朝的古人了,于砖炉密室里焚化了这具尸体之后,便不再理会此事。

    看看搬空了老桂树下的珍宝异器,群盗便遣出几名手脚伶俐的探子,当先摸进隧道里探路,其余的大队跟着陈瞎子与鹧鸪哨在后攒行。这条造在山腹里的地道迂回曲折,随着山势缓缓而上,走出一段,石道渐行渐高,陡然变为石梯,攀上去又是个狭窄的山洞。密道口的盖子已被揭掉厂,众人笼着火烛出了洞,眼前就是一片残椽断瓦的宫殿废墟。

    果然不出陈瞎子所料,这里就是最初进来的后殿。后殿与丹宫无量殿之间的通道,都被元人用巨石铅水封死,这片殿阁已在陈瞎子等人逃离之时给付之一炬了。连接丹井的密道藏在庭园假山之中,位置极其隐蔽,若不是在里面钻出来,从后殿绝难找到。

    到了此处,陈瞎子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藏在山里的蜈蚣都被剿尽了,却始终没找到半点墓室的痕迹,一处处的全是虚域疑冢,不禁暗骂元人奸猾。历朝历代中最难盗发的便是元墓,盖因元时各种文化兼容并收,即便同样是贵族王公,他们的葬法葬俗也大相径庭。陵墓的布局和选址,带有许多西域漠北的风俗,又混合了中原风水龙脉的奥妙,横埋倒葬的匣子坟,便是这一特殊时期的产物,所以倒斗的手艺人盗掘元墓之事,大半都是误打误撞挖出来的,元代古冢历来便是盗墓这一行当里的“盲点”。

    这时有陈瞎子的手下给他献计,既然遍寻不见墓室大藏,何不再用“瓮听法”探知?这瓮听法便是在山里挖个坑,埋个大小可以装人的瓮器下去,然后盗墓贼蹲伏在瓮内,相当于身在地中,借巨瓮来扩充耳音,侦听地下空间的方位。

    陈瞎子摇了摇头,这显然是外行话。瓮听法只町探听低于埋瓮位置以下的地底,多用于土层之中,瓶山的山势歪斜欲倒,又是满山青岩大石,根本无法施展此法。另外初探瓶山之际,便已用“闻”字诀听过此山了,只辨得山腹里洞穴广大,一处接着一处,正因洞穴太多,影响了地底回声的精准,即使陈瞎子耳力超于常人,也不能细辨此山内部的各处轮廓,遂不用其言。

    如今瓮城、无量丹宫、藏尸井、铁阁露房、后殿全部找了个遍,都不见那元朝将军葬于何处,不得不怀疑是否除了墓址上不封不树之外,那墓穴也曾用土回填,根本没有空间缝隙。倘若真是以土夯实的坟墓,在这地形复杂的瓶山里根本无法寻找,元人不依风水形势,恐怕搬来摸金校尉相助,都难以使用分金定穴直捣黄龙。

    不过陈瞎子也明白,此次虽是得了许多珍异之物,但找不到真正的墓穴,就算是失了手,赔了如此大的本钱最后却落得个铩羽而回,他这当舵把子的盗魁,今后便再也没有面目和天下人争长道短了。

    正为难的时候,鹧鸪哨忽然有了计较。闻地盗墓之法虽具奇验,但瓶山里边的丹宫规模巨大,使得群盗的精神命脉全都倾注于此,却忽略了此山的地形。瓶山如同仙人装丹的宝瓶坠地,山体形似古瓶,山腹内也犹如瓶腹一般中空,丹宫宝殿都建在其中,所以来此山盗墓的无不把目光盯在山窟里,唯独把山巅的瓶口忽略掉了。

    古之陵寝皆是建在地底,即便是斩山为椁、穿石做藏的山陵,墓室也顶在山腹深处,可瓶山古墓岂能以常理度之?说不定那墓穴的选址与世间古墓截然相反,竟会是造在山巅至高处,山下却故布虚墓疑冢搅乱视线。

    瓶山之顶绝险无比,如果古墓真的藏在上面,卸岭群盗的大队人马则根本施展不开,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确有出人意料之处。不过鹧鸪哨心机灵敏,盗墓经验也极丰富,在山里转了两趟,就猜到了有这种可能。

    陈瞎子论才智谋略并不逊于搬山道人,奈何他统帅天下盗贼,图谋甚巨,人事繁杂,遇到疑难之处,反倒不如鹧鸪哨心中空明、灵台透彻,故此始终未曾想到此节。这时他听得鹧鸪哨一说,顿时醒悟,连道:“真是语点醒梦中人也!”元人在瓶山丹宫造墓,本就有镇压洞夷的意图,此乃“厌胜”之法,以陵墓厌胜镇物的确实不多见,可扎楼墨师建造阳宅的厌胜之法,正是设在屋宇高处,瓶山古墓必定是藏在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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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五章 山有三香

陈瞎子打定了主意,却见卸岭群盗和一众工兵,到此都已有些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其中有许多烟客,烟瘾发作了,更是全身乏力,眼看那元代古墓还不知藏在哪里,脚底下都有些迈不开步子了。

    陈瞎子只好给众人鼓气道:“弟兄们,按咱们常胜山的惯例,凡是掘得大古冢,都免不了要有一番利市。今天正是倒斗的黄道吉日,虽然一路过来遇了些波折,使得一百多个弟兄命丧瓶山,但这些都是英雄好汉中有志的儿男,也皆是咱们的结义手足,必定能早升天界,在上边保佑我等洪福绵绵,今生与他们是不得再相见了,来世却还要共续桃园之义……”

    陈瞎子先对众人晓以这“利、义”二字,又提醒群盗,须记得当初进山之前都赌过大咒,不盗空了瓶山绝不回还。虽然绿林中人可以不信鬼神,但对赌咒发誓的行为看得极重,违背誓约便称作“坏了大咒”,为众人所不齿。史书上有多少明文所载的显著事迹为证:当年梁武帝不信咒,饿死台城无人收;隋唐年间的银枪将军罗成不信咒,成了三十二岁的短寿之人;水泊梁山的宋公明不信咒,到头来一壶药酒把命丢。

    群盗“利”字当头,又肯图个义气为重,便都强打起精神,纷纷向舵把子请缨向前,此次即便肝脑涂地,也不肯折了常胜山的锐气,务必要收取全功。其余那些不属卸岭之盗的工兵们,虽是有心要打退堂鼓,可在这些响马的督率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前进。

    一路踩着烧毁的后殿废墟,将附近搜了一空,最后终于来至瓶山最大的裂隙处。这道刀劈斧削般的巨大缝隙,恰好起自瓶肩,由于山体歪斜,山缝便斜贯下去,插入瓶腹的前端,裂缝上宽下窄,深处乱云流动,古松倒长,从高处看下去目眩腿麻;自下仰望高处,则是峭壁耸立,天悬一线,似乎只要是山风稍大一些,便可轻易将瓶颈前端悬空的山岩从山体上刮断。这古瓶状深裂开来的山体,就如此将断未断地悬了无数岁月,倾斜悬空的山体之下,便是峰林重叠的峡谷沟壑,无论从哪个方位来看,瓶山的山势都是险到了极致。

    陈瞎子在山缝底部看了许久,山巅有如一块千万钧的巨大青岩,两侧森森陡峭的石壁虽窄,但宽度极广,最深处都是积在山体里的雨水,如果想向两侧移动,只有使用蜈蚣挂山梯在绝壁上攀爬而行。他又把向导唤到近前,命其指点方位,平时采药来的山客,都是从哪里爬下深涧,他们采药的地方又是哪里。

    苗子虽从没真正上过瓶山,但他毕竟是当地土人,仅仅耳闻目染,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个大致,知道得远比外人详细。他仰头对着石壁指画方位。

    瓶山盛产奇花异草和诸般珍异药材,附近的山民洞夷常有人依靠采药为生,如果能在山上采到黄精、紫参,便可以转卖给收购药材的客商,也可以拿到城中自己贩卖。这山里最值钱的便是何首乌、灵芝、九龙盘等物,怎奈这些东西都生长在绝壁危崖上的岩缝山隙深处。

    那岩缝里本来都是青石,但偶尔有泥土从高处落下,积年累月就填满了细小的石缝,再借着深涧中的露水雾气,就生长出许多灵药,所以瓶山山巅的这道大裂缝被当地山民称为药壁。但据说药壁中藏着成了精的古代僵尸,进来采药的人即便遇不到尸王,也会被山中毒物取了性命,而且瓶山中药气环绕,四周潜伏着很多邪祟之物,例如白老太太之类,等闲没人敢轻易进山,偶尔有那不要命的胆大欺心之徒冒死进来,也多半进得来回不去。

    在这药壁之中,有片区域叫做珍珠伞。山壁上露出许多凹凸不平的岩脉,状如钟乳,质如玛瑙,形如伞状珍珠,是以得名。但珍珠岩并不是灰或白色,而是殷红似血,又像是鸡血石,此地生长着最珍贵的九龙盘。

    曾经有个善于攀山的洞夷汉子,他家族上八代都是采药的能手,为了给老婆治病,从绝壁上舍命下去寻找九龙盘,他熟识药性,所以在身上带了驱蜈蚣和毒蟒的药物,最后竟被他找到了珍珠伞,可正要动手采摘,却见山缝里爬出一具紫袍金带的高大僵尸。那古尸已经成了精,张口吐纳紫气,探出一只满是白毛的大手照他抓来,那采药的洞夷惊得魂魄飞散,哪里还顾得上九龙盘,仗着自家身手不输猿猱,攀藤穿云,飞也似的逃回了山巅,从此惊出一场大病,不出两勺:就呜呼哀哉了。

    当年据此人描述,那片珍珠伞就在这巨大裂缝背阴的一侧。陈瞎子听罢,心中便动了念头,此等传言不可不信,也不可尽信,即使找不到古墓的人口,至少也要把那珍珠伞上生长的九龙盘摘下来。他又问了问鹧鸪哨的意见。

    鹧鸪哨见古壁陡峭,但若凭借蜈蚣挂山梯,也足能够履险如夷,珍珠伞附近有无墓道、墓门,毕竟还要亲眼看了才知,当即点头同意。于是选了三十余名擅长飞檐走壁的盗众同往,每人用竹筐背了两只公鸡,如果真有成精的尸魔害人,也有鸡鸣之声可以震慑,又各带两架竹梯用以攀山,其余的工兵都原路撤回去帮助同伙搬运丹宫里的琉璃盏等物。

    瓶山裂隙最底部积了许多雨水,其上生了层厚厚的浮萍,潮湿之气甚重,岩壁上都渗着水珠,兼之隙底狭窄,旦被卡在下面就进退两难了,群盗只好用竹梯挂住岩缝,在绝险的石壁上凌空而过。

    众人展开数十架蜈蚣挂山梯,使出拼、接、摆、挂的浑身解术,提气凝神地攀附在绝壁上。一路顺着岩缝过去,只见那两侧陡壁之间,已多在翠云处,又进数武①,瓶口一侧的山岩上果然如同珠壁。岩石的颜色也逐渐变深,周遭都是垂人深涧里的紫藤,藤上生满了奇花异卉,石隙的泥土里则满是杂草。

    此处接近瓶肩山阴一面的尽头,在这终年不见日光的药壁上,各种叫不出名目的奇异植物却是越来越多,显得颇不平常。陈瞎子和鹧鸪哨两人,都做得盗墓寻藏中观泥痕、辨草色之道,看坟头上的植被杂草,便能确认墓中所埋尸骨的年龄、身份、性别,不论年代远近,坟墓附近的植物生长必然有异。坟上植物的生长状态俗称“坟脉”,此脉兴衰的断法都来自古之《陵谱》,若是细说起来,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风水秘术简单。

    比如某处荒坟无主,也没有墓碑一类的标记,唯见坟头上杂草丛生。但在懂“坟脉”的人眼中看来,这简单的乱草,却藏有许多信息,比如“坟上草青青,棺中是弱冠”,又云“坟头草,生得杂,土下必有病亡人”。

    这是说如果坟头上的草又青又嫩,墓中所埋的肯定是少年夭折之人;草色杂乱枯黄,显得没精打采,那坟里葬的死者,一定是染病而亡;那些晓勇之人的陵墓附近,则多是苍松劲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所谓坟头,乃是宽泛而言,陵丘山坟处有土有草的地方,都属坟脉,土下的坟墓规模越大,坟脉范围越广。但在这世上,也只有掌握“望”字诀的盗墓贼才懂得观察区分。

    群盗攀在蜈蚣挂山梯上,挑灯仔细观看药壁上生长的植物。鹤鹤哨看看左右,松枝藤萝生得苍郁虬劲,视之皆是武将冢的坟脉,他又指着藤上的一大丛金色花朵,对众人说道:“此乃猫儿眼,只生长在坟墓左近,山巅里必有墓穴。”

    陈瞎子见那片奇花果然形似猫眼,都是借着古墓里凝结的阴气而生,花草中透着隐隐的杀气,看来这元墓藏得虽深,却终究是有迹可寻。他观遍了草痕,又提鼻去嗅那药壁上的气息。这“闻”字诀嗅土之法,虽沾个“土“字,却根本没人会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寸寸地去闻,此法必须自幼学起,一生禁忌烟酒辛辣之物,而且并非仅是嗅土,凡是深山绝壑,多有异香萦绕,陈瞎子可以通过闻山法嗅此奇香来辨穴寻藏。

    这种深壑峡谷中常见的香气共有三种,无香之山皆为荒山,诸如两壁对峙,极深处山气凝聚,只有在这类特定的地形中,才可施展此法。最香的气息是山中毒瘴毒蜃,瘴气愈毒,香气愈浓,但毒瘴之香带有尘土气息,是土香,很容易辨别出来。

    还有药草、野花、山药一类草木精华的香气,其香气氤氲迷离,闻之使人精神爽朗。最奇特的香味,则要属古墓的气息,由墓土里的水银、棺木、明器、尸体,以及防腐的石灰等物混合而成,在墓室里肯定会觉得阴冷恶臭,但在外边夹杂上坟脉草木的气息。闻起来却似扑朔迷离的一缕幽香,忽隐忽现,若即若离。离墓穴的位置越近,这股幽寒的冷香越是强烈,而且里面含有一股奇特的腥气,但这种阴森的腥气并不难闻。

    陈瞎子用鼻子深深吸一口气,觉得这片珍珠伞里的冷香气息中胆味奇重,向深处便转为浓郁奇特难以描述的腥香,闻上一闻竟觉得寒意彻骨,更加断定山岩中藏着墓穴。此处在山阴偏僻之地,若非特意来寻,也难轻易找到这里。只见药壁上紫藤古松密密叠叠,墓道口想必都被遮蔽住了,于是打个手势,命群盗将蜈蚣挂山梯架成竹桥横在山涧当中。

    众人眼见古墓踪迹已现,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药壁上搭起竹桥,一个个捉着脚步,踏着颤悠悠的竹梯穿云而过,不是攀住老藤,便是用其余的蜈蚣挂山梯搭住岩缝,将身体挂在半空,然后拔出刀斧,去砍削覆盖在珍珠伞上的植物。

    被斩断的紫藤花草和松枝,纷纷落下山隙深处,不多时便将那片凹进去的鸡血岩显露出来大半。只见岩壁上裂开了数道大缝,最大的那条宽可蔽牛,里面黑蒙蒙不知深浅,细小的缝隙里生长着几株鳞甲鲜艳的九龙盘。

    陈瞎子等人心中暗喜,那苗人在药壁珍珠伞上采药的传说果然不假。这九龙盘在山阳处长的都不值钱,普通的只可以驱风解毒,唯独终年不见天日的深谷幽壑,才能生长这种鳞叶肥大的龙盘,也称九鬼盘,每株价值千金,有吊命的神异功效。

    群盗见状,都暂且将那古墓之事扔到了九霄云外,离得近的,当即便伸手采药,小心冀翼地连根刨起,倘若九鬼盘少了一根须茎或半片鳞叶,便相当于破了品相,再也不值钱了。

    鹧鸪哨却对此物视若无睹,他纵身从竹梯跃入鸡血岩里的大裂缝中,探手一摸石壁,指尖立时感受到一阵恶寒,正是古墓中才有的阴冷。提着马灯往前照去,发现灯光的尽头恍惚有个人影,再向前半步便已照得真切,只见山隙里一动不动站着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尸。古尸低头垂臂,看不清它的面目,身上积满了塌灰,以那层灰土的薄厚判断,这死者孤零零戳在这山缝里,已有许多年不曾动过了,但仍然能看得出那死尸顶盔贯甲,显然是一身古时战阵上披挂的戎装。

    鹧鸪哨常常独来独往,而且他是艺高人胆大,不耐烦再等那伙一寸寸搜刮的响马子,心想何不先看它一个究竟,便不等陈瞎子等人从后边跟进来,当先将那马灯高举在头里,抽出腰间插的德国造镜面匣子枪,用枪口去拨那古尸的脑袋,想看看这元尸生得什么样子。不料德国造还没碰到那全身披挂的古尸,洞内阴风四起,那僵尸竟然忽然抖开厚厚的灰尘,合身猛扑过来——

    ①武,半步,泛指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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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六章 撼岳

那具全身披甲、低头垂臂的元代古尸,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忽然向鹧鸪哨扑倒过来,它这一动,积在尸体身上的灰土蛛网也随之散开,洞中烟尘陡起。

    鹧鸪哨绝非是有勇无谋之辈,他既然敢用匣子枪去戮那古尸头盔,便是胆大艺更高,没有金刚钻也不揽这瓷器活,脚下步子早已站得不丁不八,不论遇着什么突变异状,进退回旋的应变之策都已预先有所准备。忽听铁甲铿锵之声,不等那古尸接近,早已俯身转了半个圈子,在狭窄的墓道里与僵尸贴身而过,转到了对方身后。

    鹧鸪哨的身形之快,直如一缕轻烟,一个旋子便已转到僵尸身后,立即探出双臂,从古尸腋下穿过,两手自上交叉相互扣住,锁住了尸体的后颈,同时抬起右膝,顶住它的后脊椎骨。这招看似简单,但实是搬山道人千锤百炼的绝技魁星踢斗,他两臂和膝盖同时发力一绞,只听几声骨骼碎裂的闷响发出,那身披铁甲的干尸,就已被鹧鸪哨卸断了大椎,如同一团烂泥般瘫倒在地。

    倒斗之人多少都得准备几套对付开棺诈尸的办法,以防古墓中的不测之险。摸金校尉有钉尸针和黑驴蹄子,而搬山道人最拿手的就是魁星踢斗,如果不发生尸变,僵尸未必都会诈尸扑人。

    据说僵人诈尸之因,其中最普通的,便是尸气积郁难消,遇电气或生人阳气而产生感应,突然跃起追扑活人,其力无穷无竭,而且皮硬似铁,刀枪皆不能伤,唯独背后颈椎尸气最弱,可以用巧劲绞断其椎骨,再用力一抖,便使它全身骨骼都散了架子,再也发作不得。

    不过事情并非这么简单,鹧鸪哨动作实在太快,他见僵尸扑来,便以快制快转将过去绞断了尸体的大椎,这一串动作既快且狠,一旦出手就绝不留任何余地,但正因为鹧鸪哨手底下太过狠辣,半道想收都收不住,他身上前之时,已觉得山体内部有阵剧烈的摇晃,似乎并非是突然诈尸,而是这瓶山整个动了起来,震得那具干尸扑面倒来。

    鹧鸪哨心中猛醒:“难道是山中突然地震了?”他担心持续地震,导致山体塌方后被活埋在其中,当下也不敢在墓道里继续停留,急忙抽身后退。出了鸡血岩上裂开的山缝,只见攀在药壁上的群盗都已是面如土色,紧紧抓住竹梯藤萝,似乎也都感受到了刚刚的剧烈震动。

    陈瞎子见鹧鸪哨从窄洞中出来,忙对他叫道:“大事不好,瓶山要断了,赶快走返!”

