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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琳国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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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9-12-2012 07: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千金小姐!万金和尚!
宜兴磬山崇恩寺里上上下下的师父,都在忙著准备欢迎大施主,那就是当朝的王宰相的小姐前来进香。

寺中里里外外都已洒扫得非常清洁,唯有在大雄宝殿管香火很勤快的年轻香灯师玉琳,今天倒反而懒惰起来了。

过去大雄宝殿的中央,都点著辉煌的大烛,玉琳怎么今天早上把它吹熄了;香炉中一向都在焚烧著檀香,今天怎么也没有缭绕的烟氲;蒲团散乱的放著,昨日落下的灰尘还没有扫除。

值日的纠察师来看了好几次,都用好言劝慰玉琳,劝他把人人都瞻仰参拜的佛殿整理好。然而玉琳是慢吞吞的应著,始终没有动手去做。大家都晓得玉琳是本寺住持天隐老和尚的第二个也是最得意的高足,看在他师父的面上,纠察师父也就原谅了他年轻人的性情。

玉琳的个性每人都晓得的,他安份守己,见人都是一团和气,唯有对一些有权势的人不肯低头,对于一些名人要到寺院中来,他都是鄙视那忙著欢迎的人。他也晓得今天王宰相小姐要来,大家都忙著打扫环境预备欢迎,正因为别人那么热烈的忙,他才格外显出对于此事的冷漠。

不过,玉琳终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后来,违拗不过纠察师父的再三劝请,他已经答应不管他什么人的来去,只要自己把应尽的责任尽了,因为打扫整理佛殿是他香灯师应负的责任。

正在他要拿扫帚扫地的时候,一阵银铃似的娇声在他面前响起:

『我们相府的千金小姐今天来烧香,你这和尚怎么还不快点把佛殿上整理干净?』原来是宰相府里小姐用的丫鬟翠红先到了。

玉琳看了一眼,没有理睬她,依旧低著头慢慢的扫地。

『我们的千金小姐要来啦!你快点扫呀!』丫鬟见他这么慢慢的,不由的着急起来。

『什么是你们的千金小姐!你知道我是一个万金和尚吗?』

玉琳的这一句话不打紧,可气坏了这个丫鬟;而且,为了这句话也招来了他人生旅途中不平凡的风波。

『和尚!你有多大的胆?你敢侮辱我们宰相府里的小姐?如果我报告小姐知道,看你有几个头?』

『哼!』玉琳哼了一下:『你用权势能吓倒别人,可不能吓倒我。什么宰相府里的千金小姐,还不是同你一样的一个黄毛丫头仗著父亲的势力正如你仗著小姐的势力一样的欺人罢了。』

『和尚!你是不想要命了?』翠红气得杏眼圆睁,不由得不再用大话来威吓玉琳。

『什么不要命?我又没犯法,谁敢把我怎么样?你们到寺院中来拜佛就好了,为什么事先要来通知?要知道和尚扫不扫地,是自己的事,犯不著要你们来命令呀!』

『但今天要来的是我们的千金小姐,所以能命令你!』

在这里扫地的是万金和尚,所以请你把命令收回去!』玉琳还是不慌不忙的在扫著地。翠红气得再没有话回答了,随即回到城中要把此事向小姐报告。

她在路上跑得气喘嘘嘘的,心中越想越气,想到自从到丞相府里以来,服侍小姐,蒙小姐看为心腹之人,到什么地方谁也不敢不敬重自己,自己说一,别人不敢说二,那知今天遇到这个和尚,连我们小姐也敢轻视起来了,如果不告诉小姐,这些和尚欺人欺到宰相府中来,将来他们越是无法无天了。她走在路上这样想着,好半天她跑回到宰相府,小姐正忙著打扮去烧香呢。

『小姐!』丫鬟等小姐打扮好以后,走在路上告诉小姐说:『磬山寺中的和尚太无礼了。』

『你这个鬼丫头,我不准许你说师父们的不好。』小姐摆出大家闺秀的风度。

『有个在佛殿上管香火的和尚说你倚仗老爷的势……。』

『由他说去好了,何必计较这些?』

『我说我们的千金小姐马上来进香,可是他说……』丫鬟停了一下:『我不敢告诉小姐!』

『他说什么呢?』小姐倒不觉好奇起来。

『我不敢告诉你!』丫鬟撒娇似的鼓起了嘴。

『你说,我原谅你!』

『他说他是万金和尚!--十个千金小姐也比不上他一个!』

『是吗?这个和尚有这么大的口气吗?』小姐听了也怀疑起来:『翠红!过一会我们到磬山的时候,你把那个和尚指给我看一看。』

翠红想到小姐终会为她出这一口气,这才笑著跟随在小姐的轿子后面不开口了。

王小姐和丫鬟翠红在磬山崇恩寺的佛殿上进了香以后,知客师父请他们到客堂里去用茶。

『不!』小姐回答道:『佛殿上很清净庄严,我们就在这儿玩一会也好。』

照过去小姐每次来的习惯,都是拜佛后就往各处游览,或客堂中吃茶去。然而,今天的小姐为什么要在佛殿上多玩一会呢?除了翠红一人知道外,再没有人知道或注意到这件事。

在小姐的心中也这样想:「看看翠红说的那个说大话的和尚,究竟是个什么样儿,他怎么居然敢称是万金和尚,如果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和尚,那么就可以告诉寺中的住持,请他下次训诫训诫这个和尚。」

在翠红丫鬟心中也有一个打算:「老爷(王宰相)和夫人小姐,都是信仰佛教的,他们常会到寺中进香,传报消息的就是我,如果这个寺中的和尚瞧不起我的话,堂堂的宰相府还有什么威风?杀鸡儆猴,今天请小姐教训一下那个说大话的和尚,也可以给别的和尚看看,以后我们在这寺中跑进跑出,还有谁敢不买账呢!」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

小姐等著很不耐烦。

然而,玉琳的影儿都没有出来现一现。

小姐把翠红拉到了旁边:

『你说的那个和尚怎么没有见到呢?』

『哪知道这时候看不见那个鬼了!』

『他究竟是一个做什么的和尚?』

『就是在佛殿上管理香火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见他在佛殿上打扫灰尘。』

小姐听后,心中稍微一盘算,就向知客师父道:『师父!我们要回去了!』

『快吃饭了,请在本寺随便用一点素斋吧!』

『不要了,家母招呼早点回去的。』王小姐一边说著一边去拿带来的香烛:『知客师!请你去把这里的香灯师找来,因为我不能常来贵寺进香,这里还有一点香烛,我来请香灯师在佛前代我们烧烧。』

『好!好!』知客师父满口的应承著。

小姐把一把一把的香,一对一对的烛都叫翠红帮著拿出来放在棹上。

『玉琳呀!玉琳呀!』知客师父叫著。

知客师父的声音划破了佛殿上的沉静,但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应的是王小姐的心,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玉琳。

『玉琳呀!玉琳呀!』知客师父更放大了喉咙。

玉琳慢慢的从佛殿角落上那个鼓下的小房间走出,垂著头带著严肃的表情走来。知客师父见他来了,又大著喉咙说道:『快点呀!王小姐有事要吩附你!』

翠红见著了玉琳很快的就指著他,附到小姐的耳朵上轻言轻语的说道:『就是这个和尚!就是这个和尚!』

王小姐举目一看,起初真给愕了一下!是的,玉琳的态度虽是带著很严肃的样子,但这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的秀美和英俊端正的五官,白净的皮肤,像白玉似的白净美丽,到底小姐还不失是一个大家闺秀,克制著她那奔放的感情,向玉琳合十以后,尽力装著没有事似的。

『师父!每天佛殿上要点多少烛呀?』王小姐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玉琳。

『三斤!』玉琳轻而又简单的应著。

『香呢?』

『烧完了就再烧,没有统计过。』

『寺中一共有多少师父呀?』

『你问知客师父好了,我不知道。』玉琳指著端坐在旁边的知客师。

『四百二十八名!四百二十八名!』知客师父像背书似的回答。

『中央正位的佛像就是我们所信奉的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吧?』

王小姐还是对著玉琳发问。

『知客师父!』玉琳还是希望知客师父回答。

『是的!是的!是释迦牟尼佛!』知客师父说著还用手指了一下。

小姐觉得没有意思问下去了,把香烛交给玉琳后,就真的起身告辞了。翠红见到小姐要走,翻著白眼,气鼓著嘴,望望小姐,小姐只微笑著装不知道,知客师父不免嘴上恭维客气的挽留一番,见小姐一定要走,只得把她送出山门。