    “ 走返”就是逃跑的意思。原来瓶山上的这道裂隙太深,瓶肩和瓶颈相接的部分,仅有十成中的一成,其余九成早已断裂得年深日久了,如此欲断未断地在风雨中经历了几百年岁月,这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就如“风动石”一般,看似危险实则稳固,在绝险之中有着极其微妙的平衡,如果没有极为强大的外力相加破坏这种平衡,也许几百年几千年之后仍是如此。

    但卸岭群盗从没盗过崖墓,使用炸药过量。这伙人里并没人懂得什么是“爆破作业”,一味地多设炮眼,多埋炸药,炸得山口、山脊等处千疮百孔,爆炸的冲击波一次次在山体中传导,使得这条裂开的巨大缝隙即将断裂,刚刚那次震动,只是一个前兆而已。

    山体又传来一阵阵颤动,比第一次的要轻许多,但震颤连绵,却是一阵紧似一阵。药壁上的泥土和碎石纷纷从高处落了下来,鹧鸪哨也知这山体一旦真正断开,攀在绝壁上的这伙人,都得跟着倒塌的巨岩摔入山阴里的密林之中,就算是有铜头铁臂金钟罩的功夫也休想活命。可是山体震颤不绝,若有一步踏空,便会立即跌落深涧,如此情形之下,最忌轻举妄动,此时他听陈瞎子让众人赶快凌空撤回另一边的崖壁,赶紧加以阻拦。

    可不等鹧鸪哨开口,已有数名盗众怕得狠了,想要急于脱离险境,心神大乱之下再也沉不住气,他们不管山体震动愈来愈烈,便莽莽撞撞地举起蜈蚣挂山梯纵身跃向瓶肩一侧的峭壁。满以为可以直接用竹梯挂在山壁上,不料这时山间发出天崩地摧的隆隆巨响,山体的裂缝猛然间扩大了数丈,那几名当先逃窜的盗伙身在半空,原本掐算准的距离再难触及,蜈蚣挂山梯落了一空,在众人的齐声惊呼中坠入了裂缝深处。

    这几人倒也命大,掉下去的时候手中依然抓着竹梯不放,几架蜈蚣挂山梯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竹网,卡在了两侧古壁的狭窄之处。可不等他们来得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上空轰隆隆落下数十块从山体上碎裂下来的岩石,竹梯上的几个盗伙哪里有处藏身,都被砸了个“万朵桃花开”,大大小小的岩石落将下来,撞击在绝壁上发出轰隆隆的沉重回声,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一同落进了最深处的积水里,传来一阵扑咚咚咚的杂乱响声。

    这时剩余的群盗都紧贴在瓶口侧的峭壁上,身体和山体都颤成了一处,一块块岩石古树黑糊糊地夹着劲风从面前落下。山体上那些松动的岩石全掉了下来,避得开一块也避不开这阵接连不断的落石,不断有盗伙被乱石砸落,掉下去死于非命。事到如今,众人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砸死了那是该着死在此地,侥幸砸不死的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的。

    只听山体的岩层深处,如裂帛般响作了一片,陈瞎子和鹧鸪哨等人忽觉药壁倾斜加剧,原本乱云汹涌雾气环绕的山隙,裂痕是越来越大。众人觉得眼前一花,似是阳光夺目,山缝里的草木尽皆暴露无遗,原来裂缝扩大后,外边的天光都已照了进来。

    瓶山这一瞬间真是摇晃得日月如覆,星河似坠,群盗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手足都已惊得麻了。鹧鸪哨在岩壁上左躲右闪,眼见瓶口这块千万钧的巨岩缓缓倒向外侧,半空里坠下来的碎石顿时减少,当即叫道:“要走就趁现在了!”伸手扯起身边惊得体如筛糠的盗伙,让众人搭起蜈蚣挂山梯,架成竹桥逃回对面的陡壁。

    陈瞎子等人见状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这形如古瓶的山体马上就要折断了。但是欲速则不达,群盗心慌意乱,加上手脚发颤,接连失手掉落了几架竹梯,仅剩的四架蜈蚣挂山梯拼成了双桥,搭在两道裂壁之间。

    群盗把陈瞎子当先推上竹桥,他是常胜山的舵把子,理应先保他脱险。陈瞎子在此时已完全顾不上再作姿态,毫不推辞,抬头看了看上边没有碎石落下,便提气踏上竹梯,三步并作两步,摇摇晃晃地蹿了过去,及到尽头,一跃攀住一段岩缝定住身形,回过头来连连招手,示意鹧鸪哨不要再去管旁人了,这座石山说塌就塌,赶紧逃过来,你我兄弟保住性命要紧,否则万事皆空了。

    鹧鸪哨却自恃身上本事了得,不愿争抢这条生路,对幸存的十几名盗众一挥手,示意让他们先行过去,自己断后。这伙盗众见状,虽然心生敬意,脚底下却顾不上谦让了,当即争先恐后地跑上竹梯,在瓶山山体轰天吓地、掣电奔雷的猛烈震动中,又有几人失足落下蜈蚣挂山梯活活摔死,最后这一侧仅剩下红姑娘与鹧鸪哨两人了。

    此时鹧鸪哨见川岳震动草木披靡,山体断裂在即,已容不得两人一个个地过去了,当下也顾不得理会竹梯能否同时承载两个人的重量,推着红姑娘飞身踏了上去,拽开身形,在阵阵巨岩断裂的声响和半空激荡的气流中急速穿过。

    鹧鸪哨走在一半,忽觉脚下竹梯晃得势头不善,只觉山隙间一阵狂风吹来,人在半空身如飘叶,似欲乘风归去。他知道风势太大,再急于向前赶去,稍有差池就得被风吹下深涧,赶紧拽住身轻如燕的红姑娘,两个人连手,就不易被山间的乱流卷入裂缝了。

    但刚刚稳住重心,瓶山的裂痕深处,就是一阵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的剧烈震动,怪嘴般张开的两道陡壁越离越远,终于从中轰然断开,瓶口这块千万钧的巨岩翻滚着落向地面。山体崩塌带动的乱流,把鹧鸪哨脚下的蜈蚣挂山梯卷得如同一片飘叶,打着转落进山底,鹧鸪哨和红姑娘也是身子一沉,耳边生风,忽地掉了下去。

    鹧鸪哨临危不乱,紧紧捉住红姑娘的手臂,借着一股乱流,合身扑向陈瞎子等人所在的峭壁,两人如同一对大鸟,在山风呼啸的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斜斜落下,陡壁上的景物在眼前飞驰掠过。

    鹧鸪哨眼明手快,眼看接近了峭壁,伸出空着的左手,臂弯和手腕内侧的攀山甲百子钩,立时抓到了岩壁,奈何青岩坚硬溜滑,生满了绿苔,百子攀山甲只在石壁上抓出数十道白印,又被落下来的红姑娘一坠,两人贴着陡峭的绝壁慢慢滑了下去,竟是不能停留。

    红姑娘此时也已吓得魂不附体了,闭了眼睛不敢再看,忽然觉得自己被鹧鸪哨抓着胳膊,在半空里腾云驾雾一般慢慢落向大地,大着胆子低头一看,正好瓶口那块巨大的山体砸落在地,把山底的树木泥土拍得寸寸碎裂,各种乱七八糟的碎片都飞溅到半空当中。她赶紧抬手遮住脸以防伤到眼睛,只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气流撞在了身上,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了。

    山下的丛林地势凹凸,瓶口巨岩落地后就势滚了两滚,天摇地动的巨响中落在一片树木高大的密林里,方才止住。鹧鸪哨却无暇去看山底的情况,他被红姑娘拖得不断向峭壁下滑落,接连几条凹凸的细小岩缝都没能阻住二人下坠的势头,耳中只听得百子攀山甲的钩子摩擦山岩之声尖锐刺耳。

    鹧鸪哨知道剩下的这半截瓶山,已成了一面悬崖,由于山势歪斜倾倒,垂直的崖壁底部与地面之间是空的,照这么滑下去,手中马上就会落空,直接摔到地上身亡,一颗心不由得悬到了嗓子眼,手上暗中加力,猛觉臂上一紧,他拽着红姑娘挂在了悬崖断面的棱线处,两个人的身体都悬在半空摆来摆去。终于挂住了岩隙,那百子攀山甲并不能抓挂虚空,哪怕再落下半尺,就绝无回天之力了。

    鹧鸪哨单臂挂在悬崖绝壁上,长出了一口气,眼看瓶山周围云山淡淡、烟水幽幽的景色都在眼底了,暗道一声“造化了”,低头看了看红姑娘,问道:“悬在这半空里,风光虽佳,胳膊上的滋味却不好受,你自己还能不能动弹?我先拽你上来如何?”

    红姑娘毕竟是个女子,虽然也是手段狠辣,又入了绿林道,她却没有鹧鸪哨这等神勇胆略。她面色惨白,心口突突地跳个不停,但想到此时此地身临奇险,可天幸是和鹧鸪哨在一起,死也不枉了,惊慌之意这才稍定,两手紧握住鹤鹤哨的手臂,喘了口气,惨然答道:“我没什么,可是……山下搬运明器的那几百号弟兄全完了…… 只怕都被这块巨岩砸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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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七章 夜幕

山阴下有军阀头子罗老歪率领部队搬运宝货,千百号人的队伍都聚集在山底,那片区域地形崎岖,他们就算发觉到头顶的山体崩塌了,也绝难在一时三刻之内逃个干净。瓶口这块千万钧的巨岩砸落下去,声势凌厉已极,连参天的古树都被压为了齑粉,料来山下的绝大部分人都已死于非命了。

    鹧鸪哨身悬半空,听得红姑娘所言,低头向下看了看,虽然自己逃得了性命,却也是心下惨然一片,想不到一瞬间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鹧鸪哨感觉到臂上渐麻,难以在峭壁边缘再做耽搁,他急忙让红姑娘攀在他背后捉牢了,随后展开攀山甲,如壁虎游墙一般贴在百仞绝壁爬行而上。

    红姑娘实在不敢往下再看,干脆闭上了眼睛,只觉耳畔呼呼风响,凌空涉虚,云生足底,似乎是乱云迷雾一阵阵从身边掠过,上升得却甚是平稳。自问平生遭遇,从未有如此之奇险,又不禁佩服鹧鸪哨的身手和胆量。

    二人攀着峭壁而上,快到丹宫后殿的缺口时,便有卸岭盗众以蜈蚣挂山梯接应。此时陈瞎子等幸存之人,都已到了后殿,众人会合一处,各自惊叹不绝,还以为鹧鸪哨已经坠崖身亡了,这搬山道人当真命大。

    眼见藏在山巅里的元代古墓,竟如自身具有灵验感应一般,在被盗墓者发现之后,这墓穴便从山体上崩塌断裂,砸死了许多卸岭盗众。群盗都以迷信的角度去揣摩此事,却并未考虑到山体崩断,实是因为炸药爆破之故。

    众人惦记着山下弟兄的伤亡状况,急匆匆掉头出了瓶山,到山阴处一看,果然是死伤惨重,被巨石砸成肉饼的不计其数,又有许多头破血流身受重伤的,连横行湘阴的大军阀罗老歪也是当场毙命,落得个粉身碎骨。

    那瓶口巨岩掉下来顺坡滚到了一片密林中,离山阴处已经远了,地面被砸出的大坑里,树木山石,以及人肉人血,还有驴马牲口都混为一片狼藉。侥幸没死的个个面如死灰,神色一片呆滞,抽一个耳光过去也毫无反应。

    陈瞎子见状心中凉了半截,暗道一声:“真乃天亡我也!”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似乎都跟随瓶山一起崩裂了。死伤几百号人本不算什么,但地方军阀本就是乌合之众,如今罗老歪一死,他手下的几万部队就立刻变得群龙无首了。湘阴乃是卸岭群盗的老巢,此事后果之严重,已难估量,而且三盗瓶山,死伤折损的弟兄是一次多过一次,常胜山舵把子威信扫地,要不再盗得十几座大墓,这场子是找不回来了。

    正所谓是“掬尽湘江水,难遮面上羞”。陈瞎子沮丧到了极点,觉得自己这一生的事业和野心,都已经在今朝一并付诸东流了,是非成败转头空,转眼间,泰山化作冰山,想到这些,不由得一阵急火攻心,险些吐出血来。

    他的手下赶紧将他扶在一旁坐了,纷纷劝道:“陈总把头神鉴盖世,咱们这回虽是栽了个大跟头,但常胜山的根基却不曾动摇,将来必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当初首领不是总教诲小的们胜败兵家不可期吗,罗帅虽然福维尚飨了,死得也是惨烈,却算得上是刑天舞干戚,猛志故长在。英雄好汉不死就算了,既然要死就一定要为举大事图大名而死,只要常胜山舵把子没出意外。咱们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瞎子见手下人净说些不疼不痒的屁话,并无半句当用的良言,心中更是懊恼,挥手让他们退在一旁,只把鹧鸪哨请到近前,嗟叹一声,对他说道:“兄弟啊,你我结义一场,从不曾亏负了义气,如今为兄方寸已乱,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只有你能帮我拿个主意了。”

    鹧鸪哨是绝顶机灵的人物,他自是明白陈瞎子眼前的处境,这卸岭盗魁的金交椅怕是坐不稳了,为今之计,只有亡羊补牢,绿林道上做事,自古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绝难回头。

    当务之急是首先稳定军心,防止罗老歪的部队哗变溃散。现在各路军阀之间抢地盘的战斗很是激烈,如果不把部队稳定住了,一旦出现大批逃兵,周围的大小军阀很可能就会乘隙而入,那样一来,卸岭群盗在湘阴就站不住脚了。

    其次还要再盗瓶山古墓。如今那山巅里的墓室随着山体崩塌落入坡下密林了,里面的棺椁明器不知是不是也跌碎得七七八八了,但要不把这座古墓盗空,陈瞎子就更没脸面了。

    鹧鸪哨愿意单枪匹马前去林中盗墓,而陈瞎子则应该指挥手下聚拢残部、安抚伤兵、收殓死者,并且派人星夜赶回湘阴,找罗老歪军阀队伍里的二号人物,用些手段让他为常胜山效命出力,以便尽快稳定局面。

    陈瞎子道:“此乃万全之策,只不过那座古墓已经是颠倒无常了,让贤弟一人前去盗墓太过冒险,有道是孤掌难鸣,须得有人相助才是。”

    鹧鸪哨本不想再有旁人相帮,搬山与卸岭手段不同,从不依仗人多,对搬山道人而言,人手众多之时反倒不得施展,但也不好回绝陈瞎子。最后两人一商量,只让红姑娘和苗人向导跟随同去。如遇险情,可放火箭为号,附近收拾残局的盗众都会立刻赶去接应。

    那红姑娘是月亮门里的好手,破关解锁都有过人之处,又有飞刀袖箭的绝技,并且她不像寻常盗众一样急功趋利,跟在身边是个得力的帮手。而那苗人虽然胆小如鼠,却是当地土人,熟悉老熊岭的地形地貌和一切风物掌故,进山钻林,都离不得他。这厮贪图陈瞎子多赏他几两烟土,当即豁出性命了愿意跟搬山道人前去盗墓。

    等到安排已定,吃了些干粮,夜幕便已降临了。鹧鸪哨和红姑娘都换上黑色的夜行衣,让那向导拖上一架蜈蚣挂山梯,三人又各自背了一只竹篓,将怒晴鸡和另外两只雄鸡装人其中,看看皓月初生,光同白昼,便立即动身前行。

    那座断裂的山体一路滚入谷底,沿途压断了许多树木,满目皆是血污碎肉,并无一寸平地可行,只好从另一边的林子迂回入内。这晚的月色似水般明澈,也就并未挑起灯火,都把马灯熄了挂在腰间,穿林过去,一派林深人静。转进山坳没走多远,身后卸岭群盗收尸整队的噪动之声便听不到了。

    路上三人谈论瓶山古墓之事,红姑娘趁机谢过了鹧鸪哨日间相救之恩,鹧鸪哨对此毫不在意,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红姑娘说救命之德岂是小事,虽然暂且托寄在绿林中栖身避祸,专跟着舵把子做些没王法的勾当,可也不敢忘了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为人处世之道。搬山道人在日间也折了两人,她眼见鹧鸪哨再无其他的帮手了,便说今后愿意脱离常胜山,跟在他身边去各地倒斗,虽然力量单薄,却必定不计安危舍命相助。

    鹧鸪哨何等之明,见红姑娘如此说,早知她是有意以身相许,就只好把话摆明了,免得日后情愫纠缠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搬山道人虽也和外人通婚,可这一族中之人尽受鬼洞恶咒折磨,寿命都很短暂。

    红姑娘见对方识破心事,觉得脸上发烧,好在月光下也看不分明,倒不易被那不相干的苗子看到,只好说些旁的,把这话头岔开。她对这世上的得失成败并不关心,但要说到命苦,月亮山自古便是处在社会底层,备受压榨欺凌,短命夭折的艺人何曾比身受恶咒的搬山道人少了。红姑娘的师妹黑丫头就是十六岁丢了性命,她家里连老带少七口人,也都是被官府逼死的,说起来就止不住要流眼泪。

    鹧鸪哨不想谈及世态炎凉,说起来难免让人心灰意冷,只是觉得红姑娘的师妹竟叫黑丫头,这月亮山里的艺名却真古怪,都是以颜色做字,瓶山附近的老熊岭义庄,本来是座“奶奶庙”,里边供着白老太太,难不成那老狸子也是月亮山里的?难怪会使幻术。

    说话间差不多就快三更天了,月色已高,烟雾四合,密林中又是妖气朦胧。鹧鸪哨让那二人暂时停住脚步,纵身攀上一株大树举目四顾,看演了那块巨岩在林中的方位,都笼在一片诡异的薄雾之中,看罢便溜下树来,仔细寻问苗子这后山的地形。

    洞蛮子忙不迭地回答:“好教这位墨师哥子得知,山后林谷重叠,尽是不见人烟的荒凉地界,四周那些天然生成的石笋石柱,咱们洞民们称其为笏岩。笏岩密林之地,正是形如飞凤展翅的怒晴坳,最深处据说早年间是七十二洞的祖洞,如今好像还有些玄鸟、黑熊的石像遗迹,荒废已久,现在的当地人也不怎么看重此地了。”他对鹧鸪哨的印象先入为主,还以为此人是陈瞎子请来帮忙盗墓的扎楼墨师,兼之当地洞民对木匠极是尊敬,便仍是以墨师相称。

    鹧鸪哨暗中点头,心想瓶山古墓果然取的是厌胜之法,以悬空墓穴的阴气压制夷人祖洞的祥瑞之气。元人压胜之道并非鲜见,元灭南宋后,江南释教总管杨琏真迦曾把南宋历代皇陵盗挖一空,将南宋多位皇帝的尸骨捣烂,混合在猪狗牲畜的骸骨之中,埋在一个大坑里,又在上面建了座镇南塔,用以镇压南人的龙兴之气,这办法便是典型的厌胜。又想:“夷人祖洞却不知是否真有什么名堂,看这林中薄雾不散,料来也不是太平的去处,不可不加防备。”

    念及此处,便让红姑娘和苗子都放轻了脚步,寻那月光照不到的树影里潜行过去。这时就听得那林子深处哭声四起,哭得呜呜咽咽极是悲切凄修,好像死人出殡时号丧的一般,中夜的密林里听来极是凄楚,使人毛骨悚然。

    苗子知道这山里绝对再没旁人,怎么会有这许多哭声,心道莫不是祖洞里的先人冤魂在夜里出来诉苦了?想到这吓得他抖成了一团,头皮子上的毛发都一根根竖立起来,脚底下发虚如踏棉絮,当场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

    鹧鸪哨抬手将他后领子揪住,没让他坐到地上发出声响,并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头把黑纱蒙了口鼻,掩盖住了活人的气息,随后抽出德国造镜面匣子,拨开了机头拎在手中,使之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对红姑娘和苗子指了指方向,示意二人在后边紧紧跟上,他就当先蹑足潜踪,慢慢顺着那片林中的哭泣惨嚎之声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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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八章 白猿

鹧鸪哨身着夜行衣,带着红姑娘和苗子,三人在夜色中寻声前行。林中那片哭泣之声传来的方向,恰巧是在巨岩坠落之处,离得越近,呜咽悲泣之声越是清晰,啼哭修叫极是凄楚杂乱,似是一大群人同声哀哭,只听那哭声随风在林中回荡,绝不是什么风动林涛之类由自然界所发出的动静。

    鹧鸪哨见深夜之中有此异响,岂是寻常?他心下暗自纳罕,便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屏住呼吸捉着脚步向前攒行数十步,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密密匝匝的老树,那片鬼哭神嚎的动静都来自其中,林中月影扶疏,鬼气通人。

    向导当此情景,已是心惊肉跳,他也知此时不能做声,连打手势,示意鹧鸪哨和红姑娘不要再向前半步了。深更半夜的密林里哪里还有旁人,肯定是瓶山古墓中的厉鬼见墓穴毁了,阴魂不散地在附近徘徊,咱们三个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往里走了。

    鹧鸪哨哪里肯去理会苗子,他见树影浓密遮遍了月色,在林中穿过未必稳妥,便揪了苗子衣领,对红姑娘一指树梢,便当即带着苗子攀上一株老树。那片树林枝杈粗大,树梢枝头都可承受不小重量。

    这三人中的苗子,也是惯能爬树钻山的当地土著,红姑娘和鹧鸪哨身手更是矫捷不凡,不声不响地上了树冠,将身形伏低,隐在林梢枝叶当中,从高处借着朦胧的月色,悄然向树下窥探。

    月影之下,只见林后正是瓶山前端断裂下来的山体,青黝黝地眠在地上,如同一个沉睡不动的巨大怪兽。山体已经裂开无数大大小小的缝隙,有许多岩石已经从中崩塌,山体内部都暴露了出来,只是鹧鸪哨等人是在远端,看不太清楚山岩里的情状。

    岩石前边,遍地都是散落的碎瓦和各种明器,金银铜玉皆有,想是墓室受到剧烈冲击,内部的砖石器物都已经跌得散了,另有一具高大异常的紫金棺椁斜在当地,那紫金椁好生奢丽,周遭罩了珠襦玉匣,所谓珠襦,便是珍珠帐幕,椁身上都嵌满无瑕玉璧。

    但这紫金椁已经碎裂,珠玉残破粉碎,散了满地,椁中是具金丝楠木的漆棺,棺盖已被震开,仅有一面七星板,半遮半掩地挡在棺上。此板是以杉木为材料,度棺内可容之尺寸,置于棺盖之内,板上凿有七个大小如铜钱的圆孔,刻视槽一道使七孔相连,所以称作七星板,从隋唐年间就有了这种风俗。

    七星板半遮住棺内,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那元将尸骸怎样,只有无数悲哭之声在林中飘来荡去。此刻的林子里,树隙间夜雾流淌,月光也被天空的轻云挡住,四下里朦朦胧胧。鹧鸪哨三人伏在树梢,虽听得四面八方都是哭声,却无法辨认哀号声到底从何而来,只好打定了不动如山静观其变的主意,将张开机头的镜面匣子枪口压低,瞪大了鹰般的眼睛,凝神注视着树下动静。

    正自屏息观看,红姑娘突然轻轻一扯鹧鸪哨的衣袖,举手点指那口紫金椁,示意以她所在的角度,可以看到椁底有些极不寻常的事物。鹧鸪哨在树杈上轻移身形,换了一个角度,把眼一张,顿时心中一凛:“那是什么?”

    原来紫金椁底下压着一只白森森的人体手臂,那手臂粗壮长大,五指爪长数寸,白毛茸茸,从椁底露出多半截,一动也不动。

    僵尸身上出现尸变,突然生出尸毛,历来都被传说为“凶”,既为行僵的代称,素有黑凶、白凶和披毛煞之说。但在民国年间,科学观念已远比封建时代昌明多了,连鹧鸪哨也知道,尸变生毛乃是由于霉变作用。

    棺中密闭千百年,只要内部空气不曾流动,开棺后千年古尸仍会如同生人,但在接触到空气后,千年僵尸必定会在瞬间产生变化,其变化和棺椁材质、尸身上藏带的明器有关,如果棺中铺了防潮的尸灰或水银,尸体必为干尸,不会产生霉变。

    而含以珠玉,堵塞九窍的千年古尸,若是保存妥善,则开棺时多为湿尸,也就是尸体内部所含的水分仍被锁存牢固,古尸的头发和指甲甚至还能继续在棺中生长百年之久,在接触到流动的空气时,水分迅速丧失,若突然被电气和生物触动,就会出现加剧的霉变,迅速长出灰白色的尸毛,诈尸和行僵多是由此而来。

    对专盗古墓的搬山首领鹧鸪哨而言,尸变和诈尸的现象,乃至行僵扑人一类的骇异情形,都是平常的事,他见过不知多少,何足为奇。但看那镶珠嵌玉的紫金椁下竟然压着僵尸,不禁觉得极是古怪,瓶山崩塌下来的山体包裹着墓室,棺椁从中跌落出来,恰好是正面朝上,难道这连棺套椁竟恁般不结实,里面的古尸竟从椁底露了出来?还是这林中本就藏有僵尸,却被这紫金椁砸个正着,压在了底下?

    墓室藏在山巅内悬在半空,随后山崩地裂,棺椁又从墓室内掉落到密林里,此等情形恐怕从未有盗墓贼撞见过,鹧鸪哨当然也没有这类经验,林中妖氛浓重,在没摸清状况之前,自是不肯轻举妄动。

    那向导见鹧鸪哨与红姑娘都在树上紧盯着紫金椁侧面,不知他们二人在看些什么,当下也手脚并用,攀着树杈挪了过去,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见棺底压着一具遍体白毛的僵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有道是:“黄口孺子,哪敢听雷电轰鸣?病体樵夫,怎闻得虎啸龙吟?”偏僻山野之辈,最是迷信,对鬼狐僵尸的畏惧之意深入骨髓,一看之下骇然失色,趴在树上全身战栗,只比那木雕泥塑的多得一味抖。

    红姑娘在旁见洞蛮子吓得狠了,手足都已废了,随时都可能失手一头栽下树去,便急忙将他背心揪住。这时只听林中悲啼之声渐渐聚拢过来,树丛中人影纷乱,撞得枝叶一片乱响。

    鹧鸪哨心中明白这是“正点子”来了,对红姑娘和苗子轻轻一摆手,示意:“千下别再发出任何动静打草惊蛇,只管潜伏不动,先看看林子里的是什么来头,再做理会。”他手还没放下,树下已有成群的黑影蹿跃而来。

    此刻夜雾已薄,月亮也从云中探出一半,只见树林里竟是出现了一群猴子,猴群连老带少约有百只,甚至连刚出生不久的小猴崽子,也被母猴抱了来。群猴奔泣而至,到距离紫金椁十几步的距离,便纷纷停住,似是对那口碎椁十分惧怕,再也不敢往前接近半步,只围在四周抓耳挠腮地掩面哭嚎,而且上蹿下跳的,不肯有一刻安宁。

    鹧鸪哨与红姑娘见这大群猴子,都如人间奔丧的一般,也觉心下骇异,鹧鸪哨心中一动:“莫非棺椁砸死了一只白毛老猿?”有了这个念头,再看紫金椁下的手臂,确实长得异于常人,正如猿臂一般,似乎是林中有只白猿突遭飞来横祸,惨死在了棺椁底下。

    据说世上的万种生灵都有定数,活得年头久了,必遭天地诛灭,如能躲开种种天诛地劫,才可跳出五行轮回之苦,得个神游太虚长生不老。那白猿赶前一步,错后一步,都不会被从天而降的紫金椁砸中,若没冥冥之中的定数,怎会遭此横死?

    鹧鸪哨一时也吃不准自己的推断。只好继续窥视猴群动静。那些猴子围在四周,哀嚎恸哭之声大作,似是有意过去抬开棺椁把底下的白猿尸体搬出来看个究竟,却又像是极其畏惧什么东西,鼓噪着向前半步,又似火烧屁股般“咿呀”怪叫着飞蹿回去。

    三人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都不知群猴为何如此畏怖紫金椁,难不成猴子也知道棺中粽子厉害?常言道“辰州的粽子,柳州的鬼”,湘西辰州最著名的几样土产之物,除了被称为辰州砂的朱砂,以及辰州苗器之外,再就是僵尸最有名了。行僵送尸的习俗渊源悠久,尸变的传说也是最多,所以在湘西瓶山见到什么尸变异状也不奇怪。恐怕连山里的猴子都知道古尸不能轻易接触。

    那苗子只是畏惧狐鬼行僵,见了猴群却不甚惊异,因为猛洞河流域常有成群的野猴出没,老熊岭也有远近闻名的白猿洞,这些猴子是往来深山行商之人的大敌之一。猴子们都知道过路的人身上带有酒水干粮,它们就在深山老林里用石子砸人,然后抢夺食物,所以当地为往来客商做向导的,都会唱“猴歌”,可以驱散猴群的骚扰。

    鹧鸪哨擅长口技,也会唱猴歌、猴赞来驱猴,不过此时群猴云集,都围在紫金椁四周蹄跳哭嚎,行动极是反常,在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鹧鸪哨暗示另外两名同伴在树顶窥视,不可惊动了群猴。

    这时就看那数百只猴子急得团团乱转,其中似有若干睿智之辈,转了几圈就蹲坐在地,捡起石子向那棺椁投掷,其余的群猴也纷纷效仿,一时无数石子如同雨点般落了过去,砸到紫金椁上啪啪乱响,然而棺椁内一片死寂沉沉,并没有半点动静。

    鹧鸪哨暗道:“好狡猾的猢狲,竟晓得投石问路,不知它们究竟要做出什么事来,我且冷眼看个仔细。”又想:“棺椁里被乱石击打都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这伙猴子要过去了……”

    刚动这个念头,果然见几只胆大快捷的猴子从猴群中蹿出,其中有一只似乎有些胆怯,出来后要打退堂鼓,便被猴群里的一只老公猴连挠带咬地赶了出来。五六只猴子战战兢兢地向阴气沉重的紫金棺椁接近,不住手地抓挠猴腮“吱吱”乱叫,显得又慌又急,恨不得立刻把棺椁搬开,却又唯恐棺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出现,进三步退两步,好不容易壮着猴胆凑到跟前,仍是警惕地四下张望,只要稍有风吹草动,立马就会一阵风似的逃掉。

    正这时,那被压在巨椁下的白猿手臂猛地动了一下,也不知是诈尸还是还阳,吓得附近几只猴子毛发尾巴全都竖了起来,原地蹦起多高,嗖地蹿回猴群。其余的猴子也受惊不小,顿时逃散开来。

    过了一会儿,逃开的猴子们又探头探脑地从远处往这边观看,叽叽喳喳的好一阵骚动,方才重新聚拢过来,再次围到紫金椁前。鹧鸪哨看在一旁,都暗中替这伙猴子着急,只见猴群逐渐从惊慌中镇定下来,发现压在椁下的白猿似乎还活着,都在树丛中跳上跳下的,显得皆有喜色。

    当下便有几只猴子翘着尾巴爬了过去,试探着仲猴爪摸了摸棺椁,想要搬开这沉重的紫金椁,却又不知从何着手,急得前蹿后跳。其中有只体形很大的秃尾老猴,似乎是猴群中胆子最大的一个,它反复试探了几回,见棺中并无异常,便纵身跃上七星板,想将那木板搬开。

    正这时,棺中忽然冒出一阵黑气,腾地坐起一具古尸,这具僵尸魁梧高大,面如牛肝一般血紫,首上无冠,满头披散将头发,周身穿着锦绣紫袍的凶纹殓袍,腰围嵌玉金带,正是一介大贵巨权的模样。尸起迅速如电,不等那秃尾猴有所反应,就惨呼着被僵尸揪入棺内,没入了漆黑的棺椁之中,那棺材既深且大,在树上已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听那秃尾猴在棺材里面的尖声惨叫突然断绝,紫金椁中便又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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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三十九章 挑尸

秃尾猴被僵尸拖入棺中的一幕,快得让人无思量余地,鹧鸪哨等人在树上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紫金椁内传出几声老猴临死前的惨叫。鹧鸪哨担心向导受惊不过叫喊出声,赶紧用手将他罩着黑纱的嘴巴按上。

    林中聚集的猴群也都吓得怔在当场,视线齐刷刷投向紫金椁,看得连猴眼都直了,直到秃尾猴撕心裂肺的悲惨哀嚎突然停止,群猴方才如梦初醒,如同树倒猢狲散一般,嗷嗷乱叫着四散逃入林中,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密林深处又恢复了寂静,连根猴毛都没剩下。

    红姑娘见有尸变,连忙摸出三柄涂了黑狗血的飞刀在手,当即就要发难。鹧鸪哨悄悄举手示意她先别妄动,棺中那元代贵族的僵尸好生厉害,不过看其形貌应该是西域色目人。元代是多民族兼容并存的局面,有色目人为将并不奇怪,讨伐老熊岭七十二洞之时的统兵大将,很可能正是此人。元代活人殉葬之风极盛,先前在基中所见的披甲干尸,大概是陪葬的武士。天子可有百人陪葬,王公可有数十人,统兵的将军安排几个亲随殉死在墓道里看守门户,就当时的社会风气而言,也不算是什么残酷奢侈之举。

    但西域文化背景独特,丧葬习俗也与传统葬制存在很多区别,棺椁、墓穴、明器,以及保存尸体的办法在当时看来,都透着极其神秘的色彩。搬山道人从西域沙漠双黑山迁入中原,已逾数千载了,对自汉代开始繁荣起来的西域丧葬之法所知有限,吃不准瓶山巨椁里尸变的底细,只好动心忍性,继续在树上潜踪窥探。

    死寂的林子里,只有棺中发出一阵阵咔哧咔哧的响动,像是僵尸正在里面啃噬秃尾猴的死体,听得苗子寒透了心肺,忽觉脖子上滑溜溜的一阵冰凉。他还以为是鹧鸪哨为了防他坠树给他绑上一条索子,一边胆战心惊地用手去摸,一边低声道:“墨师哥子,休要捆小的脖颈,这地方还得留着喘气……”

    话未说完,却摸到后颈上并非是什么绳索,心神恍惚之下,抄在手里一看,竟是一条剧毒的白花蛇,冲他咝咝吐着毒信,顿时惊得有一半魂魄超生到天上云端里去了,忙使出全身力气,把手里的白花蛇甩掉,但身下的树枝可经不起他如此折腾,顿时咔嚓一声断裂开来,连人带树杈同时掉了下去。

    鹧鸪哨和红姑娘正自留意树下棺椁的动静,没提防苗子会有这么一手,饶是鹧鸪哨身手奇快,等察觉到树杈断裂时也已晚了半步。这株大树高可数丈,他担心苗子从高处落下去摔个非死即伤,救人心切之下,顾不得再隐匿行藏了,急忙在树杈上倒悬下来,脚踹树干放开双臂,如同一只夜行蝙蝠般飘身落下,他后发先至,在半空中一把扯住苗子的衣领。

    在如此之高的树上落下,即便是鹧鸪哨也难保不会受伤,好在林木茂密,挂满了膝萝,不等落地,就扯住了挂在树干上的老藤,这才放开苗子的身体,从树上下来,二人已站在了那具紫金椁前。

    此时红姑娘也从树上下来,听得棺中响个不住,似乎里面的僵尸会随时爬出来扑人,不禁秀眉紧蹙,暗自打了个寒战,问鹧鸪哨道:“如何理会?放火烧吧!”

    鹧鸪哨本想先藏在暗处看个仔细,但既已来至棺前,也只好立即动手,不过盗墓者自古以来很忌讳在没看棺前便纵火烧棺,烈火一焚,里面的明器可就全都完了,还指望从中找出丹珠之物,怎能轻易放火来烧?便对红姑娘道:“别用火,先用蜈蚣挂山梯把僵尸从棺中挑出来再做理会。”

    鹧鸪哨说完便转身去把竹梯拖了过来,命苗子和红姑娘将这蜈蚣挂山梯抄在手里,平举了探入棺内,不管钩到什么,都用力将之拽出棺外,他自己着手按快枪窥伺在侧。

    苗子遇蛇后从树上跌下,已自惊得心慌意乱,就动了逃跑的念头,但看鹧鸪哨手里拎着的德国造镜面匣子,心里明白此时逃走免不了要挨上一梭子枪弹。此人天生就是胆小,这些年见了许多军阀土匪草菅人命的事端,相比起厉鬼僵尸,他还是更惧怕手里有枪的军阀,一看见黑洞洞的枪口,腿肚子就软了,再借几个胆子也不敢逃开半步,只好硬着头皮,帮红姑娘把竹梯抬起来,对准紫金椁探了过去。

    二人先用蜈蚣挂山梯拨开半遮在棺上的七星板,压低了梯首,如同飞龙搅海,在那棺中一卷,触手沉重,便知竹梯前的挂山钩已搭住东西了。红姑娘看了鹧鸪哨一眼,见他蓄势已待,便对苗子使了个眼色,手上加劲,把蜈蚣挂山梯挑将起来。

    红姑娘和苗子都感觉竹梯变得格外沉重,只好并力挑动,不料竟从棺中拽出一大团事物。此时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三人站在侧近都看得一清二楚,只见蜈蚣挂山梯前端的包铜乱钩,正挂在那已死的秃尾猴嘴上,死猴的嘴巴被扯得豁张了,毫无生气的脸孔仰着朝天,钓鱼一般地让乱钩从棺材里扯了起来。

    鹧鸪哨见惯了生死之事,死状再如何诡异的尸首,在他眼中看来,都如泥塑蜡雕,不到事不得已之时,也绝不肯采取极端举措残害古尸,他认为只有懂得对死亡的敬畏,才能一次次躲开死神的召唤。但眼下以竹梯戳尸,却实属无奈之举,因为谁也不知棺中僵尸会如何发作,此刻见从棺中启出死猴尸体,他连眼眉都没动上一下,依旧沉静如水地在旁注视,全身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应付即将发生的种种不测。

    但红姑娘见那猴尸死状如此狰狞可怖,她毕竟是半路入的倒斗行,不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也不敢直视猴脸,当下壮着胆子,和早已吓得体如筛糠的苗子一起用力,颤抖抖地缓缓抬起蜈蚣挂山梯。

    只见竹梯从棺中挑出来的,并不单单是一具毛茸茸的猴尸,秃尾死猴的尸体与棺中僵尸紧紧连在一起,那古尸的头埋在死猴颈中,似乎张口咬住了不放,竹梯扯动死掉的秃尾老猴,竟连同那具元代僵尸一发从棺中启出。

    秃尾老猴的分量毕竟有限,只是那具元代僵尸体格魁梧,尸身极是沉重,这也可能是灌了水银防腐,总之红姑娘与苗子额头都见了汗,接连抬了几次竹梯,而那一猴一人的尸体竟似在棺中生了根,急切之间难以挑出棺来。

    鹧鸪哨之所以要让他们以蜈蚣挂山梯在远处挑尸出棺,是因为担心距离紫金椁太近,棺盖棺板都已经震散了,一旦棺中僵尸暴然而起,须是吃它一个措手不及,离得远些才有应变的时机。不料竹梯只把尸体斜斜地挑起数尺,便再也挑不动分毫了,长梯被重重坠成了一张弯弓,梯身颤动着嘎吱吱作响。

    鹧鸪哨心觉有异:“却又作怪,难道是那僵尸不肯出来?”疑惑之下,他迈步转向棺侧,谁知刚一挪动脚步,便发现僵尸身后探出一对黑色的巨鳌,如同蟹钳一般,紧攫住那只死猴不放,在僵尸后颈处又探出一条漆黑的肢节钩尾。原来是有体大如犬的山蝎子贪恋棺中阴气,在棺椁摔出古墓震裂之机,钻入了棺材内部,刚才群猴所惧之处,可能也正是藏在棺内的巨毒之物。

    那山蝎子临敌必将钩尾高高竖起,不知为什么钻进棺椁之后,却要伏在僵尸身子底下,等秃尾老猴翻动七星板之时,始终潜伏不动的山蝎子突然发难,它一抬长尾,顿时把那僵尸也托了起来,蛰死了秃尾老猴,隔着古尸一并拽进棺内。这时被竹梯从棺底启出,那山蝎子却似乎不情愿离开紫金椁,更不肯放脱了猴子尸体,竟与蜈蚣挂山梯较起力来。

    鹧鸪哨刚看到棺底藏着只硕大的山蝎子,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开枪射杀,否则等它回到棺底,就不得不接近棺椁才能开枪,手中那支德国造二十响早已机头大张,随时都可以击发。鹧鸪哨平生最是擅长用枪,有百步穿杨的准头,当即抬胳膊就要扣动扳机。

    谁知鹧鸪哨身手虽快,那只山蝎子却是更快,它也感觉有活人接近,猛然掉转蝎尾,一股漆黑的毒汁似水箭般喷向鹧鸪哨。老熊岭瓶山附近气候独特,常年阴雨连绵,山间盛产各种奇花异草,这一带的山蝎子不仅体形硕大,而且母蝎子的钩尾可以和眼镜王蛇一样激射毒液,其快如电,令人防不胜防。

    鹧鸪哨只闻一阵腥风,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山蝎子如何喷毒,剧毒的水箭便已射到身前,无论如何都躲闪不及了,情急之下,鹧鸪哨也只好先求自保,把手中的镜面匣子枪举在身前一挡,毒液刺啦一声轻响,都射在了德国造的枪身之上,他担心毒水淌到手上,只好立刻把这柄镜面二十响丢掉,同时抽身向后疾趋退避。

    红姑娘和苗子此时也已看到了藏在僵尸背后的山蝎子,皆是吃了一惊,手中稍松,山蝎子便拽着僵尸和死猴缩回棺内。

    鹧鸪哨跳在一旁叫道:“快把竹篓里的凤凰鸡放出来。”他们三人进入密林盗墓之前,都用竹篓子背负了一只雄鸡,鹧鸪哨亲自带着那只最是神异的怒晴鸡,红姑娘与苗子所带,也都是千中所选。

    “ 凤麟龙龟”为中华四灵,自殷商以来,世上便已有了玄鸟金凤的图腾,但是就如同龙一样,凤凰本是虚幻之物,它在神话中是长生不死的玄鸟,死后可以在火焰中涅盘重生,栖息在梧桐树上,不落无宝之地,所以它也是自古修仙炼丹之人最重视的一种神灵之物。怒晴即是凤鸣之兆,历代皇帝将丹宫设在湘西怒晴县的瓶山,恐怕也与这地名脱不开干系。

    倘若追根溯源,凤凰的原型很可能脱化自山鸡,山里的野生山鸡羽毛绚丽缤纷,尾长堪比孔雀,也可在空中飞舞盘旋,十分接近凤凰。不过只有家禽中,才会出现极罕见的怒晴鸡,眼皮子和凤凰一样是自上而生,与寻常的鸡禽截然不同,是百种毒物的天然克星。

    不过鸡禽体内的生物钟作用明显,天色一黑,便即无精打采,而且一旦到了晚上,视力和感知能力都严重下降,虽然被装在竹筐中,一路颠簸不曾入睡,但都昏昏沉沉地不声不响,鹧鸪哨三人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扯开竹篓,将里面的三只雄鸡远远地朝紫金椁抛了过去。

    以怒晴为首的三只雄鸡,在空中振翅落下,它们与毒物是与生俱来的死敌,只要见到了,必然斗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虽然在月光下精神不振,可陡然遇到山蝎子,仍是红了眼睛,刚落在棺内便是一通乱啄。

    那藏在僵尸身下的山蝎子虽是不愿离开紫金椁,但被逼不过,狭窄的棺内又不得施展,只好放开那具僵尸和秃尾巴死猴,从它钻进来的棺椁裂缝里原路退出。

    鹧鸪哨三人在远处观看,只见这条山蝎子全身尘介,遍体青黑,两螯巨如儿臂,上边满是坚硬如针的黑毛,腹背奇厚,尾部环节十三,蛰动之际,奇快如电。它在原地乱转,毒尾向上弯曲起来,显得极是暴躁不安。三只雄鸡虽是团团将其围住,但在深夜之中,一时也难迅速近扑杀,只是与之不停游斗,消耗它的凶悍之气。

    鹧鸪哨见已将山蝎子逼出了棺椁,便拽出另一支德国造,想一枪结果了它的性命,不过眼见三只雄鸡与巨蝎斗得正紧,遮住了开枪射击的角度,此番盗墓都离不开怒晴鸡抵御毒物僵尸,自是不能轻易伤了它的性命,只好沉住了气在旁观斗。

    正在这时,见那山蝎子背部突然鼓起一团,竟将背壳撑得几欲透明了,似是发了狂一般四处乱突,蓦地里一声闷响如同裂帛,蝎背从中裂了开来,从中冒出一缕白气,其状如汞,直迫“玉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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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章 黑琵琶

搬山道人盗墓时所用的搬山分甲术,在世人眼中看似神妙莫测,但其要旨都不离生克制化之道。此次入瓶山盗基,正是由于药山中多有毒蜃虫瘴,才特地从附近的金风寨中寻得了怒晴鸡,山阴里潜养成形的百毒,都不是其对手。但夜色正浓,雄鸡猛性先自减了一半,一时竟奈何不得从棺里钻出的山蝎子。

    鹧鸪哨等人站在十几步开外观战,只见那腹宽背厚的山蝎子狂性大发,但左冲右突都无法脱身,最后全身忽地蜷缩起来,背上裂开一条巨缝,从中冒出一团白雾来,直上直下地聚而不散,那三只雄鸡虽也斗红了眼,但见山蝎子突现异动,不免吃了一惊,又不知其虚实,便立刻分头疾退躲避。

    鹧鸪哨见那蝎背里冒出的白雾古怪,也赶紧挥手让红姑娘与苗子再后退数步。这时山风轻拂,化开了白雾,但见那山蝎子从背脊开裂,如同豁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里面爬出一片白花花的小蝎子,从母蝎背中挣脱出来,四下里乱窜逃逸。

    背上完全破裂的山蝎子,则像只破甲囊般伏在地上,再也不动,竟已毙命多时了。怒晴鸡见从母蝎背中爬出许多赤白的小蝎子来,它们之间是物性相克的天敌,哪肯放过了,立即舒羽鼓翼,扑上去将小蝎子一一撕啄了吞进肚中。其余两只雄鸡也先后上前,顷刻间把几十只小蝎子风卷残云般扫了个千干净净,没令其走脱半只,统统葬身在鸡腹中了。

    苗子在旁见了,将手一拍自家脑袋,对鹧鸪哨道:“原来山蝎子钻进棺里,是想借阴气产子来着……”瓶山当地的毒物皆有奇毒,又常年吐纳山中药性,所以都喜欢躲在阴晦冷僻之处,尤其是母山蝎子在生产之时,更是喜欢钻棺材和坟土。

    老熊岭附近流传着一句民谚“蝎子自小没有娘”,当地的山蝎子一生只生产一次,都从背后分娩,产下小蝎子之时,便是老蝎子毙命之期,所以湘西寨子里没有亲人的孤儿,都被山民们称作“蝎孩”。

    母蝎子钻入有尸体的棺椁中,是由于阴晦的尸气,可以令其暂时缓解背裂而死之苦。当地山民大多都知道母蝎一胎所产的小蝎子,历来都是三十有六之数,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副骨牌的数量,故此,也有俗称山蝎子为“骨牌“的。

    鹧鸪哨以前从没来过老熊岭这猛洞之地,他虽广晓博见,却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对当地山蝎子奇特的习性并不了解,听苗子向导说出根由,这才得知。不过他看瓶山多有珍稀药石,山中潜藏的毒物也是奇形异状,又怎理会得了这许多,只要辨明生克之道,带着几只雄鸡进山,料也无妨。

    鹧鸪哨眼见三只雄鸡抢食了几十只小蝎子,饱食之后,神情更显委靡,便命苗子将它们捉回竹篓,他自己则与红姑娘上前去查看棺椁中的事物。

    二人拎着刀枪走到棺前,先是看了看压在椁底的老猿。紫金椁底部铸有八尊异兽抬棺,都是粗壮披鳞的半人半兽模样,抬棺的鳞怪不仅显得棺椁中尸首地位尊崇,也有在墓室中防潮的作用,使紫金椁离地稍微高出一块,倘若墓室内渗入雨水,即便一时难以尽数排出,也不至将棺木浸泡淹没。