路上小姐坐在轿子中有翠红丫鬟陪著,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的心中,完全给一个人的影子占住了。翠红的心中怪小姐没有责骂磬山崇恩寺佛殿上的香灯玉琳,使自己一口怨气出不了。

回到家中禀过母亲以后,小姐就懒洋洋地睡到床上去了。

『小姐!你累了!』翠红倒了一杯茶给小姐。

『我好像感到困倦得很!』

『那么,我的千金小姐呀!你就多休息休息罢!』

小姐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声。

『可恨世界上还有一个万金和尚,把我们千金小姐的光彩都减去了!』翠红像自语似的,又像特意说来气气小姐的。

『人家有什么不能称万金和尚?』小姐忽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玉琳秀美的面孔,温文沉静的风度,深深的印在小姐的心上。

『当然不能罗,我们的小姐也不过只称千金,一个和尚怎么能称万金?』翠红是小姐的丫鬟,她的心中除了王宰相和王夫人外,就只有一个小姐。

『你说的话不错,别个和尚或许不能称万金,我看我们刚才见的那位香灯师,不说是万金和尚,就是亿金和尚他也能称啊!』

『那个和尚,人倒是长得怪漂亮的,就是脾气和架子太大了。』

翠红此时也懂得了小姐的几分心意,但也还不完全认为自己起初的行为是无理的。

『你这个鬼丫头,师父们那里应该向你低声下气!』

『好了!好了!我的千金小姐呀!我不敢说了。』做丫鬟的是最懂得迎合主人意思的,翠红看出了小姐的心思后,也就改变了口吻:『是的,那个师父的口气不凡,他一定是很有学问,你看他长得那么漂亮的面孔,斯文的态度,就让他做个万金和尚吧!』

小姐一个转身,嫣然一笑,脸往著床里去了。

王小姐不是现在所谓新时代的女性,不懂得时下先要什么交往而后才开始恋爱,她是一个旧时代旧社会的宦门小姐,拿「一见钟情」这句话,最好来形容她见了玉琳以后的心理。

王小姐从此以后,饭食渐渐减少了,睡眠也渐渐减少了,身体也渐渐的消瘦了。原来王小姐害起心病来了。

王小姐在床上,在迷糊的梦中,常常做着一个梦,梦中恍惚记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和玉琳的一段前身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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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不全的书记师
这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前的前生的往事了--

玉琳还是做的一个和尚,在一个寺院里当书记师。

王小姐还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全家都是极虔诚的佛教信徒。

她的父亲不幸去世的时候,她的母亲在一个寺院中做着七天水陆道场,以仗佛力超荐她的父亲,离地狱之苦而得生西方极乐世界。

她随著母亲到那个做水陆道场的寺院中去。

她和母亲走到那个寺院的门口,金碧辉煌的寺院殿宇,山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庄严雄伟,山门旁都贴满了水陆道场的榜文。

『妈!这个榜文上的字写得真好!』她是一个最爱诗文书画的小姐,跟父亲学会了作诗,又能写得一手好字。今天意外的在这榜文上见到这笔好字,不觉流露出喜爱的心来。

『孩子!你的字写得也很好了。』妈妈是最疼爱她的。

『不!妈!我的字那里及得这上面的字好呀。』她说著又向她母亲指了指榜文上的字。

『那你以后再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我把这个字描一个模印下来,拿回去模仿著写。』