    那遍体白毛的老猿被棺椁砸在当地,幸得椁底有异兽抬棺的构造,离地面还留有这么一段间隙,而且密林中多有被雨水打落的败叶,铺得地上绵绵厚厚,又加上这白猿筋骨顽健,在一场天劫之下,竟得不死,但它受伤也自不轻。

    鹧鸪哨俯下身子,提着马灯往椁底照了一照,只见那白毛苍猿口臂中都流着鲜血,压在底下一动不动,已如死掉了一般。

    鹧鸪哨心想,这老猴头刚刚还能动,怎的此时却不动了,便抬脚踢了踢苍猿露出来的胳膊。那椁底的老猿果然缩臂躲闪,睁开两只眼睛贼溜溜乱转,对着鹧鸪哨呲牙咧嘴地作势恫吓,眼神中除了七分惊惧,更有三分阴狠的恶毒之意。

    鹧鸪哨看这苍猿神色狡猾,便知其绝非善类。世上万物俱随自然生灭,活得年月深了,便会退去自身原本的毛色,由灰转白,再由白入银,到这种程度,已不是常物了,非仙即妖,可通人心。

    听那苗子说,这瓶山白猿洞附近的猴群,常常拦截过住落单的客人抢夺食物,已害了许多人命,就连服饰货物都不放过,夺进猴洞中你争我抢,也穿戴装扮起来,学着活人的样子在山中招摇,多半都是这苍猿领头做出的歹事。

    鹧鸪哨估量那厮和古狸碑的老狸皆是一路货色,心中早有杀意,当下便想一枪点了这老猿,消了白猿洞的字号。但红姑娘对苗子所说的群猴害人性命之事并不当真,又不曾亲眼见过群猴为祸于人,况且这老猿受创甚重,放它出来也活不了几夭了,就劝鹧鸪哨手下留情,念在白猿仅剩一口气的份上,且饶它再多活几日,今天身死殒命的兄弟极多,我等须为他们谋些阴福。

    鹧鸪哨听她如此说,不便反驳,也只好按捺杀机,反正这老猿只剩半条性命了,权且留它多活一时也罢,他自恃枪快,想取此猿性命实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大事当前,还是开棺取宝要紧,便收枪起身,任由白猿压在椁底咬牙切齿,不再去理会它了。

    三人随即站到紫金椁侧面,在月色下探身去看棺中情形。此时月影下落,清冷暗淡的光芒洒在棺内,只见棺中死猴与僵尸仍然叠压在一处,便仍以蜈蚣挂山梯扯动秃尾猴的尸首,将它挑出棺椁,甩脱在远处的树下。

    如此一来,棺中古尸平躺的情形便历历在目了。那元代僵尸虽已死了近七百年,连身穿的紫绣锦袍都已开始变质,可古尸面目未变,只有全身肌肤颜色涨紫僵硬,一头乱发披散了半遮头脸,身形高大过人,虽然死了几百年了,可一身英爽凛然的杀气至今还未散尽。

    元代军中非只是单有蒙古人,西域漠北诸国乃至高丽、汉夷之人皆有。这将军发色形貌都有浓重的西域特征,但见其口部紧闭,看起来两颊微鼓,未曾塌陷枯瘪,料来口中含着驻颜奇珍。

    鹧鸪哨自是盼着僵尸的口含是颗明珠,但他也清楚,王公贵族之流的尸首,在口所含驻颜之物,向来是有三种:一是驻颜散,是以水银为主要原料的防腐密药;二来是玉含,玉能生寒,把凉润的美玉制成人舌之形,待死者人殓时纳入其口,凉玉就可以使九窍清爽,防止尸体腐烂;最贵重的便是海底所产的月光明珠,或是异类珍珠。至于含压口铜钱的方式,在古代贵族中几乎不会采用。

    看这具紫金椁楠木棺里的僵尸,始终暴露在夜风下,可皮肉萎缩塌陷之状却并不明显,尸身中肯定有特殊的防腐手段。但等鹧鸪哨凑近一看,心中立时惊疑不定,原来僵尸鼻孔耳孔里,塞得满满的全是纯金粉末。用黄金驻颜的事情,世上从来没有,元代僵尸体内怎么会有金子?用枪口在死尸耳部一按,金粉立刻掉落了一片,从耳孔里涌出许多污血来,血水淌到棺内,臭不可闻。

    鹧鸪哨心下疑惑,也琢磨不出什么头绪,眼下只好撬开尸口看个究竟了。正待入棺启尸,忽然听得树后一阵轻响,忙抬头看去,就见一株歪脖子树干微微摇颤,树叶纷纷落下,似乎是在被什么人用力推摇,可那树身有一抱来粗,等闲的力气又怎摇得它动?

    鹧鸪哨骂道:“聒噪,莫非又是那群贼猴子回转来了?”说着已拽了德国造二十响在手,枪在手上刷地转了一圈。机头便已挑开,枪口对着棺椁下的白猿,心想若是猴群在旁扰乱,也难安心启尸抠取珠玉,不妨一枪点了这半死的老白猿来得干净。

    眼看鹧鸪哨就要一声结果了白猿的性命,这时那苗子却原地蹦起一尺多高,叫道:“大事不好,竟忘了此等大事。墨师哥子,子时早就过了,现在却是初几了?”

    鹧鸪哨和红姑娘见苗子神色大变,不知是吃了什么惊吓,就好似诈尸了一般,更不明白他所言何意,都道:“什么初几?”

    苗子此时早将鸡笼拎起来抱到怀中使劲摇晃,也已记起了日期时辰:“好教二位得知,到得子夜相交之时,山蝎子便是逢单见单,逢双见双,刚除掉了一只雌的,左近必还藏有一只更狠的公蝎子。”山蝎子里以公蝎最恶,体形虽比母蝎子要小,但其毒猛性猛,绝难对付。如今正是深夜,三只雄鸡刚刚吃饱了小蝎子,都精神衰竭,任凭怎么摇动竹篓,也不肯就此醒来。

    苗子又惊又慌,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鹧鸪哨按住他道:“慌什么?无非又是只山蝎子而已,它能兴多大风浪?”

    这时红姑娘忽然指着远处晃动的树梢底下,低声叫道:“你们快看,树上到底是什么?”鹧鸪哨与苗子闻声望将过去,月影下看得好生真切,歪脖子树上挂着一只漆黑的山蝎子。这蝎子倒挂在树上,如同悬着一把漆黑的古旧琵琶,稍微一动,身体上的肢节硬壳便如铁叶子摩擦般铿然有声,精猛异常,实不亚于藏身在丹宫中的六翅蜈蚣。

    苗子惊道:“我的爷,是湘西山蝎子里的黑琵琶精……”其话音未落,那倒挂树身的黑琵琶,已伸展腭牙亮出一双血螯,自歪脖老树上倏然而下。

    蝎性不比寻常,皆为至急至躁,比如自尽自杀之类决绝之事,有些人可以做到,并非人人可为,但若说到毒虫之属,却仅有山蝎子能够自杀。如果捉到一只蝎子装入玻璃瓶中,以凸透火镜在日光下照射于它,蝎子急痛之下又在瓶中无可逃避,便会倒转尾锋自刺而死,其狂躁之性可见一斑。

    那黑琵琶自树上下来时,感觉到棺椁附近有死蝎和雄鸡,便已经引发了狂性,浑身上下满是愤恨之意,就如一阵黑风般在树底打了一个盘旋,歪脖子树顿时被它连根拔了,轰然倒入树丛。形如黑琵琶的山蝎子顺势隐入草木深处,只见乱草拨动,迅捷无伦地向紫金椁附近逼来。

    鹧鸪哨叫声来得好快,举起手中二十响的镜面匣子枪,一个长射扫将过去,弹雨切掉的长草刷刷倒下一片,但是林木茂密杂草丛生,也看不清是否击中了那黑琵琶,顷刻间弹匣中的二十发子弹便已告罄。鹧鸪哨双眼紧盯着山蝎子拨动草丛的踪迹,手里迅速换下弹匣,他同时出声让洞蛮子和红姑娘赶紧开笼放鸡,这树丛密林之中障碍物太多,离得稍远便难以开枪射杀目标,只有使雄鸡前去围斗才是上策。

    其实红姑娘和苗子不用听令,早已经将竹篓中昏睡的三只雄鸡抛到外边。奈何雄鸡都吃饱了肚子,又加上夜色正深,虽然那死敌就在眼前,却完全无法抖擞精神扑将过去拼力厮杀,急得苗子束手无策,眼瞅着黑琵琶在草丛里越逼越近,哪还管得了许多,一一抱起三只半睡半醒的大公鸡,瞧准了方向从半空里投向山蝎子。

    那怒晴鸡被人突然扔上了天,它身在半空,猛然警醒过来,血红的鸡冠子立时竖起,怒气直透全身彩羽,高啼一声,从空中滑翔落入长草,顿
时同黑琵琶翻滚着斗成一团。鸡禽之属不比飞鸟,双翼舞动幅度和筋力都是有限,唯独颈足之力强健异常。一双金爪狠狠抓住蝎尾,奋力一扯,竟然硬生生将骨牌黑琵琶拽得就地打了个转。

    这时另外两只大公鸡也被先后扔了过来,它们本无怒晴鸡一般的壮烈神采,刚刚同母蝎子经过一场恶斗,都已困乏不堪了,此时陡然临敌,不免有些发蒙。其中一只雄鸡还没醒过神来,就被那狂躁发疯的黑琵琶一螯钳落了鸡头,蝎尾甩处,把那血淋淋的鸡头撞向苗子。

    洞蛮子正自心慌,只见那鸡头带着鲜血破风飞来,直看得眼也花了,哪里还避得开它,好在鹧鸪哨眼疾手快,一把将苗子扯在一旁,鸡头正好从其脸旁飞过,若差得数寸,撞来的公鸡脑袋就势必戳瞎了苗子右眼,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动传出,鸡头已撞在了身后的什么事物之上。

    鹧鸪哨等人听得声音不对,鸡头并不像是撞在棺椁或者树木之上,赶紧回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紫金椁里的元代僵尸,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从棺中坐起,指爪戟张,似乎正要爬出棺椁,那鸡头不偏不斜地撞在了僵尸脸上,古尸面部和满头乱发被溅得鸡血淋漓,在月光下真是分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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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一章 湘西尸王

此时月光洒落,犹如霜华满地,四下里好不透澈,鹧鸪哨等人都看了一个真切,皆道:“作怪了,那元代僵尸怎的自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怕是僵尸要变行尸!”

    鹧鸪哨情知那元代尸王身材高大,异于常人,生前必是内外双修的奇人,尸变起来非比小可。当下也顾不得再去关注怒晴鸡同黑琵琶精的恶斗,眼见事出突然,说不得了,先下手为强,忽地一转身,就要拽起身形跃进棺内把僵尸大椎卸掉。

    不料未到近前,却见棺中坐起的古尸身后,露出毛茸茸一张脸孔来,挤眉弄眼的竟然是只猴子。原来此猴见棺中的毒蝎死了,另一只黑琵琶又在远处被雄鸡缠住,便趁众人不备想来救出压在棺椁下的苍猿。它悄悄溜进棺内,想把僵尸搬出去,减轻紫金椁的重量。

    没成想刚从身后把僵尸推起来,断落的鸡头就恰巧飞将过来,撞得僵尸脸上满是鸡血。猴子最怕见鸡血,故有“杀鸡给猴看”之说。那猴子探出脑袋看见鲜血淋漓,又瞅见那半截鸡头掉在身旁,兀自死不冥目,似乎直眼相视死盯着自己,登时吓得魂魄飞散,张大了猴嘴嗷的发出一声惊呼,屁滚尿流地蹿出紫金椁,攀树遁入了林中。

    那猴子一逃,棺中僵尸失去了支撑,便又咕咚一声重新躺倒了回去,鹧鸪哨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骂了句:“泼猴,逃得恁般快捷。”他见不是僵尸异变,心中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鹧鸪哨并未掉以轻心,反倒更是觉得棺中古尸有异。那僵尸少说也死了数百年,其入地不化,郁而成僵,所谓名之为名,必有其因,那时候僵尸的僵,还应该写作“僵”,有地下尸体僵化如同树干枯蜡之意,也可以解释成不腐之尸即为僵尸,但即便尸身不腐,也必僵硬如木,关节弯曲不得,可那猴子却把那古僵从棺中推得坐立起来,难道说那僵尸竟然体质如生,与活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湘、黔、粤东、粤西之地的荒僻山区,常有僵尸成精的传说,成了精的僵尸仍然以藏尸棺椁作为巢穴,遍体披毛,每到黑夜降临,就会从棺材里出去掠人畜而食,民间称其为“尸王”。

    另有一种说法,之所以有“尸王”之说,乃是由于死者生前地位显赫,陪葬品和镇尸防腐之物,都是珍异诡秘的明器,一旦诈尸而起,其尸变必厉,寻常的黄道纸符或桃木剑之类的法器,都难以将其制服。尸王生前必是贵胄,普通薄葬的老百姓,即便死后诈尸,也没福气被冠以此名。实际上,这正是代表了古时民间崇尚权贵的一种偏见。

    传言“湘西尸王”百年一现,也多是子虚乌有,不同的目击者所见的古僵,未必就是同一具僵尸。先前曾有采药之人称其在瓶山山隙里见到尸王,可能正是那具被鹧鸪哨以魁星踢斗卸断脊椎的干尸,视其装束估计是墓中殉葬的武士,元时生殉之风极盛,并不为奇。

    鹧鸪哨已见到紫金椁里的古僵口鼻中都是金粉,而且那尸身看似枯僵,但容颜如生,英爽之姿未散,并且还能腰部弯曲,于棺中坐立起来,便猜测是这元代僵尸体内藏有珍奇之物。

    搬山道人遍搜天下大藏,只为找一颗藏在古尸口中的尘珠,遇到这等情形,鹧鸪哨自是不肯轻易放过。但那僵尸形容怪异,不得不加防备,只好先行断骨抽筋,再在其身上细细搜寻,才是万无一失之策。

    鹧鸪哨心中一闪念,打定了主意就要上前动手,忽听脑后风声呼啸。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急忙闪身躲过,只见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从身旁掠过,硬生生砸在紫金椁的椁壁上。

    原来躲在林中窥探的猴群见鹧鸪哨接近棺椁,都以为他是要动手加害那头苍猿,便纷纷捡了石头朝三人砸将过来,只是畏惧棺中鸡血鸡头,没一只敢接近半步,只在远处叫嚣投石。

    群猴盘踞在深山老林,顽劣无比,遇有过路的客商,便悄悄尾随而行,待其走到峭壁险径之时,就突然以乱石投掷。行商之人猝然难防,或是失足跌入深谷,或是中石受创,往往就被它们害了性命,衣服干粮都被于其辈劫掠一空。这群野猴尝惯了甜头,根本不将外来的人放在眼中,已然成了老熊岭中的一方祸害,比土匪山贼还要难缠。

    林子里的大小石子顿时如飞蝗一般,呼呼砸下,向导躲闪不及,后脑被其中一块乱石打个正着,只觉眼前金星直冒,用手脑后一摸,满手都是黏黏的鲜血,那苗子也来了火气,骂道:“人人都欺我胆小怕事,竟连天杀的野猴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好教你们这群猴儿知道,便是泥人也有三分上性!”叫骂声中,他也捡起石子回掷过去,但群猴数量太多,又一阵石雨砸来,顿时打得苗子抱头鼠窜,急忙向鹧鸪哨身边躲去。

    鹧鸪哨和红姑娘虽然都是身手敏捷的人物,可飞掷过来的乱石实在太多,身上不免挨了几下。鹧鸪哨见苗子头上血流不止,就将他和红姑娘推到紫金椁里,好在那棺椁大得出奇,里面容纳三四人也有余裕,他自己则提了厚厚的椁盖在手,滴溜溜转动身形,如同一阵旋风般遮挡了四面八方飞来的石子。

    鹧鸪哨此次来瓶山盗墓,出师未捷就先折了两个同伴,又见卸岭群盗死伤惨重,实是平生前所未有之挫折,心头早有一把无名之火高烧了三千多丈,攒着满腹的杀机没处豁去。但盗墓的大事当前,本有心留了紫金椁下的老猿性命不去理会,可是见那群猴子好生碍手碍脚,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搅乱事态,奈何不通猴言,也没办法知会它们,只好下狠手来个敲山震虎,杀一儆百以绝后患。

    想到此处,鹧鸪哨杀机顿现,他心中本就有心魔,当真是一怒使人愁,杀念一动可就收不住了。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眼中精光一闪,瞅冷子在椁盖后举起镜面匣子,接连扣动扳机,子弹脱膛击射之声划破夜空,每一声枪响,便有一只猴子从树上倒栽下来。他是百步之外能打灭香火的准头,真叫弹无虚发,每只猴子都是眉心中弹,还不等从半空里掉在地上,就已被子弹贯脑而亡。

    一眨眼的工夫,二十发子弹就射杀了二十只猴子,其余的大小猴子都吓得呆住了,抱着树杈瞪着猴眼一动不动,都如木雕泥塑的一般。有些更已惊得屎尿齐流,身前身后湿淋淋地滴着猴尿,最后也不知是哪只猴子带的头,嘶叫了一声,争先恐后地没命介逃入山林深处,这一去就再也不敢回来了。从此之后,老熊岭的猴子看见穿黑衣的人,便如遇蛇蝎般避之唯恐不及,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红姑娘和苗子在紫金椁里听得枪响,也探起身子观看,见了鹧鸪哨的快枪手段,也是十分惊悸,做声不得,心想此人下手实在是太狠太辣,想必他杀起人来也是如此,真如修罗道上杀人的魔君一般。

    也就在这同时,那边厢的两只雄鸡也与黑琵琶王斗到了分际。这一场天敌之间你死我活的恶战,真使得日月无光,怒晴鸡本是蛇蝎蜈蚣的天然克星,但刚过子夜,月光匝地,不是它施展的天时,堪堪与那黑琵琶斗了个平手,金鸡彩羽和蝎甲碎片,混合在卷起的落叶中到处飘动,对林中猴群的连番骚动恍如不觉。

    另一只大公鸡虽不是怒晴神种,却也是彩羽高冠出类拔萃的好斗雄鸡,身上虽已多处带伤,全身鲜血淋漓,兀自舍命相攻,不退半步。

    蝎子精黑琵琶是瓶山古墓附近的千年毒物,极是妖异凶残,但物性相克相制,它见了公鸡就要先怵上了三分,虽然一上来仗着一股猛性,钳断了三只公鸡其中一只的鸡头,但和另外两只斗成一团,时间一久就显出颓势,渐渐招架不住。

    但两只大公鸡都仅数年之龄,哪有黑琵琶王服食芝草延年增寿来得老奸巨猾,只见那蝎子忽然蜷缩起来,只把硬壳留在外面任凭两只金鸡撕扑,那两只雄鸡不知是计,径直抖翅探爪合身扑上前去。

    老蝎子为求活命,只好不顾鸡鸣冒死吐毒,早将全身毒性缓缓注在蝎尾,它孤注一掷,猛然把钢鞭似的蝎尾甩出,一股比夜色还黑的黑雾从尾中射出。这片黑雾都是毒液逼化凝结而生,其毒无比,怒晴鸡知道厉害,不敢直挡其锋,高啼声中腾空跃开,而那只高冠雄鸡刚好被毒雾兜头裹住,全身羽翎顿时凋落飘散,皮肉骨骼也都化为污血。

    黑琵琶虽是一击得手,其自身却也几乎是油尽灯枯了,此时腾在半空的怒晴金鸡恰好凌空落下。它也是越战越勇,来势凌厉如电,抓住了蝎尾蝎背,蓦地里生出一股神力来,再次抖翅升腾,如鹰搏兔般将黑琵琶王揪上半空。

    回落下来的时候,那凤鸣怒晴鸡早已揪翻了蝎身,金爪分撕开了蝎甲缝隙,蝎子王黑琵琶吃疼不住,顿时扭动钢节般的怪躯,同那大公鸡卷作一团,怎奈腹甲早被鸡爪戳抓透了,挣扎了几下便扭曲而亡。

    但黑琵琶毕竟是妖异悍恶,临死前蝎尾插入了怒晴鸡的腹腔,透体而过,蝎螯更钳断了一只鸡足,这一对生死对头般的天敌,就这么血肉模糊地死在了一堆,至死难分难解。

    鹧鸪哨击杀群猴,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了这最后一幕,心中轻叹了一声,颇为惋惜。这只被自己从无知村民屠刀下解救出来的“凤凰鸡”,乃是世间稀有之物,有道是 “壮士刀下死,好马阵前亡”,怒晴鸡同千年黑琵琶王同归于尽,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如此壮烈,总好过成为愚夫愚妇的盘中之餐。

    鹧鸪哨见密林中重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就对紫金椁中看呆了的红姑娘和苗子道:“棺椁阴晦,不宜久留,快些出来……”

    不等这话说完,忽听紫金椁下的苍猿惨声哀嚎起来,似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使得它再也不敢继续装死,惊嚎之声动荡林梢,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鹧鸪哨心知不妙,湘西老熊岭怕是要有大变发生,立即抢身过去,揪住红姑娘的胳膊,将她从棺椁中拽了出来。红姑娘虽然胆大,此时听那苍猿叫得凄惨,却也不免心慌意乱,她哪有鹧鸪哨的金刚胆略,脚底下如同踩到了棉絮里,有些个不知上下高低了。

    这时就听得紫金椁中的元代僵尸全身骨骼作响,手爪戳动棺板之声不绝。苗子发觉身下僵尸要变行尸,也已吓得毛发森立,手足并用着想爬出棺椁,但心惊胆战之余,手足俱是废了,口中只叫:“墨师哥子,快来救救小的性命……”

    鹧鸪哨不敢怠慢,正待再去帮衬苗子向导出来,就见棺底僵尸“腾”地坐了起来,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分着两排獠牙,猛向苗子后颈咬去,直如恶虎扑羊也似,将那苗子抱住了啃咬起来。

    鹧鸪哨眼疾手快,见僵尸忽然张开嘴来,正是要诈尸吸咬活人阳气血髓,也不及多想,就将手中的镜面匣子二十响空枪塞人那元代僵尸口中。只听得一片牙齿乱啃金属之声,千钧一发之际终究是没让它咬住苗子,苗子魂不附体,真是从死边过了。

    鹧鸪哨替向导苗子挡得这么一下,立时轻舒猿臂拽住了苗子衣领,想将他从紫金椁里揪到外边,谁知那僵尸手指上指甲暴长,都戳入了苗子臂膀之中,似是箍住了千钧之力,鹧鸪哨一拽之下,竟没能动得他分毫。

    鹧鸪哨应变奇快,一计不成,一计又生,正要再施展手段相救,却听轰隆一声巨响如雷,密林中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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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9-2008 11: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二章 虎车

湘西最有名的猛洞河,这“猛洞”二字,就是夷人居于山洞之意。当地洞多那都是出了名的,山有山洞,树有树洞,崖有崖洞,更有一个最大最深的地洞,广不可测,乃是历代洞夷祖先埋骨的所在,是土人眼中的禁地。

    形如古瓶的巨大石山斜耸于地,山巅里的元代将军墓穴,不依山形水势,取的是一种“厌胜”之术,用以压制苗人祖洞龙气。瓶口般的山头下方,正是怒晴县老熊岭下的凤凰坳,这片山坳草木茂密,把原本地下洞穴都掩埋遮盖了。

    瓶山崩塌之后,千万钧的巨大山体砸落下来,“祖洞”洞口外的地壳遭到冲击,初时并未显出什么塌陷迹象,但那压在紫金椁下的苍猿年久通灵,伏在地上已有所感,知道立刻就会有塌天大祸,故此挣扎哀嚎,狂啸不止。

    恰在此时,棺中的尸王忽然诈尸起来,攫住了苗子不放,不等鹧鸪哨再次动手相救,猛然间天塌地陷,大地就像裂开了一张魔嘴,方圆几里之内的树木岩石,以及棺椁猴尸,都一股脑地坠入地下,轰隆隆烟尘陡起,星月无光。

    鹧鸪哨虽然手段高超,毕竟没有三头六臂的神通变化,翻天覆地的剧变来得好生突然,事先竟没半点征兆,身子一晃便跟着塌落的地面陷入虚空,一落就是数丈。

    他情知眼下自保都难,实是救不得那向导了,急忙抬臂遮在额前,以免被烟尘迷了双眼。地面虽然塌陷,但地底下的祖洞里也自有许多柱石古树,从上方塌落的土壳岩石,都被地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阻挡,并不是直坠到底。

    鹧鸪哨踏着一块八仙桌面大的土壳子,落到一半之时,硬土壳子被地下横生倒长的树根阻了一阻,砰的一震,立刻碎为土屑,他便借此机会提身纵跃,用夜行衣中暗藏的百子攀山甲挂住洞中古树,将身体悬在半空。

    鹧鸪哨在混乱之中,也无暇去看周遭环境,不知这苗人祖洞究竟有多大多深,更不知苗子和那紫金椁里的僵尸落到了何处,只好先求脱离险境再做理会。这时就听风声呼啸,闷响如雷,头顶都是大片碎石断树裹在一处陷落下来。

    洞中飞沙走石,尘土激扬,使人难以呼吸,鹧鸪哨只好含住了一口气息,抓住粗大泥滑的古树根须,足上一点,悠着老藤般的树根把身体荡向远处,避过了头上落下的碎石硬土。黑暗中只觉有一只柔软的纤手将自己胳膊捉住,急忙松掉即将被扯断的树茎,借力附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之上。

    定睛看去,原来是红姑娘也在地陷时落了下来,她慌乱中抓住了蜈蚣挂山梯,挂在树根处才没继续摔入洞底,正自惊得花容失色,见鹧鸪哨从半空里闪身过来,就连忙伸手将他扯住。

    鹧鸪哨屡涉艰险,此时毫无惧色,看到地面越裂越大,深处黑茫茫的阴气萦绕,料来地颤还没结束,必须抓紧时机脱身,便反手抓住红姑娘的手碗,另一只手拽了挂在洞壁的蜈蚣挂山梯,纵起身来,三蹿两跃,就攀到梯顶,抬脚钩起竹梯,正要再把梯子向上送去。

    此刻尘埃落定,天上的月光照入祖洞古墓之中,只见洞内是百来根数围之祖的圆木,如殿柱般支撑着广阔的洞穴,柱身上多是密如虫洞般的墓室,一室便是一洞,墓洞里都是没有棺椁的枯骨,一时也看不尽那许多。

    就这么稍一愣神,忽然又是地动山摇般一阵巨颤。先前地面塌陷,只是地层中接连几声巨响,此番却是自上而下,势若奔苗,轰然不绝,就连鹧鸪哨这等心硬胆豪之人,听得如此动静,也难免有些心肝托不着五脏地栗六起来,不知祸端起在哪路。

    蓦然间月色被遮,头顶出现了一片巨大黑暗的阴影,鹧鸪哨与红姑娘抬头看去,不住口地叫苦,原来林中地面下陷塌落,落在不远处那块从瓶山上崩落的巨岩,顺着松动倾泻的地面缓缓滚了过来,堪堪就要从洞口处砸下。

    那块千万钧的巨大青岩,里面藏着元人的墓室,崩塌后连撞带滚,山体已碎去了三分之一,内部的棺椁明器,以及殉葬的铁甲干尸都散落出来,但剩余的这部分空心巨岩仍然如同一座小山,如果坠入祖洞古墓,攀在洞壁上的二人,自是没有生机可言。

    巨岩压断树木的声音咔嚓嚓乱响作一片,出现在洞口的阴影也越来越大,一旦落下来,难免玉石俱焚。鹧鸪哨从十三岁入行,盗墓搬山已历一十四载,没少见过大风大浪,每日都在撕扑里行走,他自恃尽得搬山秘术真传,又兼身手不凡,常有傲物之心,情形越是危险,心中越是镇定,不过撞在这没着没落的境地,如雀在笼中,他便真有冲天之翅也难以施展,不由得口干舌燥,进退无策。

    正焦躁间,忽听头上巨岩墓室中“咔啦啦”铁轮滚动,鹧鸪哨不禁心中一怔:“山间墓室里哪来铁车轮子?”红姑娘也奇道:“莫不是戏文中的铁滑车?”

    戏剧中有一回本子,唤做《铁滑车》,戏中演的是金宋激战于牛头山,金兵阵中有铁叶滑车,都是千百斤的生铁铸就,从山坡上推下来一冲就是一趟血胡同。岳飞帐下大将高崇神勇绝伦,枪挑十一架铁滑车,终因力竭,被第十二架铁滑车压死在阵前。红姑娘先前在月亮山中,多看过这出戏文,听得岩中墓室里铁轮响动,便立时想到了此节。

    鹧鸪哨听她提及此节,心中恍然,不及再想,就见悬在头顶那片破损的山体中突然从中裂开,铿锵声中轰然撞出一辆古代战车,车前都是利刃,在露下来的月光里泛着几点寒芒,车身上筑着数只铁虎头,虎口衔着铁环,车身一动就跟着乱响,整车皆是铁铸,底部有八道滑轮,正是宋元时期出了名的“虎车”,多用来从高处冲撞敌军阵势。

    宋代以后的古墓里,常有倾斜狭窄的墓道,内藏飞虎车、飞龙车等大型器械,盗墓贼触动销器儿,就会使得虎车撞出,将墓道里的贼人碾撞成一团肉泥。想来元代将军墓里也有类似机括,可山崩地裂,千斤虎车还没露面,就跟着墓室一并滚落山底。

    瓶山内的墓道墓室虽然坚固,在连番冲撞之下,墓砖墓墙也早已经碎裂了,此时不早不晚,铁虎车的销器儿偏在此时松脱,便撞破了墓墙,夹着一股疾劲的金风,以上盖下,直砸向鹧鸪哨与红姑娘头顶。

    鹧鸪哨知道洞下深不可测,人向下跳绝没有千斤铁车落下的速度快,身在半空就得被撞得骨断筋折,只好死中求活,效仿古时名将高祟之举,冒死接它一接。想到这将身体从竹梯上移出,虎吼了一声,顶起蜈蚣挂山梯来,对准轰然落下的虎车就挑。

    不过那铁甲虎车凌空冲击之势何其迅猛,真如雷霆一击,鹧鸪哨深知万难以一架竹梯之力拨开千斤虎车,他使的是个巧劲,方位分寸不差分毫,梯尾顶住祖洞内凹陷的墙壁,梯头斜指,刚好戳在虎车边缘。

    耳轮中就听得“呛啷啷”一阵巨响,金铁摩擦撞击洞壁之声,在地穴里来回鼓荡,那千斤铁虎车被蜈蚣挂山梯弹在一旁,整个竹梯被压成了弓形,一端插入壁中,另一端卷住铁虎车的乱刃,死死卡在洞穴对面的圆木柱子上。卸岭群盗制造的蜈蚣挂山梯,不愧是倒斗行中一等一的器械,关键时刻竟然挡得千钧之力。

    鹧鸪哨与红姑娘都被刚才落下的铁车劲风带动,觉得脸面双手都是疼的,紧紧攀住洞壁不敢稍动,鼻中所闻,全是地下泥土的腥臭潮湿之气。

    蜈蚣挂山梯将虎车挡得悬在半空,自身也已吃了这生铁陀子猛烈一挫,竹身咔咔崩裂,终于同铁车一同掉落下去,过了许久才传来沉闷的落地撞击之声,夷人这处祖洞坟墓实是深得可以。

    鹧鸪哨和红姑娘长出了一口气息,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铁虎车刚从身边砸过去,悬在洞口的万钧巨岩就紧跟着滚了下来,铁车虽然沉重,毕竟体积有限,在洞中还有个腾挪回旋的余地,可那瓶山巨岩铺天盖地,漫说是高崇还魂在此,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挡不得它,直如滚石一般压碎了土石树木直坠而下,顿时遮蔽了月色,整个地洞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但在月色被遮的前一刻,鹧鸪哨已见到洞壁上有片深凹处,是天然形成,正可容身藏纳。他听声辨形,也不回视,就一把拖住了身后的红姑娘,拽着她从壁上弹身起来,躲入山壁之间,巨岩紧贴着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处砸入洞穴深处。

    两个人紧紧贴着凹壁中,几乎被震破了耳膜,身上也被刮出了几条口子,流血不止,好不容易挨到巨岩过尽,震动平息,这才觉得有些后怕,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古苗人的祖洞里有这一块天然造化的凹壁,即便二人是铜头铁臂怕是也被砸为齑粉了。

    鹧鸪哨低头看时,见那块巨岩半卡在洞穴深处,岩中墓室墓道都暴露在外。那墓中也有宫殿建筑,不过规模比丹宫小得多了,只不过一两进深,同样是重檐走瓦、朱漆抱柱的古朴格局,但砖瓦凌乱、柱梁倒落,皆被冲撞震荡得不成模样了。

    巨岩墓室并未落到洞底,伏在壁上似乎还可以听到洞穴深处苍猿啼哭之声。鹧鸪哨拉着红姑娘落在岩石上,各自简单裹扎了一下身上伤口,抬头看看上面,凭他们的身手,爬上去易如反掌,不过鹧鸪哨想单独穿过元人墓室,进入古苗祖洞里搜查一番。既然那苍猿还活着,说不定向导也同样没死,那人的命虽不值什么,却是同来的伴当,进山前都是起了盟誓的,可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古苗祖洞里皆是夷人历代首领贵族的尸骨,阴气深沉,里面是否有什么凶险尚且不得而知,鹧鸪哨心想让红姑娘一个女流之辈一同下去,万一有照顾不到之处,让她送了性命,但红姑娘这女子极是要强的人,这话绝不能当着她的面直接说,于是就让红姑娘先回去找陈瞎子,请他想办法派些人手来相助。

    红姑娘却已察觉到鹧鸪哨是想单干,忙道:“你莫不是嫌我碍着你的手脚?卸岭舵把子先前吩咐过了,若遇危难,可放响箭为号。如今这林子里地动山摇,又是枪声,又是山里猴子们的鬼哭狼嚎,瓶山那边的同伙自然是听得清楚,但始终无人过来接应,恐怕那边的残局更是难以收拾,我回去又能搬得谁来?”

    鹧鸪哨不想惹得她着恼,就说道:“哪有此言,有月亮山里的高手相助,在下求之不得,只不过出来得久了,理应予陈总把头通个讯息……”

    红姑娘不等他说完,便抢道:“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让我跟你一同前去,那苗子生死未卜,再不快去救他,说不定就被湘西尸王吃空了脑髓。他还有一家老小尚要养活,要在此遭了横死,也该算是常胜山害他遭殃。我们常胜山里的人物,虽专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却最讲义气二字,难道避艰畏难见死不救不成?也许我月亮门的手段不如你那般高强通神,但只此义气一节,断不肯输给你这搬山道人的。”

    鹧鸪哨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唆之人,一看自己还没说两句,就惹出红姑娘振振有词的几十句来,赶紧住口不提了。既然她有这个胆子,索性就并肩字一起上了。立刻紧了紧装束,他两支快枪都已失了,但他是常在刀枪丛里行走的,身边多是利器,就把以前装着怒晴鸡的鸡笼从背上取下,这竹筐底下藏的都是分拆开的枪弹。

    鹧鸪哨三下五除二,就组装上了一柄英国造斯坦恩式冲锋枪。这些军火都是从洋人的走私船上直接买的,在当时属于极为犀利的枪械。在腰间插了三两个长弹匣,又同红姑娘二人把马灯绑在胸前,就踏着那卡在洞穴内部的巨型山岩,找到一处坍塌的墓道口,一前一后跳下了前后颠倒的墓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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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9-2008 12:0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三章 颠倒乾坤

坠入夷人祖洞的瓶山巨岩,不上不下地卡在洞穴当中,巨岩早被冲撞得残破了,里面的古墓也面目全非。那山巅墓室暴露在外的墓道口,恰好如同井穴般直指夜空。

    鹧鸪哨是百年一出的搬山奇才,他自入行至今,出没于荒坟野基不下十余载,盗过的古墓丘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这墓道墓室颠倒反转的,却还属平生初遇。

    而且墓室从高空跌落,内部建筑早已面目全非,原本的墓门墓道都已被乱石堵死,反倒是厚重的墓墙上却破出几个大洞,一切皆不能用以往的经验判断了,不由得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挑亮了马灯,当先跳下墓道。

    鹧鸪哨觉得落足处砖石松动,四壁都在微微发颤,心知这巨岩悬在地洞当中,下边没着没落,周围的树木岩石若撑不住重量,它还会继续砸落下去,此时穿过墓室进入夷人祖洞,便如同头顶上悬了千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斩落下来。

    但鹧鸪哨也是艺高人胆大,不将这些艰险放在心上,抬手将紧随其后的红姑娘接了下来,低声嘱咐她:“瓶山巨岩悬在半空,风吹可动,在墓室中举手投足之际,务必谨慎则个。”

    红姑娘点头答应,二人蹑足屏息,小心翼翼地攀在残破倒塌的墓道墙壁上,如涉冰渊险壑。一步步向下挪动的过程当中,绝不敢有半分用力之处,饶是如此,仍是碰得那些碎石残砖哗哗掉落。

    此时墓中的销器儿机括多半都已撞毁了,一具也发作不得,二人转过几条斜倒的石梁,从碎砖缝隙中下去,脚下就是墓室的殿门了。

    瓶山山腹中依次有城门、瓮城、甬道、丹宫、后殿,以阶梯形修建,丹官无量殿下是炼丹藏药的秘洞,搬山卸岭的群盗最初见这丹宫全貌,气象恢弘壮丽,不异古之皇宫内苑,满以为元将墓室定是藏在层层殿阁中,却忽略了山巅里还藏了一座相对独立的殿堂。

    鹧鸪哨这时将那山巅里的殿门一踏在足底,觉得此情此景极是怪异,参照物全是歪斜倾倒的,原本的地面和房顶,都变为在身前身后了,仿佛天地乾坤颠倒了一般,自身的重心也被这种错觉带得不稳。

    他急忙抱住殿门前横倒的大石碑,收摄心神,逐渐适应了这种怪异的环境。触手所及,碑上满是凹凸的文字,鹧鸪哨和红姑娘在马灯下看了一眼,见碑文词句古奥,似乎都是古时皇帝祷告天地求仙药的内容,估计山巅里这座被当成墓室的大殿,曾经应该是用来收藏术士炼成金丹的密殿,不过料来丹宫里始终都未炼得金丹大成,因为从没见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帝老儿通过服食丹药活过百岁的。

    再看那搬门早已飞脱了,里面的梁柱房椽倒得一塌糊涂,封住了门户,但殿顶揭开了半面,里面黑咕隆咚的似是极深,隐听到下面有苍猿哀呼惨叫之声,看来那老猿被困在下而脱身不得,想要招呼同类前来相救,却不想山中的猴群都被鹧鸪哨吓破了苦胆,远远遁入密林深处再也不敢出来了。

    鹧鸪哨心想既然那老猴子没死,祖洞墓穴里必无瘴疠毒气,下去无妨,他和红姑娘救人心切,不顾那殿阁随时有可能坍塌活埋的危险,当即便在殿顶破了的大窟窿处攀梁抱柱而下。

    墓室分做前后两进,前殿偏小,后殿却极是宽阔,殿后墙壁都已碎裂,那具紫金椁就是从那里甩落而出。殿内陪葬的明器大多都成了碎片,玉瓦瓷石混在一处,只有两侧山墙还算比较完整,墙上古彩斑斓,尽是壁画,在马灯昏黄的灯光照射之下,但见得画中人物栩栩如生,多是戎装结束顶盔贯甲的行军之事。

    鹧鸪哨和红姑娘对这此墓中壁画并不在意,管那将军生前何等耀武扬威,到头来还是不免一死,“尔曹身与命俱灭,也不废江河万古流”,盗墓倒斗之人,谁又会理会那古尸的生前事迹,可鹧鸪哨在灯光一扫之下,猛然见到壁画中有一珠酷似人眼,竟看得鹧鸪哨气血翻涌。

    搬山道人发掘古墓,实是为了寻找一枚珠子,那珠子来历不凡,不知是上古生灵内丹凝结,还是天地造化而生,其形状色泽与人眼无异,据说藏在世上某处墓中的古尸口里,唤做尘珠,别名凤凰胆。

    千年易过,古咒难消。搬山道人世世代代盗墓,也不知为此断送上了多少性命,始终连那珠影都没见着分毫,反倒是人丁凋零,可能不出百年就会断绝香火。鹧鸪哨发过大愿,拼上粉身碎骨也要将此物寻到手中,想不到竟在这颠倒反转的古墓中见着,让他如何能不心惊神摇。

    鹧鸪哨为了看得更加真切,就将双腿挂在一根盘龙抱柱之上定住身形。他身轻如燕,横挂殿柱提了马灯观看,原来殿中古老的壁画,正是记载着紫金椁中古尸的事迹,其姓名难以从壁画中考证,只能推测出此人出身西域,多有战功,蒙古灭西夏之后,获悉西夏王宫中藏有异宝,此人便受命盗发西夏王陵,要在其中寻找尘珠,掘了若干陵寝,却始终无获。

    后来终于得知凤凰胆藏于西夏黑水城通天大佛寺之中,但黑水城古迹早被黄沙掩埋,沙草茫茫没有标记,难以寻找离城不远的寺院踪迹,又值大军南征,要平定洞夷之乱,此事才不了了之。

    其后的山墙壁画脱落破碎,都已不可辨认了。鹧鸪哨二目几欲喷出血来,恨不得肋生双翅,立即飞到西夏黑水城,去挖出那座埋在沙漠里的古刹。想来信奉唯一全知全能真神的扎格拉玛祖先显灵了,这千年之中断断续续的线索,终是在自己眼前有了眉目。

    又叹惜自己的师弟师妹临死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自己在瓶山随同卸岭盗魁陈瞎子盗墓,出生入死几个来回,数不清在鬼门关里进进出出多少遭了,做的都是刀尖上的勾当,险些连身家性命都搭在此地,但在古墓中能得到这条线索,也真不枉了经受这些艰险危难。

    鹧鸪哨心中思潮翻滚,一时庆幸、一时狂喜、一时伤感、一时失落,全然忘记了身在何方,更担心那西夏黑水城之事是真是假。

    红姑娘正要穿过墓室下到洞底,却见鹧鸪哨如失心了一般、身体悬在半空,盯着山墙一动不动,不免吃了一惊,急忙摇他手臂。

    鹧鸪哨被她轻轻一推,这才回过神来,他虽是心绪如潮,久久难以平息,却已打定了主意,眼下在瓶山盗墓之事,必先做个了断,成全了同卸岭群盗盟约一场的义气,随后便要单枪匹马去沙漠里走上一趟,不挖出黑水城通天大佛寺就绝不甘休。

    红姑娘奇道:“你刚才咬牙切齿的满脸杀气,为何要对着壁画发狠?”

    鹧鸪哨知道红姑娘要她知道真相,必定不顾安危要随自己同去黑水城。他习惯独来独往,当今世上有几人的身手胆识能与鹧鸪哨相提并论?虽然是旁人好心相助,却净是凭空增添累赘,只好瞒着红姑娘不提此事,只是说:“先前在丹井里死中求活。不干不净地吞了六翅蜈蚣的内丹,刚刚觉得头疼恍惚,想是丹中药力未散,现下已不打紧了,那苗子生死未卜,你我快去寻他才是。”

    红姑娘道:“正该如此,我看那向导苗子虽然胆小,却也是精乖伶俐之辈,不像是横死暴亡的命蹙之人,此刻或许还能有救。”说话声中,她已抢先穿过墓室后壁的破墙,轻捷地攀向洞底。

    鹧鸪哨见她性子好急,唯恐她在前边有个闪失,急忙随后跟上。最底层的墓墙下方,是纵横交错的树根古木,堆积着许多原始森林中都已罕见的粗大木料,木料有横有竖,每一方都有许多人然的树窟,直径有菜篮子大小,深可数尺,刚好可容纳一具尸体。

    鹧鸪哨这种盗墓行家看来,这古夷祖洞,是名副其实的“匣子坟”,一墓多尸,没有棺椁只有墓洞,每具尸体相对隔绝,墓洞密密层层,像是中药铺里药匣排列的柜子。

    古时夷人居于洞中,所以又称洞民,其中虽也尊卑有序,上有洞主,下有洞奴,但生活条件原始简陋,共墓葬形式多用“匣子坟”集中安葬。尸体会佩戴一此生前常用的饰物,不设金玉之器,向来没有厚葬之俗,长江流域的崖洞之墓,实际上也是与之类似。

    直到后来有朝廷官府设立的土司,才逐渐有了棺椁厚葬之风,所以盗墓行里有这么句话“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因为匣子坟皆是洞夷成骨之所,没有搬山卸岭要找的东西,即便见了也不会动手发掘。

    鹧鸪哨同红姑娘到得洞内,提灯举枪四下里一张,满眼皆是虫窟般的墓洞,里面的尸骸枯骨尚存,蛛网地菇遍布其中,阴郁的恶臭令人欲呕。落进来的树木土石堆积如山,看不到紫金椁和苗子落在了哪里,那哀嗥不绝的苍猿也没了动静。

    正要张口喊他名字,突然听到洞穴角落里有人低声呻吟,呼喊声极是微弱。鹧鸪哨举灯照向那个角落,隐隐见似有个人影,但从体形和声音来看,又不是向导苗子。

    红姑娘当此不禁有些憷头,手中扣了三柄飞刀,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在那边?”然而那边的人影佝偻着身子依在墙边,全身瑟瑟发抖,却始终不肯作答。

    鹧鸪哨胆色过人,偏不信邪,拎枪走上几步,举灯一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见一个干瘦的老头蹲在一排墓洞前边,满脸讶异地看着走过来的鹧鸪哨和红姑娘。那老者满头白发,两腮都瘪了,贼眼转动,直如苍猿老猴一般,看那神态,又哪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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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9-2008 12:0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四章 吸魂

鹧鸪哨和红姑娘一见那蹲在古墓中的老者,心头立刻掠过一抹不样的阴云。此前有只深山老林里的苍猿,被遭天诛般地砸在紫金椁下,山下地面塌陷之后,那苍猿便同棺椁僵尸一并坠入地穴。

    这地穴本是洞夷埋骨的墓场,里面哪里会有什么老者,看他嘬着两腮挤眉弄眼,满头白发苍苍,实已到了风烛残年,与那苍猿何其相似。

    红姑娘惊呼一声:“不好,此人必是妖猿变化!”她也是常胜山里杀人如麻的响马子,手底下极是利索,出手如风,更是毫不容情,要图个先下手为强,说话声中右臂一抖,三柄早已扣在掌中的飞刀送出,金刃呜呜破风,直射向那个诡异古怪的老者。

    鹧鸪哨见机更快,正自纳罕之时,见红姑娘已忽施杀手,急忙抬脚踢开射到半空的飞刀,低声喝道:“且慢动手,那人不是猿精猴怪,你看他身上衣衫……”

    红姑娘听得此言,忙走近几步,提灯细看,真是好生讶异,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奇道:“这老头是那苗子?”