『不要这样麻烦!』她的母亲道:『我们去请问住持大和尚,看是那位师父写的字,请他再写一张给我们带回去也就好了。』

『好!好!』她喜欢得拿起妈妈的手:『妈!你真疼爱你的女儿,你想的办法真好!』

她们向住持说过了以后,不到半天,住持就命令他寺中的书记师又写了一张水陆榜文上的字送来了。

写来的字和榜文上的字一模一样,她得了这张字以后,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老是指著字向妈妈赞美字的这一笔有力啦!那一笔有神啦!母亲并不太懂字的好坏,只是顺著女儿的意思点点头。

她看这个字越看越不忍释手,她从欣赏著字,不觉开始想起写这个字的人。

她起初心中胡乱的猜想:「写这个字的人一定是一位能干的师父,这位师父怕有四五十岁了,不然写不出这样一笔好字。我既然得到了他的字,还不知道他的人是一个什么模样儿,岂不遗憾?然而我又是一个姑娘人家,又怎么好意思启口要见见这位师父呀?」她为了这个问题盘算在她的心中已有一两天,后来她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她想:「我要见这位师父也并不难,我只要能有一个机会见到他们全寺的师父一次。那位写字的师傅也就可以见到了。我可以向母亲讲,我们应该给师父们结结缘,每人送给他们一两银子,要他们每个人亲身来领取,那末我不是就可以见著这位写字的师父了吗?」她正觉得容易的时候,又慨叹了起来:「啊!不行!不行!写字的师父又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样儿,这么多的师父们来领钱,我晓得那一位是写这个字的师父呀?」……「啊!有了!有了!」她又欢喜起来:「我可以先拿出一张纸来,宣布谁来拿钱的人都请他写上名字,只要他一写字,我还怕认不出来吗?」

消息就这样的传遍了这个寺院,斋主家的夫人小姐「见相结缘」,全寺无论老少师父,只要每人签上一个名字,就可领取一两银子。全寺的大众师父都来签了名字把一两银子领去,但小姐就没有见到一个人的名字是写得如榜文上的字好,她满心都是疑云,怎么就没有看到这位师父呀?

『你们寺中还有什么师父没有来领钱呀?』她向著计算名字的一位住持的侍者问道。

『只有一位会写好字的书记师父没有来!』侍者无心的回答。

『你去请他来拿钱吧!我们快有别的事了!』

她心中暗暗的着急,又暗暗的欢喜,原来就是他没有来!

一会儿,侍者回来说道:『小姐!书记师父不肯来,他要我来替他代领这两银子。』

『那怎么行呢?要他来签个名字呀!』她一边看着侍者,一边心中着急,正是要见一见他的,怎么就是他不肯来呢?

『我们的书记师父一向就不大出他的寮房,更不肯接见不认识的客人,我想还是不要勉强他吧!』

『大家都亲自来领取的,他一个人是不能不来的,你去再转告他,他如果来了我可把双份银子给他。』小姐不是一位这样为难人的人,无如她的目的就是为要见这位书记师。

侍者又把小姐的意思传给书记师。

书记师为什么不肯去签个名字领银子呢?他实在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他听说银子是小姐亲自发放,而自己的这副容貌,实在不能见得人家的小姐,头上既然是癞子,脸上又是麻子,嘴长得歪歪的,几颗长牙齿露在口外面,鼻孔已经低得看不出,眼睛凹得成了两条细缝儿,人家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十不全的人,这怎么能去见人家小姐呢?他虽打好了主意不去见她,无如那位侍者又来说小姐非要他亲自去不可,同时,双份儿的二两银子也在诱惑他。

他终于鼓著勇气来了。

她见到他慢慢的走来,那知不见倒也罢了,这一见吓得小姐差点儿就魂飞天外,在小姐的眼中,明明象是见到的夜叉罗刹鬼的样子,那里是像人呢?吓得她放下了一切就不顾命的叫喊和奔跑。

很多人都围拢了来,小姐方才惊魂稍定,有的人在安慰小姐,有的人都在责骂书记师:

『你吓坏了人家小姐怎么办?没有去用镜子照照尊容,出来现什么丑啊!』

『见到钱什么都不顾了!』

『你把我们寺中的架子都倒光了!』

你一句,他一句,大家都骂他,像针似的讥嘲,这是多么刺伤著他的心!