    原来那蹲在角落里的老者,虽然形容枯槁,皮肤干瘪皱褶,须眉都已白如霜雪,看起来足有上百岁之寿,便用大气吹他一口,恐怕就会油尽灯枯死在当场,但容颜身体虽然衰老,可那人腰系花带,身穿格子布衣,上下装束半苗半汉,显得格外庸俗,不是年老之人的穿着,看他这套衣衫,却正是那位当地烟客自打群盗进入老熊岭,便一路同行而来的向导苗子。

    苗子的这身衣服,鹧鸪哨与红姑娘自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那厮最多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虽然大烟抽多了人就会提前衰老,但也绝不可能一瞬间就老了七八十岁。

    那苗子全身颤抖,挣扎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由于身体衰老朽迈,口里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瘪着两腮好不容易张开,只见牙床上的牙齿全都掉落了,张开嘴还没等说出话,反倒先吐出几颗老化的牙齿来。

    鹧鸪哨与红姑娘二人心中又惊又疑,也吃不准这墓场地穴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当下不敢大意,又缓缓走近半步,离得苗子两三尺远,一边问:“苗子?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一边环顾左右,暗中提防。

    衰老虚弱的向导苗子见有人来扶,还以为自己有救了,激动之余,老化的心脏气管似乎都已不堪重负,拉风箱般地喘成一团。随着几声沙哑的咳嗽声,他头上白发纷纷脱落,脸上皱纹越来越多,面目都已不可辨认,似是又老了几十岁,只剩下一具枯朽的皮囊在此了。

    红姑娘怜悯此人横遭劫难,当即就伸手过去搀扶于他,可旁边的鹧鸪哨为人十分机警,此时用夜鹰般的敏锐目光,向四周一扫,只见那紫金椁空空如也地斜倒在旁,里面的僵尸和苍猿都已不知去向,再看那苗子斜倚洞壁的姿势好生怪异,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墓穴中地形复杂,苗子身后便是马灯光亮照射不到的死角,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忙对红姑娘叫道:“别动他!”

    但这声示警却已晚了,就见苗子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对闪烁如烛的目光,腋下探出一只手爪,快如闪电般地扣向红姑娘手腕。

    红姑娘花容失色,惊呼一声“湘西尸王”,急忙松开苗子的胳膊缩手闪避。她毕竟是做了几年杀人越货的响马贼,虽是临危生俱,心神却是不乱,躲得也算及时,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了那只怪手。

    不料手腕虽未被藏在苗子身后的僵尸扣住,那古尸竟然又生出一股怪力,推着苗子朝她直扑而来,奇快如风,再也无可躲避。

    这时鹧鸪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元代将军的尸体紧贴在苗子背后,就似吸了活人生气一样,僵尸脸上竟然变得红润光泽了几分,绝不是先前在林中看的那般死人脸色,可能苗子在一瞬间衰老,正是因为被僵尸吸干了阳髓之故。

    眼看僵尸就要扑住红姑娘,鹧鸪哨有心要开枪击射,却担心地穴中狭窄,跳弹伤了自己同伴,只好一咬牙关,扔掉手中枪械,空手上前相救。

    鹧鸪哨腿功超群,最擅长搬山道人对付僵尸的绝招魁星踢斗,以前也没少拆卸过古尸脊椎,可那元将古尸似乎并非寻常古僵,其尸变迹象十分异常。寻常僵尸诈尸起来扑击生人,一般扑着一个人或木板就会停止,虽遭乱刃相加,烈火焚烧,也绝不放松,而且他从没听说过,会有僵尸吸了活人阳髓,那人却还活着不死,只是身体迅速老化。

    不过此时为了救人,根本容不得他仔细思量,鹧鸪哨身子一晃,直如一缕黑烟飘在洞中,不等那僵尸接近红姑娘,就已赶到近前,借着一冲之力,从侧面合身将它扑倒,连同衰老不堪的苗子一同滚在地上。

    鹧鸪哨周身的真本事,曾学过当年梁山好汉燕青流传在世上的相扑之技,若论近战格杀,当今绿林道中无人是他对手,他这一扑之势,如猛虎扑羊,凌厉之极,着地一滚,已锁住了元代僵尸手臂,解脱了被古尸缠住不放的苗子。

    那熟苗一溜烟似的滚到远处,老迈不堪的躯体呼哧哧上气不接下气,终究是抢了条命回来。

    鹧鸪哨见苗子和红姑娘都已脱身,心中更无牵挂,一手揪住古尸臂膀,另一手扯住紫袍金带,低喝一声,双膀使出全力,就想当场将尸身倒提起来,使魁星踢斗搅断它的大椎。

    谁知那身材高大魁梧的元将尸体,却倒在地上纹丝不动,鹧鸪哨额头见汗,也如蜻蜓撼柱般动它不得。

    那古僵外罩紫绸殓袍,内套锁子连环甲,忽地全身一震,哗啦啦抖甲而起,竟然甩开被鹧鸪哨锁住的胳膊,转头张口,朝着鹧鸪哨吐出一阵黑惨惨的阴风。

    鹧鸪哨暗道不好,这具元代僵尸果然非比寻常,搬山手段竟是制它不住,见尸体冲吐出一缕阴气,也不敢不避,便想抽身退开。谁知那僵尸猛然翻手扣住他的肩头,尸身指甲都如铁钩,亏得鹧鸪哨夜行衣中,也暗藏着分山掘子甲,若没这层软甲相护,古尸满是尸毒的指甲就会陷入肌肉,再也挣脱不开。

    鹧鸪哨被僵尸抓住肩头,眼看古尸口中阴气逼至面门,急忙使个“霸王卸甲”,抖开被其缠住的肩膀,腰上使力,一个旋子从地上拧身跃起。

    鹧鸪哨满以为就此脱身,只要转到僵尸身后,管它是尸王还是尸魔,也必搅碎其椎骨,不料他刚刚翻身跃起,地下那具元代古尸,竟也如影随形般跟着一同尸起,好似附骨之躯,紧缠在鹧鸪哨身后,又将鹧鸪哨重重拖在当地。

    鹧鸪哨被住尸从身后抓住,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就感觉到僵尸体内有股巨大的吸力,似是阴寒无底,心中立时醒悟,古僵并不是尸变成精,而是此人生前曾有奇遇,竟是炼得真丹在腹,他身死之后,那颗内丹仍藏在丹田之内。先前见到死尸口鼻中都是金粉,应该都是用来封堵九窍的镇尸药粉。

    古时丹道大行,不仅烧炼外丹,也有炼气之士,专修内丹,但人之寿命有限,若不是吃过什么万年成形的首乌、灵芝,绝没有人能轻易炼成真丹。因服食灵药之区别,内丹也有阴阳之别,阳者为“乌金丹”,阴者为“吸魂丹”,即便丹主死后,其内丹在特定环境下仍然如生。

    瓶山崩裂之后,紫金椁里爬进去一尾寻找阴晦之地生产的母蝎子,结果又被山中野猴惊出,那蝎子一进一出,使得古尸口中的金粉都被震出,僵尸丹田中的内丹,与活人之间好比是磁石两极,阴丹借着尸口,见了生气就吸。

    这僵尸的内丹就像能吸去活人魂魄,一个正值壮年的苗子,片刻间就在它身前散了生气,变为秃发掉牙的苍老之人。鹧鸪哨身为搬山道人,虽不画符捉鬼,却也多读道藏,晓得世上旁门左道里有此吸魂阴丹。

    此刻鹧鸪哨发觉背后僵尸口中阴气寒如坚冰,离得尚有半尺之远,就已觉得全身汗毛上都起了一层冰霜,苦于身体已被拖住,不能脱身,只好抬肘顶住古尸下颌,耳中只听得身后僵尸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力量越来越大,鹧鸪哨眼前发黑,胸前气血翻腾,手臂更是酸麻疼痛,实不知还能撑到几时。

    而旁边的红姑娘险些被僵尸扑中,多亏被鹧鸪哨救下,她翻身而起,就想上前相助,可是刚一抬脚就踩到软软的一团事物,还以为是踏中了一具墓中尸体,急忙挪开脚步,却听黑暗中一声怪叫,露出毛茸茸一张脸来,冲着她呲牙咧嘴,神情极是恼怒凶狠。

    原来被紫金椁压住的那头苍猿,随着地陷跌入墓穴,它腿骨被砸断了,又折了几根肋骨,狂呼惨叫着招呼猴群前来相救,但猴子们都已逃远了,只有三个盗墓者从上面钻入墓场,那苍猿极是奸猾,唯恐来人于己不利,赶紧缩在暗中屏气不动,不料却被红姑娘在慌乱中一脚踏中断腿。

    苍猿剧痛之下狂性大发,再也隐忍不住,对着红姑娘张牙舞爪地作势恫吓,又抓了石块,劈头盖脸地就砸。

    红姑娘心中正有些惊慌,又被突然冒出来的老猿吓了一跳,不由得柳眉倒竖,闪头避过飞来的石块,抖手就是一支飞刀,她还算是手下留情,飞刀“嗖”的一声贴着苍猿头顶掠过,直插在它身后的木桩子里,没入两寸有余,刀柄兀自嗡嗡颤动不休。

    月亮门中的古彩戏法也囊括杂耍杂技,多有以飞刀射活靶子的惊险表演,红姑娘自幼练得精熟,即便蒙了眼睛,手中飞刀也不会失了准头,见那老猿凶悍霸道,便随手掷出一刀挫挫它的锐气,想要将其吓退,免得它再纠缠不休。

    谁成想那苍猿不依不饶,竟然龇牙瞪眼探出猿臂抓住了红姑娘的脚踝,一抓一扯,就在红姑娘雪白的脚踝小腿上抓出几道鲜血淋淋的口子。红姑娘哪曾吃过这种暴亏,杀心顿起,骂道:“泼猴找死!”又是一柄飞刀脱手而出,刀光闪动,正中苍猿肚腹,直插至柄。

    那老猿虽然中了致命刀伤,却也当真顽强,怪啸声中不顾遍体鳞伤,人立起来挥着双臂挠向红姑娘面门。

    红姑娘没想到这苍猿死缠烂打,心中也是一股邪火直撞顶梁门,只想尽快结果了它的性命,把手去探刀囊,鹿皮囊中的飞刀都已用净了,但她精通销器儿机关,周身都是暗器,鞋前藏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暗剑,脚底一拧就已弹出寸许长的剑头,当即下了死手,对准那扑来的白猿硬嗓咽喉处飞足踢出。

    红姑娘动了杀机,只顾一击要了那苍猿的性命,却没注意身前地形,洞穴中乱石纵横,她抬脚处刚好横倒着一根石梁,迎面骨踢个正着,“咔嚓”一声腿骨断裂,顿时疼得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搬山道人鹧鸪哨正被僵尸纠缠,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刚好瞥见红姑娘身上挂的马灯灯光闪烁,她飞刀伤猿,又一腿踢到石梁,断骨昏倒的一幕,全都让鹧鸪哨在旁看个正着,只见那老猿似乎也自知命不久长,正自歇斯底里地发起狂来,拖着流出肚腹的肠子,瞪着血红的双眼抱起斗大一块碎岩,高高举起,想要砸死昏迷不醒的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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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9-2008 12:0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五章 魁星踢斗

老熊岭山区洞多林深,盘踞其中的猴群肆意横行,为祸不小,远近过往的单身行商,多受其害。那为首的苍猿更是奸猾阴狠,它腿骨被紫金椁砸个稀碎,落下地穴时连滚带撞,肋骨也断了数根,又被飞刀开了膛,它拔出刀子,顿时肚肠横流,眼见是活不成了,却兀是忍疼拖着断腿肚肠,要举起石头砸死红姑娘,便是死了也要拉上她这个垫背的。

    鹧鸪哨眼观六路,虽然被僵尸缠住不能脱身,但对周围的动静一清二楚,眼看红姑娘的性命只在呼吸之间,要在平时早就一枪崩了那苍猿,不会费吹灰之力,可身后的元代僵尸体内阴丹极是厉害,一旦被那古僵张口咬到,立刻就会散尽生气。

    他使出全身力气用手肘顶住僵尸下颏,但不消片刻,已觉难以支撑。那僵尸生前毕竟是久经战场的悍将,在那个冷兵器时代能做统兵大将的,多是凭战功出身,马上马下抱锤使槊①的力气,使得全身筋骨发达,而且此人本身就体格魁梧,高出鹧鸪哨一头还多,死后尸体并未枯朽,加上尸起乃是古尸体内阴丹未化,阴阳两气相吸相引,并非是僵尸扑人,而是僵人体内真丹鼓荡,带动尸身。

    鹧鸪哨额头上满是冷汗,正没奈何处,见那全身是血的苍猿猛下杀手,转眼间就要举着石头砸下,再不动手阻拦,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红姑娘脑浆横飞,只好冒死行险,做个死中求活的搏浪一击。

    闪念之间,鹧鸪哨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里将胳膊肘撤开,身后僵尸黑洞洞的大口立即张开,直朝他后颈咬来。

    鹧鸪哨趁着那僵尸从后上扑之力,翻身而起,背着那甩不脱的尸身着地一滚,就已到了红姑娘身边。

    这时鹧鸪哨仰面向天,僵尸就在他背后张着阴气森森的大嘴,就在即将一口咬下的时候,鹧鸪哨猛一偏头,那举石砸落的苍猿,正好举着岩石砸将下来,斗大的岩石贴着鹧鸪哨的脸颊落下,恶狠狠砸在元代僵尸头上。

    猛听一声闷响,如中败革,由于鹧鸪哨与身后僵尸离得太近,那山岩砸下来的同时,也将他的脸上刮了几道血痕,火辣辣的生疼。

    这一滚一躲,实是鹧鸪哨毕生绝学之精髓,早一步、迟一步,或是有半寸一毫之差,苍猿砸下来的这块石头,所砸中的就不是僵尸,而是他和红姑娘这两颗活人的脑袋了,是生是死只相差在毫厘之间,鹧鸪哨顾不得脸上疼痛,暗道一声真神保佑。

    这时就见那苍猿全身血淋淋的犹如恶鬼,它也没想到冷不丁从旁边滚过来一个活人一个死人,想砸死那女人的石头,竟然砸到了僵尸头上,心中更是愤怒,肚肠越流越长,乌青乌青的一团拖在身前,它流血太多,眼神都已散乱了。

    可那苍猿年老通灵,知道自己即将丧命,全都是由红姑娘下的毒手,若不亲手弄死这个仇人,死了也闭不上眼,双目突然现出一抹凶光,也不理会肚破肠流的苦楚,又抱起一块岩石,再次对准晕倒在地的红姑娘砸了下来。

    鹧鸪哨见那苍猿垂死之际,仍要行凶,不禁怒发冲冠,厉声喝道:“大胆!”双肘一撑身下的僵尸,就要起身结果了那苍猿的性命,谁知被他压在身下的僵尸脑袋虽然被岩石砸中,脑骨碎裂,脸部都凹了下去,可体内阴丹完好无损,岩石滚落在旁,僵尸口中随即又有一股阴气席卷而来。

    鹧鸪哨心中一寒,真教阴魂缠身,难不成今日就都折在此地不成?搬山一脉的福祸存亡全部系与他一身,如何肯轻易就死?也是人急生智,看那苍猿毛茸茸血淋淋地恰好站在身旁,正在举起岩块,鹧鸪哨起身不得,便抬腿朝它下盘着地扫去。

    那苍猿垂死之躯,此时全身鲜血都快从肚腹的伤口处流尽了,哪架得住鹧鸪哨钩扫连环,当即被卷到在地。

    鹧鸪哨出手如风,一把揪住老猿脖颈将其扯到身前,倘若是换作平时,那苍猿必能挣扎一番,鹧鸪哨也未必能一举将它擒住,可重伤之余已是油尽灯枯,竟是丝毫反抗不得,恰被鹧鸪哨掼在地上,不偏不斜地恰好送到僵尸口边。

    老猿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就被元代古尸体内的阴丹吸住,周身上下残存的生气,不断被吸人僵尸口中,只听得“嗬嗬”几声哀鸣,一只苍髯白猿,全身长毛尽落,犹如一瞬间光阴飞逝,生命弹指老去。

    这苍猿本就只剩下半条性命苟延残喘,被那阴丹一吸,全身血液仿佛都已经凝固干涸住了,顷刻间就化做了一副毫无生机的空皮囊,只是与那苗子一样尚未断气,四肢都不能动,空剩两颗眼珠子,毫无神采地在干瘪深陷如骷髅般的眼窝中乱转,脸上神情都已阴阳难辨,显得极是可怕。

    鹧鸪哨出其不意,把那老猿当做了替死鬼,只觉身后阴寒无底的吸魂之力顿时消失,多亏他先前在瓶山仙宫里吞了六翅蜈蚣的真丹,否则就算那僵尸没咬中他,单是从口中吐纳出来的阴气,便不是活人所能承受的。而如此一来,鹧鸪哨体内的蜈蚣丹,也就此化去,倘若蜈蚣丹不化,鹧鸪哨也早晚会丹田炸裂而亡,可该着他不应就此丧命,此等机缘巧合,却是当时他完全所料不及的。

    鹧鸪哨趁苍猿被阴丹所吸的一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更无半分犹豫,立即揪住僵尸身后袍服,连同那苍猿一并从地上拽起。

    此刻古尸仍然死缠住魂气未尽的老猿不放,鹧鸪哨施出克制僵尸的绝技魁星踢斗,身形晃动中,已绕到僵尸身后,双臂从它腋下穿过,反锁后颈,抬膝顶住大椎,如此一来,便是千年尸魔,在搬山秘术面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盗墓穴陵,都免不了要和墓中的死人打交道,但发丘摸金,与搬山卸岭之间,不仅倒斗之术有别,对付墓中古尸的手法更是截然不同。摸金校尉行事都带有一层神秘色彩,他们轻易不侵害棺椁中的墓主尸体,常常戴着手套摸去明器,一旦失手了就会立刻脱身,遇到墓中古尸僵而不化,起尸伤人,则用黑驴蹄子塞入尸口的方法对付。

    卸岭人多势重,惯用器械,开棺后会立刻用竹竿戳住僵尸,并覆以渔网,随后将墓主尸体倒吊起来,鞭尸蹂躏,刮肠剜嘴掠取珠玉,最后不管墓中古尸是否有尸变的迹象,都要乱刃分尸,或是积薪焚烧,搓骨扬灰,手段之残酷,在各路盗墓贼中无出其右者。

    而搬山道人穴陵人冢,历来都凭借生克制化的方术,对付古墓尸变,有从西晋古术“天官伏尸阵”中流传下的绝技魁星踢斗,凭着一股巧劲,卸去僵尸大椎,施展出来,成形的尸仙也躲不过去。

    鹧鸪哨是出手不容情,容情不出手,先前三番五次都不得时机,反倒险送了命去,眼见现在正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手脚加劲,只听那元代僵尸体内筋骨缓缓撑裂,如同层层旧帛棉纸来回摩擦,整具古尸都被他从后反绞得仰起头来,前面那半死不活的老猿如遇大赦,顿时从僵尸口中松脱,软塌塌地瘫倒在地,至此方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瞪目而亡。

    那生前身为统兵大将的古尸,也当真了得,若换做别的,早被鹧鸪哨轻而易举地绞碎脊椎,可这具尸身内丹凝结不化,虽死如生,周身筋骨肌肉仍是紧密结实,体格又是粗壮高大,鹧鸪哨一绞之下,竟未听到骨骼碎裂折断之声,不由得发起狠来,手上扣紧颈骨,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猛听僵尸身上锁子连环甲“哗啦啦”一片抖动,骨骼摩擦断裂,古尸的首级连着十几节脊椎,硬生生被搬山道人鹧鸪哨从腔子里揪了出来,高大的无头躯体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漆黑的血液混合着内脏,从脖腔里随着脊椎喷出,溅得遍地都是。

    鹧鸪哨也斗得脱了力,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几乎进入了一种半癫狂的状态,揪住那僵尸人头提到面前看了一眼,狠狠地抛在地上,站在当地征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四肢百骸都是疼不可挡。

    鹧鸪哨咬着牙定了定神,将掉在地上的马灯提起来看看左右,只见一片狼藉当中,那猿尸和身首分离的僵尸横倒在地,一旁的红姑娘面如金纸,但她是腿骨折断,剧疼之下昏死过去,只要加以救治,料无大碍,反倒是另一边的向导苗子,此时直如风中残烛,眼瞅着是进气少出气多,性命即将不保。

    鹧鸪哨实不想看那苗子就此丧命,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僵尸流出体外的内脏,只见血肉模糊中,有指甲盖大小,蓝幽幽的一粒真丹。瓶山仙宫里的方士曾用古尸烧炼阴丹,历时数百年而不得,想不到那西域奇人的尸体中却有此一粒。

    阴丹脱了丹田,便已失了那股阴寒的吸魂之力,如果不用特殊的方法保存,此物就和肉芝肉菌等物一般,不消半日,便枯萎风化了。

    鹧鸪哨心念一动:“此物当可续命!”立即俯下身去,将那粒元人阴丹抄在手中,抢步走到苗子身边,揉碎了和水灌到他口中。苗子浑浊散乱的目光渐渐凝聚,这条命算是暂且留住了,但他身体气血衰竭,老态龙钟之状再难恢复,恐怕出去之后,活不过三年五载。

    但总好过命丧当场,鹧鸪哨见阴丹果有奇效,总算把提着的心放下了,正想转身去给红姑娘接续断腿,忽觉身后一阵阴寒,忙回身一看,不由得冷汗直冒,那具湘西尸王的无头僵尸,也不知道究竟是撞了哪门子邪,阴风起处,竟又悄然无声地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地正立在他身后——

    ①槊,音shuò,古兵器,长杆之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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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六章 剥龙阵

鹧鸪哨察觉到一阵阴风从身后而起,当即凝神提气,回身一看,却见那具无头僵尸蓦然而起,尸身上脏器淋漓,溅满了黑色的血水,被揪掉头颅的躯干犹如一截干木桩子。

    鹧鸪哨正自惊疑,却见尸身紫袍中阴风涌动,一缕缕黄烟从它腔子里向外冒出,尸身咕咚咚流出脓水。原来宋末元初,盗墓之风盛行,而且人心丧乱,穴陵之徒为索取明器,不在乎戳害墓主遗骸,手段令人发指,所以元人最惧倒斗,唯恐百年之后不得安宁,这元将死后,除了故布疑冢,藏设销器儿埋伏之外,更有西域秘法硝制尸身。

    尸体在入棺下藏前,用五毒混合幽绒草汁浸泡,一旦有盗墓贼绕过机关撬开棺椁,他不动尸身还则罢了,倘若抠肠破腹分裂尸体,立即会使僵尸皮肉中的秘药流出,整个尸体就变成了一个毒源,向四周散布浓重的毒雾。

    方圆百尺之内,无论人畜虫兽,所有的死尸,遇到古僵化出的这种浓雾,就会跟着融化为同样剧毒的蜃气,称为“陵瘴”。活人吸得稍多即死,死后也会变为“陵瘴” 的一部分,一传十,十传百,直到“陵瘴”外围百尺开外,再无生灵为止,最是狠毒不过。在没有防毒面具的那个时代里,是盗墓贼闻风丧胆的一种诡秘防盗手段,对那些毁尸之辈,起到了极大的威摄作用。

    鹧鸪哨对此久有所闻,却因此术是从大食国传入中土,历代掌握配置“陵瘴”秘药的人并不多,所以始终没真正碰上过。他知此物阴毒厉害,中都即死,绝无解救,搬山分甲术中并无应对之策,唯有疾退逃避。

    一闪念之间,鹧鸪哨猛然想到,搬山卸陵盗发瓶山古墓,折损人手无算,搬山道人并非混迹绿林,倒还好说,可陈瞎子是卸岭盗魁,倘若开棺启尸后不得一件明器作为信物,将来常胜山陈总把头在绿林中哪还有脸面坐头把金交椅。

    可元代古尸身上的内丹,以及紫金椁、七星板都己毁了,僵尸正在化做陵瘴,哪还有什么明器可取?心念一动,见马灯昏黄的光影中金光闪烁,正是那紫袍古尸腰上束的金带,此带镶玉嵌珠,俨然王者风范,何不取了它去?