他遭了这场羞辱后,再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他虽是丑陋,可是那一颗自尊心和别人也是一样。因此,他生起一个愚痴的念头,以为自杀是消灭羞辱的最好方法。

当他正在深夜要上吊的时候,住持和尚出现在他的旁边,解开了刚扣好了的绳子:『书记师!你的这种举动做得就太想不开。人生长得美丑,都是与前世离不了关系的。好比一个人过去常用香花供佛,常赞美他人,今生就可能得到相好庄严;反之,不在佛菩萨座前求功德,而又一味的讥谤他人,来生就会得到丑陋的果报。你不要难过,这都是你前生的业力所感招的。你要想离开丑陋,求得美貌,自杀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住持和尚的法语,像午夜的钟声,惊醒了他的迷梦。

『和尚!您慈悲的训示,启开了我的愚矇,可是,像我这样丑陋的人,使人见到了都惧怕,都烦恼,我怎么能让人为我不安呢?』他一滴一滴的泪水流下来。

『学佛就是要能控制自己,使自己不受外面的境界惑动,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生在这世情冷暖的人间,所遭受的利、衰、苦、乐、称、讥、毁、誉,都是免不了的,不过,那些都是虚幻不实的,放下这一切,才能过到自主安乐的生活。』

『和尚的话是对的!』他把脸上的泪水揩了揩:『但我今生这样丑陋,总不能让来生还是这样丑陋?』

『那你可以多多礼拜「药师琉璃光如来」。此佛有愿,谁要恭敬礼拜他,谁就能求得相好圆满的美貌面容。』

他--十不全的书记师--接受了住持和尚的指示,从此日夜虔诚的在佛殿上礼拜药师琉璃光如来。

玉琳的前世便是那个十不全的书记师,因为礼拜药师佛而求得今生的面同秋月,身如琉璃。

王小姐的前身便是那个爱字的小姐,因为她虽然信佛,到处做功德,只是求得人天福报,死了以后,投入宰相府中作了小姐。

「你是为了我而蒙受羞辱,而想自杀,你是为了我,拜佛而求得如琉璃光一般的身体,你是一个很可爱很可敬的人,我愿意永久的和你在一起!」

王小姐的梦后,老是这样呓语著。

她的心目中老是见著身如琉璃面同秋月的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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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只有一个条件
王小姐的娇容,从此渐渐地憔悴了。

她的母亲忙著为她请医服药,然而始终没有见效。一向欢乐的宰相府中,近来都在愁云惨雾笼罩之中。王夫人很快的写了书信著人火速的请老爷回来。

日子像流水似的过去,小姐的病却加重起来。亲戚仆妇们个个都在耽心著:老爷和夫人的膝下,就生了这么一位千金,假若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老爷和夫人不知是如何悲伤。而且小姐是一位最令人敬爱的人,向来大家都受过她不少的恩惠。

老爷和夫人的心中,更是焦急异常,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只是打算小姐如果能够好起来,即使要牺牲什么,也都情愿。

然而,小姐得病的原因,大家都还没有摸得清楚。

后来还是夫人比较聪明,她想到小姐得的病,病得非常的蹊跷,相府中那一事不如她的意,她既没有受寒受热,又没有谁敢委屈她,怎么一病就不起来呢?莫不是当中还有什么隐情吗?不妨喊翠红来问问再说。

夫人把丫鬟翠红喊进了自己的房中:

『翠红,我想你是知道小姐得病的原因?』

翠红吓了一跳,赶快分辩说:

『夫人!小姐为什么得病,做丫鬟的怎么会知道?』

『翠红!你坐下来!』夫人指著桌边的一张凳子,慈和的说:『你这孩子到我们相府中来,我和小姐都没有亏待你,现在眼看着小姐的病重了,你又知道我就这么一位女儿,如果她有了不幸,你想我还能活下去吗?』夫人说到这里,一滴滴的泪水,像雨点似的落在身上。

『夫人!你不要这样伤心,我想小姐是会好的!』翠红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天下的名医都请了,小姐是为什么得病,得的什么病,至今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她会好呢?』夫人伤心得都要哭出声来了。

『我想小姐得病的原因是……』翠红想想又不敢说。

『你说呀!翠红!』

『希望夫人不要责怪小姐才好!』

『翠红!只要她的病能够好,还有什么要责怪她的呢?』

『那么,以丫鬟猜测小姐的病是因为见了那个万金和尚……』

翠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夫人。

夫人听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世间上的情爱,就是如此的害人!

夫人最后的决定,为了救自己女儿的生命,还是去探问女儿的意思再说。

夫人走进女儿的闺房,坐在女儿的病床旁边。

『儿呀!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夫人按了按女儿的额角,然后又握住了女儿的手。

『妈!谢谢你,我怕我是于人世无望了!』小姐失声的哭泣起来。

『孩子!你快不要这样说,妈妈是最爱你的,只要你说要什么,妈妈没有什么不欢喜的替你做到。』

小姐的眼泪更是汹涌的流著,她的一双白净而瘦弱的手,紧紧的握住母亲,说道:

『妈!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无如你养了我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唯有想到妈待我的好处,我要请求妈的原谅,让我来生报答你。』

『孩子!』王夫人慈和的叫著她心爱的女儿:『妈已知道你病的原因,待爸爸回来商量,妈一定要设法如你的心愿。』

『你说什么?妈!』王小姐听了母亲的话后,象是一个晴天的霹雳从头上打来,全身像火似的在烧著。

『好孩子!你不必瞒我,妈已完全知道,刚才翠红都同我说了,你放心,妈不是外人,做妈的还有不替女儿设想的?』

王小姐憔悴而白净的脸上,透出了片片的红霞。

『我对不起爸爸和妈妈,你们养了我这么一个没有女孩儿德性的女儿,玷辱家门,坏好名声,实在我不配做宰相府中的小姐!』小姐一边哭著,一边又说著:『但是,妈!感情是没有办法压制的!』

『别的一切都不要去说了,』王夫人安慰著小姐:『妈和爸想这样商量一下,你又无哥哥弟弟,我们可以设法叫那个和尚还俗,把他招赘在府中!』

小姐听了又羞又喜,顿时身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人生的希望和幸福,又在她脑中现出来。

王宰相从朝中请假回来,王夫人就很委婉的把这情形和意见一一的告诉了他,王宰相听了很不以为然,因为他是懂得佛教的,他想,一位师父出家学道,不是将相做得到的,自古就有「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所能为」的话,我们不能鼓励别人去学道,反而把别人从道中拉出来,这是很罪恶的!

『佛法和良心都不能允许我们这样做!』王宰相坚决的回答夫人。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女儿病危不救吗?』王夫人又哭哭啼啼起来,宰相老爷禁不起夫人尽力的怂恿,他终于叹了一口很长的气,答应先去和磬山崇恩寺中的住持天隐老和尚--玉琳的师父商量商量。

王宰相会见磬山住持天隐和尚以后,把这一段家庭苦衷老实的向天隐和尚陈述,并请住持和尚设法,使他一个和乐的家庭,怎样才不生出意外的枝节。

天隐老和尚听过了宰相的话,一因宰相的权势不便得罪,二因他知道玉琳与小姐间宿世有一段孽缘,不妨藉此来试试玉琳的道心,所以回答道:

『老僧的意思,佛法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既然宰相说要救令媛的性命,这是可以方便权宜的去做,但是不知玉琳的意思如何?』

『老师父既然肯允诺,我们就可以把玉琳找来谈谈!』

住持派人去把玉琳叫来,指著王宰相向玉琳说道:

『这位就是当朝的王宰相,因为他的千金自从见了你一次,却思念得一病不起,这个病是由于你而起的,所以宰相和我商量以后,还是要你前去医治一下……』

『师父!不能!不能!』玉琳吓得非常惊慌,赶快打断了师父的话:『徒弟不懂医术,从来亦未学过医术,那里能够替人治病!』

玉琳的话,听得他的师父和王宰相心中都暗暗的笑了起来。

『宰相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前去按脉开方子,他是想要你招赘在他的府中!』师父赐了凳子叫玉琳在身旁坐下来。