    鹧鸪哨也是艺高胆更大,不顾陵瘴升腾,当即出手如电,一把扯断了紫袍古尸腰上金带。那条金带上挂着绿幽幽的一件事物,看似碧玉,实则青铜,铸成披发恶鬼的形状,鬼头无眼,瞎了二目,正与丹井中所见相同,铜鬼线条古朴简洁,乃是三代以上的古物。

    鹧鸪哨虽见过无数珍异宝货,却看不出那铜鬼的来历,就这须臾之间,祖洞中的陵瘴已浓得好似化不开了,刺得人双眼流泪,当下再也不及多想,一个转身纵到红姑娘身前,用那条古尸金带将她缚在自己背后。

    红姑娘腿上断骨受挫,立时从昏迷中疼得醒了过来,额上全是冷汗。鹧鸪哨把她颈上的黑纱罩在她口鼻之上,打个手势让她闭住气息。穴陵倒斗的高手,都多少练过一些“闭气功”,可以支撑一时暂不呼吸,红姑娘忍疼点了点头,鹧鸪哨丝毫也不停留,又把一旁的苗子夹在腋下。

    鹧鸪哨夹住向导苗子,感觉他已瘦得皮包骨头,身体犹如柴草枯木,手上便不敢用力,唯恐将他勒断了气,而那红姑娘是个女子,身体轻盈。鹧鸪哨虽是连背带抱地带了两个活人,却并未觉得吃力,他抬眼看了看周遭地形,只见祖洞墓场中那密密麻麻的墓穴,都已被陵瘴覆盖。

    陵瘴就如传染迅速的瘟疫一般,将墓场里的洞夷尸骨,多是融化分解为毒蜃,一片片剧毒的浓雾从中蔓延涌动,渐聚渐浓,已无活人容身之地。

    鹧鸪哨哪敢怠慢,提着一口气,施展开提纵之术,攀岩挂壁向上逃去。他边逃边想,此时即便能逃到洞外侥幸脱身,那林中也是生灵虫兽极多,都免不了被陵瘴灭绝一空,受此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心中正自焦虑,三蹿两纵之间,已攀回了瓶山巨岩中的墓室,那墓室被三人重量一坠,四壁都是颤的。鹧鸪哨灵机一动,脚踏住当中一根梁柱,使个千斤坠顿足一踩,随即借力攀住头顶的墓墙缝隙,将身体提了上去。

    猛听墓室中咔嚓一声,柱倒梁塌,碎石砖瓦轰隆隆地塌落下去,烟尘障目,早将下面的地穴遮了个密不透风,祖洞里的陵瘴都被堵在了其中,再也蔓延不开。

    鹧鸪哨背着红姑娘,提着苗子,一路穿土破石攀回了地面。此刻月已西沉,东方欲动,四下里静得出奇。

    鹧鸪哨长出了一口气,林中空气湿漉漉的格外清爽,回想这一进一出,真乃两世为人。此时忽见林中火把晃动,到得近前,双方在黑暗中一报切口,原来是陈瞎子带了几十个弟兄前来接应。

    陈瞎子等人赶过来,急忙把身受重伤的红姑娘和苗子抬去救治,鹧鸪哨见陈瞎子这伙人大多满身是血,似是经过了一场血战,忙问究竟。

    双方各自说起情由。原来陈瞎子本想收拢残兵败将,稳定住局面之后就来接应鹧鸪哨,但那山崩之后,山阴里的大队人马非死即伤,军心大乱,那些军阀的倒斗部队,本就多是烟客、赌棍和一些老兵油子,侥幸没死的,见了眼前这局面,都以为是山神爷爷发怒了。

    有些老兵就说,这是天公之怒,连罗帅都给砸成肉饼了,我等还能有何作为。顿时做了鸟兽之散,临逃跑前还把从丹宫里带出的珍宝哄抢了一空,督战队虽然心黑手狠,可兵败如山倒,枪毙了几十个,看看实在禁止不住这些逃兵,最后也都跟着一发逃了个精光。

    剩下的就是陈瞎子率领的卸岭群盗,约有两百多人。陈瞎子先命几名心腹,星夜赶回湘阴老巢进行部署,然后便开始带着这些手下收拾残局,把那些折胳膊断腿的兄弟从死人堆里抬出来,有懂针石医理的盗伙负责救治,死了的都收殓尸首。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那裂开的山隙间,突然蹿出一条黑蟒。

    黑蟒瓮口粗细,全身鳞甲森然,见首不见尾,它本是盘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瓶山山崩时将它惊了出来,一张口就吞了两名盗伙。

    群盗见了立刻大呼小叫地举火驱赶,把这怪莽又赶回了山缝深处。陈瞎子何等眼力,看到怪蟒藏身的山隙里黑云犹如宝气蚀天,断定那山洞里还有奇珍。丹宫里的宝货被乱兵哄抢得所剩无几了,陈瞎子正愁瓶山盗墓一无所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竟然撞见黑蟒巢穴里似有所藏,立刻动心要夺。但洞中蜿蜒曲折,里面黑风阵阵,腥不可闻,群盗虽有快枪,但贸然进去猎蟒寻宝,必遭吞噬,用炸药又唯恐再次引发山崩。

    好在这伙卸岭群盗最擅器械,其中不乏捕蛇捕蟒的好手,盗魁当即传下号令,派出二十个精壮汉子,把蜈蚣挂山梯拆散了,用利刃削成大小不等的竹签,布成一座“剥龙阵”。

    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才把上千枚锐利的竹签准备妥当,从洞口开始埋设,四处都是极细小的签子,细如钢针,插在土中,仅仅露出一毫,每隔一步再设一枚,顺着蟒路一直铺下去,签刃逐渐加长加阔,到最后的竹签都如竹刀一般,上面涂满了麻药。

    熟知蟒性的人都知道,大蟒穿山过岭,来去无碍,怪躯所到之处,连百年老树都能绞而断之连根拔起,普通枪炮也不能瞬间将其击杀,一得空隙,临死前必会暴起伤人,当其锋芒者立毙,但其弱点是贪恋巢穴,出入只走一条路径,是其习性使然。

    卸岭群盗布妥了竹刀剥龙阵,当下点燃了成捆的巴茅花,一团团冒着浓烟抛人蟒洞。那怪蟒体形太大,吃不得烟熏火呛,烟火一起,洞中黑气立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黑蟒便从洞穴里被逼了出来。只见蟒头大如水桶,五色斑然,视之真乃罕见异常的蟒中巨擎,群盗发一声喊,立即远远散开。

    那黑蟒刚出洞口,腹下便已被埋设极短的竹签划开,可它皮糙肉厚,浑然不觉,继续蜿蜒游出。体下所中竹签越来越尖锐长阔,但此时竹签上涂抹的麻药已经发作,仍然是感觉不出有异。

    群盗在远处看得真切,那黑蟒越是前行,蟒躯越是沉重缓慢,身下拖着长长的一条血迹。而且蟒蛇之行有进无退,它明白过来早就晚了,只能向前边更长更锋利的竹刀丛里蠕动,不出三五百步,就被彻底开膛破肚了,鳞肉破碎,鲜血喷涌如泉,当场伏地而亡。

    卸岭群盗齐声呐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乱刃相加,剥皮扒鳞,剖脑去角,又掏了蟒眼和脑髓,这些都是很值钱的药物。陈瞎子阴沉的脸色至此才缓和了一些,不费一枪一弹就结果了黑龙似的一条巨蟒,总算是找回了几分颜面。

    随后陈瞎子又带着数十名盗众,笼烛钻入蟒洞,眼中所见,遍地都是人兽骨骸,仔细辨认,原来那些人骨多是山中大小猴子的,残骨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蟒蛇分泌物,腥秽触脑。底层多是整箱的道藏典籍,原来是处藏经洞,并无太多金玉珠宝。

    陈瞎子见率众忙活了半夜,只是掏了个藏经洞,不免失望已极。有名卸岭头目撬开一口箱子,箱中尽是小巧的青铜器物,另有一檀木小匣,匣上金线攒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四脚两头蛇,揭开一看,就中摆着一枚小小的铜人。那铜人彻骨般莹绿,面目体形浑然凝重,而且双眼不知去向,只剩空空如也的眼眶,不似近代之物。

    如此秘藏,当是非同小可的古物,那头目不敢怠慢,呈至盗魁面前。群盗围上来观看,尽皆称奇,以前从未得见,连卸岭盗魁陈瞎子也辨别不出它的年代来历,脑中一片茫然,这铜人似符似饰,好生古怪,其中必有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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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七章 动咒

陈瞎子捉摸不透铜人中的玄机,又不想在群盗面前露出疑惑,他引经据典地胡乱敷衍了两句,便命手下众儿郎一把火烧化了洞中狼藉满地的骸骨。那整箱整捆的道藏典籍,尽被付之一炬,如此作为,并不是为了泄愤,乃是绿林道上行事的规矩,不论是杀人越货,还是挖坟掘冢,最后都要纵火焚烧,以图灭迹,不留后患。

    随后群盗又把怪蟒尸体分解了投入烈火,火光中臭气扑面。不少人都被熏得呕吐起来。这时有探子来报,说是怒晴县老熊岭周围,又出现了数股来历不明的队伍,有军队,也有土匪,看样子是想趁卸岭群盗大乱之际,趁机到瓶山来捞上一把,那些先前逃散的败兵,多被这几股人马劫杀在了半路。

    陈瞎子心想这他娘的就叫破鼓万人捶啊,怒晴县周围的山贼土匪也都来浑水摸鱼了。这回盗墓卸岭之徒死的人太多了,群盗人心浮动,继续留下来硬撑着,也得不了好果子吃,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尽早撤出这是非之地。

    陈瞎子打定主意,赶紧招呼众人,把被砸死的盗众和工兵尸体,尽数扔到山洞里一并烧化,带上那些受伤的弟兄从林密处连夜撤出老熊岭。一过苗疆边墙,就是自己的地盘了,他自己则带了二三十个亲信,腰挎快枪,怀揣利刃,到山坳里去接应鹧鸪哨等人。

    鹧鸪哨也拣紧要的,说了一遍他在林中的遭遇。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都不算是无功而返了,好歹也是破了瓶山古墓,开棺启尸,拽了一条玉扣金带在手,把惨败变为了惨胜,收取了全功,多少为陈瞎子挽回一些颜面。

    陈瞎子看鹧鸪哨出生入死,心中大是感动,拱手道:“你我兄弟间就不言这个谢字,将来你去找尘珠的时候,常胜山十万盗众,定当助你一臂之力。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违此言,让我跟这铜人一般坏了一对招子,终身做个废人。”

    鹧鸪哨赶紧说:“陈总把头言重了,我盗此墓,在墓室中寻到了凤凰胆的一丝线索,若非常胜山的诸位好汉相助,我如今还同大海捞针一般在黔边乱转,此乃天大的恩德。陈兄下次进山盗墓,不论山难水险,我定追随左右,舍命报此大恩于万一,否则也教我鹧鸪哨终身做个缺足短臂的残废之人。”

    这二人激于一时意气用事,不经意间动了大咒,当时却谁都没真正往心里去。看看天色将明,忽听远处枪声杂乱,细辨动静,似乎是几路窥探瓶山宝物的土匪接上火了。陈瞎子唯恐遭遇大股土匪,仗着这些时日在瓶山附近勾当,对周围地形也都熟悉了,就率众抬着伤者,抄小路出了山,翻岭涉河,到了苗疆边墙,终于会合了大队,马不停蹄地撤回到湘阴老巢。

    群盗疲惫不堪,接连休整了几日,那苗子向导就因在墓中未能闭住呼吸,吸入了不少陵瘴之毒,一命呜呼了。红姑娘断了的腿骨终于被接上,可常言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满三个月,她都不能下地行走。

    等到元气稍复,陈瞎子已察觉到自己这常胜山总舵把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从古到今,盗墓贼死伤最重的一次,可能就要属卸岭盗发瓶山古墓这回了,而且罗老歪手下的部队逃的逃散的散,多已收拢不住,常胜山在湖南地面上威风扫地。

    陈瞎子不由得大动肝火,眼下这局面不容乐观,倘若不盗一座大墓狠捞上一笔,绝难东山再起。可眼下周围几省的古墓大多已毁,哪里还有诸侯王级别的大型古墓?他心中稍一盘算,就动了一个念头。

    早年陈瞎子刚出道的时候,常在南方倒斗,从两粤两湖,到云南江西,足迹无所不到。曾在云南李家山盗掘过滇王墓,李家山的古滇国墓葬层层叠压,历代盗墓贼多有在此山中挖到过宝货的,但是正因为李家山滇王墓的目标太明显,从宋代起,便被盗过了不知多少遍,不是十墓九空,而基本上是十墓十空。

    陈瞎子去的时候,都到民国了,到李家山一看,早已是“石人徒瞑目,表柱烧无声”,好一派被盗挖得千窟百孔的荒凉境界。倒斗之辈管盗别人盗剩下的墓叫“滤坑”,第一拨找到古墓穴陵而入的盗墓贼,最有油水可捞,金珠宝玉满载而归,其余的就看不上眼了。

    第二批进来的盗墓贼,虽然省了些力气,可值钱的明器多是没他们的份了,只好拣第一拨人挑剩下的,比如墓主尸首穿着的殓袍,或是墓室里的铜灯盏、陶瓦罐、人俑、石兽之类,就被第二拨人搜刮一空。

    等到了第三拨盗墓贼进来,墓室里基本就剩一副空棺材和四个墙角了,但有道是贼不走空,第三拨贼人自是不能空手而回,要是墓中有壁画,就把壁画切刮下来,没壁画就挖墓砖、瓦当,最后还要把棺材板子拖回去,洗刷一遍,就可以卖到棺材铺里当做棺掉材料。

    陈瞎子等人到了李家山,一看那些古滇王公贵族的墓葬群,只剩下一个个烂泥窟窿,早不知被民盗、散盗滤了多少遍坑,连根死人骨头也没给后人剩下。

    不过当时陈瞎子还算运气不错,他们不死心,又在几个泥色草痕深厚的泥塘里挖了一通,发现了一座仅被盗过两三回的末代滇王墓室。不过这墓中也没什么明器了,只有空棺一具,看材质也是不凡,都是云南原始森林中的珍贵木料,陈瞎子只好把棺板拆了,不料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人皮地图,回去请巧手匠人复原出来,地图中所描绘的区域,竟然是献王墓的具体方位。

    盗墓之人大多知道关于献王墓的种种传说。据说那座古墓建得穷极奢华,曾用万人活殉,而且地宫是座天上宫殿,凡人想入古墓拜见献王,只有从天河中驾乘一叶扁舟,渡过阴河,才能抵达,而且去了就永远回不来,都得留在那伺候献王。

    此墓天上有、人间无,永远都不可能被盗墓贼倒了斗。这些传说流传的年头久了,难免渐渐失真,有许多盗墓行里的老手,都认为献王墓仅仅是个传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些天子人物,都只好把墓建在地下,他一个南疆的草头天子,怎么可能把古墓造在天上的龙晕当中,此事绝对做不得真。

    可眼见周围古墓难寻,又急于做一出大手笔,陈瞎子就打起了献王墓的主意,当即取出人皮地图来同鹧鸪哨详加商议。

    鹧鸪哨却满脑子尽是西夏黑水城藏有髦尘珠之事,对献王墓毫无兴理,全部精神命脉都倾注在尘珠这一件事上。云南虫谷的传说虚无缥缈,世上有没有献王墓都不确定,兴师动众远赴云南,未必能有收获,所以他对陈瞎子说要先到黑水城沙漠盗宝,事成之后,再来相助卸岭群盗去找献王墓。

    陈瞎子却不以为然,如今巩固常胜山舵把子的地位是当务之急。按理说去找深山老林中的献王墓,远比寻找埋在黄沙之下的黑水城,来得更加容易,毕竟有张标明路线的皮地图,可以参考;而在沙漠中寻找古迹,真是比登天还难,从没听说过有盗墓贼能在沙漠里寻藏掘宝。无边无际的沙漠,是盗墓者难以涉足的禁地,搬山卸岭的手段到了那种地方,都难施展。

    鹧鸪哨常常独来独往,此去西夏黑水城,本也不想让卸岭群盗相助,但他心胸坦荡,就对陈瞎子直言相告,说起沙漠盗墓之事。其实搬山道人整条族脉,皆是从西域沙漠里迁徙至江南的,也曾多次深入沙漠寻访古迹,不过那已是几千年前的旧事了。

    早在汉代,搬山道人就已为寻找尘珠穷尽了心智,当时曾有人想过,要是找不到尘珠,不如返回祖地双黑山,到扎格拉玛神山的无底鬼洞下一探究竟,说不定可以找出恶咒的根源。

    不过那时候的扎格拉玛双黑山,已被鬼洞人占据,他们在双圣山谷的尽头,建造了一座城池,国号精绝,其中的精绝女王,更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

    传说精绝女王能以目摄人,有人说她那是搬运挪移的妖法,还有人说是国光摄魂的邪术,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底细。孔雀河流域的三十六国,多受精绝所制,搬山道人几次潜入戒备森严的扎格拉玛山,都被守卫发现,凭空赔上了几条性命。

    后来终于有位搬山道人,想出一条奇策对付精绝国,精绝之强,实是因为国中女王厉害,只要除了此人,破城易如反掌。

    于是这位搬山道人的前辈,扮做从遥远东方而来的占卜师,施展纵横联合之术,使饱受精绝奴役的西域诸国同仇敌忾。诸国携手联合,暗中筹划集结人马,起兵攻打精绝主城,搬山道人又调配慢药,暗藏在金羊羔的肉中,使三十六国的第一勇士姑墨王子携带金羊羔进献精绝女王,用慢药害了女王性命。

    那精绝女王的弱点就在自视过高,她是沙漠中使群星失色的明月,认为只有她这种天神一般的人物,才可以品尝金羊羔,果然中了此计,没过多久,便毒发身亡,被葬在扎格拉玛山的无底鬼洞之上。早已在沙漠中埋伏多时的诸国联军,得知女王死讯,顿时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联军将精绝之人不分良贱,尽数屠戮在城内,激战从第一天的清晨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最后终于陷落了地下王宫,跟精绝女王仇深似海的联军将士,正要去挖开女王的古墓鞭尸泄恨,再搬空女王搜刮来的大批珍宝,沙漠里却突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吞噬一切的黑沙暴就如真神的长鞭,所到之处使沙丘移动,覆盖了扎格拉玛山的一切。攻入城中的联军,包括那名出奇计暗杀精绝女王的搬山道人,都被沙漠所吞。此后的千百年中,只有沙漠风暴过后,精绝古城才会偶尔揭开她神秘的面纱,随着流沙移动,这座如昙花一现般的鬼眼之城,又会再次沉入滚滚黄沙。

    其余的搬山道人并不甘心,此后不断深入沙漠,寻找深埋在黄沙下的双黑山,但都无功而返,竭尽所能,终不能找到毫无标志的扎格拉玛神山,至此才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在此期间,进入沙漠的搬山道人遭逢无数奇遇,也无意中找到了一些古迹古墓,最终得出一个共识,在沙漠里寻找没有任何特殊地理标记的墓穴古城,对搬山道人而言,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陈瞎子听了这些旧事,他野心勃勃,不禁神驰想象:自己带着大群盗贼,深入狂沙大漠,挖出了精绝古城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回到湘阴做些惊天动地的大勾当,给绿林道做出些争气的举动出来,将来姓陈的说不定就是开国太祖了,也让那屡屡犯我中华上邦的美英倭夷,挨着个给我天朝“写降书、纳顺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如此方随心意,不负大丈夫平生之志,管教那几行青史之上,留下一笔“卸岭”之名。

    鹧鸪哨见陈瞎子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好似忽喜忽忧,哪看得出他野心之盛,忙问他何事分心。陈瞎子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叹气,他也明白去沙漠寻宝的勾当,对卸岭群盗来说终究是痴人说梦的妄想,即便有几方人马之众,到了那漫无边际的大漠中,也只如沧海一粟,起不了什么作用,天知道应该上哪挖去。

    陈瞎子想到此处,就问鹧鸪哨,既然沙滇里无踪可寻,为何还要去找西夏黑水城?早在几百年前,一场流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早把那座西夏的一代名城彻底掩埋,就与精绝古城一样,如今多半是找不得了,还不如去云南按图盗墓,多少还有些线索可寻。你我兄弟的本事合在一处,天底下有什么大事是做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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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9-2008 12:2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八章 点名状

鹧鸪哨摇头道:“西夏黑水城道流沙埋没,搬山填海之术的确对此无能为力。可自古相传,世上有一路摸金校尉,擅能搜山寻龙,分金定穴,他那寻龙诀里有天星风水秘术,可以仰望天星,俯察地脉,倘若学得此术,或是请到摸金校尉相助,想找那黑水城通天大佛寺古迹,犹如探囊取物。”

    陈瞎子说:“摸金校尉?据说传到清末张三爷那一代,这天底下也仅剩三枚摸金符了,民国以后,便再没听过世上有摸金的事迹。当世就算还有三两个懂分金定穴的好手,如此世外高人又上哪里去寻?”

    据说无苦寺住持出家前就曾是位摸金校尉,只不过现今世上捕风捉影、招摇撞骗之事极多,陈瞎子与鹧鸪哨没跟那长老打过交道,不知他的真假来历,而且那老和尚虽然禅学精湛,但毕竟年事已高,天知道是不是至今还活在人世。况且摸金校尉的天星风水秘术在沙漠里能否施展,也尚难断言。

    鹧鸪哨和陈瞎子各有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并且都认为“对方设想之事缥缈无据,难以成功”,二人皆是心意已定,便八马九牛也拽不回头了,说到最后,也只道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了,只是在湘阴准备分头去找献王墓和黑水城。

    过几天又传来消息,老熊岭附近的山贼草寇大举出动,到瓶山丹宫古墓里滤坑,各方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死伤了许多人,不仅把丹宫祖洞都毁了,而且还尝到了甜头,觉得盗墓能发大财,纠集队伍打破了当地县城,用炸药炸开了怒晴县的“凤鸣古塔”。

    这座古塔极有灵异,历史上曾反反复复盖过八次,每一次不出十年,必然坍塌,并非是偷工减料或是人为破坏,古塔坍塌的原因无法解释,直到到元代最后一次修葺,方才保留到今天,是地方上出名的古迹。

    土匪和地方军阀借着瓶山盗墓的声势,用酷刑通问守塔的老僧,得知凤鸣古塔底下埋着一座陵墓,可能是同瓶山元代将军一同死亡的一位番僧。

    群贼得到讯息,立刻炸毁了古塔,在塔基下果然找到数道千斤石门,不过里面除了番僧金身之外,并无太多珍宝,还闹出了一场诈尸吐丹的事端,混乱中有人点燃了炸药,死人无算。老百姓都说是毁了古塔,镇不住山中尸王了,家家户户贴辰州符,整个老熊岭乱做了一团,惊动得四方不安。

    陈瞎子闻讯大怒,卸岭群盗失手的机会,倒成全了那些不入流的毛贼,不由得好生着恼,思量着要做一番大举动出来,重振声威。

    适逢阴历三月十五,正好是关老爷磨大刀的日子,要有一年一度的赏罚大典。常胜山各股各路插香的响马子,都要在这一天里从各地赶来聚会,当下在湘阴武圣庙里开了香堂,供上神位圣像,把各路盗贼响马的头目召拢,七八百人全部汇集在堂前。

    每年三月十五没有不下雨的,屡应不爽,这一天也是如此。只见天空中阴云密布、细雨如愁,乌云深处,隐隐有雷声滚动,堂内虽然宽阔,也仅能容纳百余人,其余的数百人都只好肃立在雨中。新败之际比不得往年,气氛格外凝重,近千人鸦雀无声。

    首先由盗魁陈瞎子出来,率众叩过了关公刀,然后就在神位前烧香祷告。绿林道上与普通的烧香不同,盗贼响马烧香,按古例都要烧三把半,其中多有“祟盗尚义”的典故成规在内,暗示着三支半的义气。

    第一支是烧给春秋战国时期的羊角衰和左伯桃。当年这两个人相伴去投奔楚国,走到半路衣食缺乏,只够一人维持,左伯桃为使羊角衰顺利抵达楚国,就自尽而亡,把衣服食物都留给了自己的朋友,舍命助羊角衰成就功业。古人之风,至今令人动容。

    其余两把香,分别是烧给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以及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他们既有兄弟之“义”,又有君臣之“忠”。加上先前的羊、左二人,皆是至死不肯相负,传为美谈,尽可以令后人顶礼膜拜,享受全香。

    而最后的“半把香”,则是烧给瓦岗寨的一众好汉。为何瓦岗英雄不能受全香?原来隋唐年间,隋场帝无道,天下大乱,贾家楼三十六友结义造反,聚义在瓦岗寨,挑了旗号,要替天行道,讨伐不义,一度名扬四海。可后来这伙人顺天意归顺李唐,唯有单通单雄信宁死不肯降唐,丢了性命,在被押到法场行刑之时,他的这些结拜兄弟里,只有秦琼秦叔宝一人来法场相送。所以瓦岗之义结局不全,只能供奉他们一半香火,以替后人。

    烧香敬过了神道圣灵,便是卸岭群盗每年一次的论功行赏,其中有作奸犯科的,也要一一诛罚。所谓“盗亦有道”,响马盗乃是梁山本色,官逼民反,落草为寇,或者是怀才不遇,借这绿林中暂且栖身的,并不足以为耻。不过响马也有响马的行规,谁犯禁忌了谁就是自寻死路,常胜山里的惩罚极为严酷。

    陈瞎子命掌刑执事上前,重申一遍常胜山戒条,那执事先在堂前香案上摆开诸般刑具,随后当众念道:“扒灰倒灶①忘忠义,折足断手挖坑埋;以下犯上不服令,八十红棍皮肉焦;贪水通风②有关照,三刀六洞也难饶;言语不慎坏山名,自己舌头自己嚼……”

    等执事逐条念罢了,陈瞎子一招手,就有人将七八名盗众五花大绑押到堂前。这几个人都是此前瓶山山崩之时,同那些军阀部队的逃兵一起,卷了宝货临阵脱逃的胆小之辈,后来都被擒了回来。他们见盗魁面沉似水,庙堂上下一派杀气,知道此番必死了,个个体如筛糠。

    只听陈瞎子问那执事:“按我常胜山的规矩,临阵吞水、走返脱逃之徒,该当如何发落?”

    执事答道:“此乃大过,不容赦。按例该当在白刃之下身首异处,死后也不能以全尸安葬。”那七八名被缚的盗众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更是面如死灰,事到临头,也怨不得旁人,只好自作自受闭目等死了,其余群盗也都在堂前看得栗栗自危。

    可陈瞎子却道:“瓶山古墓空折了咱们许多兄弟,此乃我临机不决,事先又未能谋划周全之过,倘若按例应当白刃过颈身首异处,理应先斩吾头。这几个兄弟虽然有过,却罪不至死,灭灯惩治③即可。”

    群盗叹服盗魁坦言己过的胸怀,赶紧劝阻,都说瓶山之事乃是天意,也该当我常胜山有此一回挫折,不是人力所能扭转,错不在一人,常胜山决不能群龙无首,日后还指望舵把子带着大伙东山再起。

    陈瞎子本来也舍不得自己这一百多斤,装腔作势寻死觅活了一场,被众人一劝,便赶紧就坡下驴,也借机饶了那几名盗伙,命他们跟着自己一并将功折罪。几名盗众把性命捡了回来,涕泪横流之下,死心塌地地拜服令命。

    陈瞎子走到堂前,当着群盗的面高声说道:“现今世道衰微,正是英雄好汉建功立业之秋。吾辈卸岭响马十万之众,自汉代赤眉兵败之后,分散四方,啸聚山林,如此潜隐山岳、寄踪江湖已久,虽只做些倒斗取利、分赃聚义的勾当,却也常有大图谋在内。纵观天下局势,已是四海动荡,人心思变,吾辈岂能不动一念?识时务者可称俊杰,知世道者当为英雄,值此良机,我等英雄合志,豪杰同心,必能图个腰金衣紫,青史留名,也不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群盗都是草莽之辈,听了陈瞎子这番极具煽动色彩的言语,顿时轰然称是。只不过现在北方的军阀势力强大,都是洋枪洋炮,极为犀利,常胜山里虽然也有几股军阀,但都难以与之抗衡,没有大批先进的军火,定然无法成事。

    陈瞎子说卸岭群盗一贯是以盗墓取利为主,古时随便一座帝陵,便纳尽了当时天下财富的大半,只要盗他一座完好无损的帝陵,或大诸侯王墓,那金珠宝玉,乃至上古的珍物,只怕上万人数月也取之不竭。日前恰好获悉,澜沧江畔遮龙山后,正有一座献王墓,墓中穷奢庄严,多不是人间之物,如能盗发了此墓,大事必成,墓中宝货,十世也花销不尽。

    可那云南毕竟山高路远,此去跋山涉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是远离常胜山势力范围的蛮荒之地,种种异常艰险之处自是不消多说了,但也是扬名立万,大发横财的机会。群盗有野心大的就想跟着前去,老成持重的便不主张去,也有许多犹豫不决的,一时议论纷纷。

    陈瞎子自从在瓶山受挫,觉得人多反而不易成事,这次只要带上几十人南下云南,万一盗不得献王古墓,也不至折损太多人手,否则再死个千百号人,就算旁人不说什么,自己也没脸再做舵把子了。他脑中一转,已有了主意,等堂前人声稍微平息,这才说要布设黄纸,请出自古流传下来的“过红鸡”大咒,由此决定谁去谁不去。

    群盗立时赞同,这是听天由命的举措,不让你三心两意地徘徊不前,戴罪立功的自然要去,其余被红鸡点中的也再没二话可说。

    所谓绿林,就是黑道,开香立会都离不开“斩鸡头、烧黄纸、赌咒盟誓”的举动。“过红鸡”也是“裁鸡令”中的一种,却非结义赌咒,而是要选拔所谓的盗墓敢死队。

    “ 过红鸡”怎么点人名?只见在那阴霾的雨雾笼罩之中,关帝庙里灯烛高烧,先请出“文笔”,把卸岭群盗的名字,尽数写在一张极大的黄纸之上,由于人太多了,写完了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几无间隙,跟随盗魁前赴云南遮龙山盗墓的帮手,就将从这个名单里选出,去多少人,都有谁去,皆听天意。

    又有裁鸡执事选了一只生猛鲜活的大公鸡,当着众人唱了一番“裁鸡赞”,无外乎就是那些“此鸡本是天上有,下界而来何所为?凡人要它无处用,弟子拿来裁红鸡……”赞词唱罢了,执事拽出明晃晃的刀子,对陈瞎子单膝点地跪在地上:“敢问舵把子,今日裁此凤凰鸡,是用文裁还是用武裁④?”

    陈瞎子原本端坐堂上,此时起身对那凤凰鸡行了一礼,对执事说道:“按赤眉旧例,此乃红鸡点名状,既不用文才,也不用武才,要看兄弟的口才。”

    执事领了“口才”号令,把霜刃衔在口中,提了那大公鸡拎在眼前,将头一甩,嘴里咬的利刃便划开鸡颈,随后执事张开嘴放脱刀子,大叫一声:“过红了!”两手擒住被划开气管的金鸡,从铺在香案上写满姓名的黄纸头顶,由西到东地横着一扫而过,鸡血恰好涌出,热血点点滴滴地淋在黄纸之上。

    名单纸上凡是被鸡血点中的人名,就算是“犯红”,这些人都要跟陈瞎子去云南勾当,数了数有三十余人,当即公布宣读了名姓。

    没入红名的盗众,都抱拳向犯红之人贺喜,纷纷敬上酒来;点中姓名的必须连喝三碗血酒压惊,酒到杯干。血是金鸡血,酒是杜康酒,喝完血酒算是消除了“点名状”上大红的煞气。盗魁又当场分给每人一笔钱财,用以安顿家中老小,称为“压命钱”——

    ①扒灰倒灶,吃里扒外、背信弃义。

    ②贪水通风,水是明器钱财,风是指机密消息,泄漏机密,私吞赃物。

    ③灭灯惩治,剜眼珠子。

    ④文裁,割鸡颈;武裁,剁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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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9-2008 12:2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吹灯2 第三卷 湘西尸王 第四十九章 江湖

“压命钱”既是赏钱又是安家费,倘若“犯红”之人有去无回,其一家老幼都有这笔钱维持正常生计,没有后顾之忧;一旦收功而回,“压命钱”就成了赏钱,此外还要另行犒奖。

    陈瞎子不愧是天下盗贼的总把头,惯会收买人心,压命钱给得格外丰厚。安排就绪,便一声令下,群盗从关帝庙内散去,连夜着手准备起来。

    卸岭盗墓有种种阵法、器械,出发前要加以演练磨合,各种盗墓工具也要一一整顿齐备,并且学习云南当地方言风物,要等到万事具备,非是一日之功。

    而鹧鸪哨则是单枪匹马,说走便走,没过几天,就已经收拾完备,当即就要动身起程。陈瞎子执意相送,便带着几名亲信,一路把鹧鸪哨送到洞庭湖边。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荡,帆影点点,陈瞎子和鹧鸪哨二人一生奔波,向为世间俗务所缠,从没有片刻闲暇,见了山光水色,都有洗涤胸中尘埃之感。抬头看见湖边山上有处酒楼,陈瞎子便提议到楼上登高远望,一壶水酒,为鹧鸪哨送行。

    鹧鸪哨道如此甚好,正要见识洞庭风光,陈瞎子就吩咐手下在楼下相候。他同鹧鸪哨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拣个临窗的位子落座,要了酒菜,先对饮了数杯,抬眼看向窗外,只见这酒楼位置绝佳,在楼上登高一望,风帆起于足下,那远处的江山,尽在眼前。

    二人原本满腹焦虑,在楼头见了湖水远山,正如行在酷暑当中,忽然遇着清泉万丈,心中多有所感。陈瞎子手握酒杯,眼望湖面,不禁踌躇满志,对鹧鸪哨说道:“贤弟啊,你看从古到今,专就有那一班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不惧险阻艰难,只为了这锦绣江山,施展开奇谋伟略纵横天下,好教英名千古流传。你我皆是满身的真才实学,绝不可落后怠慢。”

    鹧鸪哨却没陈瞎子这等野心,早已厌倦了整日出生入死,见陈瞎子又旧话重提想劝自己入伙,只好敷衍他道:“得失枯荣之数多是天意,怎争由人计较?在下与陈兄不同,本无宏图之才,寻到尘珠后,倘若天见可怜,让我侥幸留得一条命在,愿学一棹五湖同遁隐,如古时隐士一般远涉江湖,从此再不做此搏命的勾当了。”

    陈瞎子见鹧鸪哨心意已决,知道难以挽留了,心想:“如此也好,反正一山难容二虎,既不能为我所用,还不如任其退隐江湖,免得最后刀枪相见,坏了义气。反正这厮眼下去西夏黑水城挖沙子,多半是空费力气的举动,等我盗取了遮龙山献王墓,才让你知道常胜山的真实本领,绝非是搬山道人所及。”

    陈瞎子还打算将来拿红姑娘做个筹码,让鹧鸪哨再为常胜山卖几次命,便又对鹧鸪哨说:“还有一事,咱家山头里的红姑娘托陈某做媒,为兄好事,就答应了她,拿她当做亲妹子一般。将来等你从黑水城回来,想必那红姑娘的腿伤也该痊愈了,不如就让她随了你去。她家遭灭门之祸,也是苦楚孤零的一个人,绿林里终究不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鹧鸪哨不拘细节,当即应道:“此去西夏黑水城,成败难料,但只要有命回来,必不负陈兄美意,愿带她远走高飞。”

    陈瞎子心中暗骂:“好你个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的假道士,你倒答应得真痛快,也不推辞推辞……可红姑娘毕竟是在常胜山里插香的,将来她想拔香离山金盆洗手,只怕没这么容易,到时候看我怎么难为你的。”

    二人心中分歧已深,只不过都未流露出来,这时酒楼上的食客渐多,座无虚席,陈瞎子和鹧鸪哨所作所为多是隐秘勾当,不便在大庭广众面前吐露,当下绝口不谈盗墓之事,只是饮酒赏湖,指点江山景致。

    不料喝着半截酒,旁边一桌商人的谈话,反复提及“风水、倒斗”之类的字眼,不由得立即吸引了鹧鸪哨和陈瞎子的注意。那伙人有意压低了声音交谈,但又怎瞒得过这两个倒斗大行家听穴辨藏的耳朵。

    鹧鸪哨和陈瞎子都是常在江湖上走的,经验何等丰富,常说“人在江湖”,什么才是江湖?其实江湖并非打打杀杀,而是一种隐性社会的代称,有着自成一体的规矩和暗语,寄生于正常社会之中,没接触过这种隐性社会的人,自然是不懂得这些,可如果碰上行家,那自然是一眼就被识破。当下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地饮酒闲谈,旁边那桌商人的言语,却都被他们听了个一字不漏。那一桌围了六个行商打扮的客人,个个皮糙肉粗,喝酒说话的时候都是伛偻着身子,看起来常年挖土,而且他们身上隐隐有股土腥气。这种气味是盗墓贼常年挖盗洞、撬棺材、抬尸体留下的,搓出血来也洗不掉,不过一般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闻不出来。

    可这伙人碰上陈瞎子和鹧鸪哨,却是瞒不过了。陈瞎子暗中察言观色,早已看出这几个装扮成客商的,都是盗墓贼,心想这是哪路不带眼的散盗,倒斗竟敢倒到湘阴地面上来了?便对鹧鸪哨使了个眼色,且在旁冷眼张他则个,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图谋。

    只听那几个客商打扮的贼人密谋商议,其中一个麻脸汉子说:“这次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原本是要图谋一件大事。最近大批军阀在湘西怒晴县盗墓的事情,想必都有所风闻吧?”

    另一个刀疤脸的莽撞汉子说道:“此事闹得动静当真不小,当地土匪军阀多有参与,连新闻纸上也全是此事。据说有一伙军阀在古墓里用斧子劈棺,结果棺中一股白气冲出墓室,连他娘的几十里外的山民都瞧见那股气了。当时一具僵尸从棺中坐起,口吐镇尸金丹,把那伙当兵的吓得扭头就跑,好家伙,这事可真够吓人……”

    那麻脸汉子啐道:“贾老六,你他娘懂个鸟毛灰,这都是省里的小报记者自己编出来耸动视听的,要不照这么写,他们那烂报纸给人擦屁股都嫌硬没人要。”

    旁边另一个车轴脖子问道:“我说吴老大,我有个表弟就在军阀部队里混饭吃,听他说到湘西老熊岭盗墓的,都是成群结队的大批人马。咱就这几个兄弟,能济得甚事?再者说,拣别人吃剩下的那也不解馋啊。”

    那叫贾老六的刀疤脸也附和道:“二脖子说的没错呀。老大,现在怒晴县深山里的古墓,差不多都被军阀土匪挖绝了,咱们再去滤坑能有多大作为?再说咱们对那一带也不熟。依兄弟所见,不如咱奔陕西算了,据说那边有座大山,里头埋着一个女皇帝,还有她生前偷来的汉子。”

    麻脸汉子又啐了贾老六一脸唾沫:“啊呸,放你娘的狗臭屁,就属你有见识,陕西你就熟了?再跟我这不懂装懂,我就先掐巴死你……现在先说正事,湘西的事情虽然已是满城风雨了,但越是这风口浪尖越是有利可图。以我吴老大的经验判断,老熊岭很可能有一大片墓葬群,那些军阀土匪的乌合之众懂什么盗墓之术了?鸟毛灰……他们还不就是胡乱刨坑,真正的大墓多是埋在极深的地下,挖地三尺都找不出来。我估计那些军阀可能也就挖了几个近代的浅坟,那山里用金银塞满的古墓,如今多半还没露头呢。”

    贾老六和二脖子贪心大起,但还是顾虑重重,军阀和土匪动辄就是出动上千人,那漫山遍野还不都得挖到了?连他们都挖不着的古墓,藏得必定极其隐蔽,天知道在哪。虽然老大的倒斗手艺独步天下,可要找那种地下陵寝,怕也不容易啊,难不成咱们要学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挖个不停,照这么挖下去,到咱重孙子那代能挖出来就不错了。

    陈瞎子和鹧鸪哨听到这里,心中颇为不屑,原来是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民间散盗,听他们在此鸟乱有什么用处,稍后派两个手底下利索的弟兄,找没人地方结果了他们,把尸体沉到湖里也就是了,没的被他们搅了清兴。

    二人正想不再理会,却听那麻脸吴老大冷笑起来,低声对他的几个兄弟说道:“你们这伙村夫,只晓得盗墓是挖土刨坑,这真正会盗墓的高手,都是用眼睛看,那叫看风水。山里的古墓都埋在风水宝地,只要看出龙脉在哪,一铲子挖下去必有所获,哪里是什么漫山遍野地乱刨。这寻龙点穴的高深道儿你们懂吗?”

    其余的几个盗墓贼一齐摇头:“我们是蛤蟆跳井不懂。难道吴老大你竟然懂得寻龙点穴?莫非平日里都是深藏不露?”

    那吴老大道:“我谅你们也不懂。不过说实话,我他妈也不懂,咱不懂不要紧,我告诉你们可别声张出去,城里就有个算命的胡先生,在临街开了间卦铺相面测字,谈人祸福,无不奇中。这也罢了,重要的是此人善于相地,阴宅阳宅无所不精,只要有他懂就行了。等会儿吃饱喝足了,咱们就先去城里踩盘子,摸清了这胡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到了晚上天一黑,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绑了他的票,拿他家中老小的性命相要挟,让他给咱们指点山里的风水穴位,何愁找不到深山老林里最大的古墓。等咱们挖得盆满钵满,再把他全家去了,鸟毛灰的,管教神不知、鬼不觉。”

    陈瞎子和鹧鸪哨对望了一眼,都是吃了一惊,这伙贼人好歹毒的图谋。常胜山虽明目张胆地为匪为盗,却也不肯干这下三滥的勾当,难道城里真就有个会看风水的胡先生?以前可没听说过,未知真假,不过风尘莽莽,豪杰众多,俗眼不识,多曾失之交臂,既然遇此机缘,何不到城中去会他一会?此人是否浪得虚名,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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