玉琳这时候已经明白是一回什么事。

王宰相见了玉琳清秀的面孔,儒雅的风度,心中也想着,男孩子生得这样,难怪女儿给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自己能有了这样一位佳婿,也不算玷辱自己。他很快的向玉琳作自我介绍的说道:『寒舍也稍有薄产,只要允许救小女之命,一切都是本人负责!』

『师父!』玉琳喊著他的师父,又看了看王宰相:『这事太奇怪了,做和尚如果不能守僧戒而去舍戒还俗,这本是佛制所允许的,也不算是什么可丑的事!可是徒弟自从十九岁时皈投佛门以来,已经六年了,至今并未有越轨的行为,我也认不得王相爷的千金。现在若要我去舍戒还俗,当初我又何必要出家?而且人生的生死,以及一切的苦恼,都是由于爱慾所致,徒弟怕在生死爱慾中沉沦,所以割爱辞亲,辞别了父母,离开了家乡,皈依在佛陀的座下,亲近师父受教,现在怎么能叫我抛弃了光明的大道不走,又去走那黑暗的歧途,将来哪一天才能离开了这生死的大海?』

王宰相,天隐和尚,听得都非常的佩服。

『师父!』玉琳又再叫了一声:『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徒弟皈依佛门,不是为了求人生短暂的福乐,不是为了过清闲自在的生活。人生是非常难得的,我们不能无谓的葬送了一生,师父也常开示我们,一失人身万劫难复。我们看看这个世间,一般人都在财色名利中翻滚,他们从来就不想到自己的归宿究竟怎样,我请求师父,还是和王相爷从长计议,免得使大家都在三涂中受苦吧!』

『但为了救人的命,佛法也会方便允许的!』王宰相虽然佩服玉琳的僧格,但想到病床上的女儿,想到满眼含泪的夫人,不得不提出自己的意见。

『话虽这样说,但真这样做了,佛教的名誉,贵府的家声,在一般世俗习惯看来,都有损害。个人的问题,最好是不能使大家牵累。』玉琳整了整衣领,每一句话很沉重的吐出来。

『好心都有好报的,菩萨救人,是不计世间上毁誉!』王宰相是一个很通达佛理的人。

『玉琳!还是允了吧!宰相的话说得也很对!』玉琳的师父天隐和尚又跟上一句。

玉琳的心,不住地在卜卜的跳,很多问题都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想师父一向是视持戒比生命都重要的,怎么今天又这样方便起来?若说怕王宰相的权势,师父向来就是不畏惧什么官势的;爱王宰相金钱,师父有了钱还布施给别人用。难道自己的业障重吗?难道自己再没有福气住在清净的佛寺中了吗?

『唉!我怎么招来这样大的魔难?』玉琳不住的在暗暗的问著自己。

『玉琳!』天隐和尚打断了他翻滚在心中的思潮:『菩萨利他的精神,不是在躲避众生的,应该随缘现化而来设法救出众生,这才是真正菩萨的精神,你怎么也是小家的气派?』

他师父的法语,忽然提醒了他,他又沉思了一会,身心倒反而安定下来,他胸有成竹而又很自然的说道:

『师父既如此说,那么我有一个要求提出来。』

『你说吧?』

『只要王小姐能依我的一个条件,我就可以立刻答应,否则,不能救人,反而给人累了。』

『容易!容易!』王宰相抢口说道:『请问是什么条件?只要做得到,没有不答应的。』

『这一个条件很简单,就是凡一切事情,小姐都要依著我,我要怎样,他就要跟我怎样。』玉琳很大方的向王宰相提出了他所谓一个条件!

『夫唱妇随,这是古人明训,你这个条件是应该的,我可以代小女承认。』

『我以为尊重令媛的自由也要紧,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玉琳这时候说话的态度、口音,就好象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中年人。

王宰相也认为玉琳的话很对,连连的点了几下头,他很佩服玉琳对事理认识清楚,一点都不含糊,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位乘龙快婿,女儿有这一位年轻英俊而有见识的丈夫,王家固然是有运气,女儿终身也是幸福。

『老师父还有什么指教?』王宰相又向天隐和尚问道。

『老僧没有什么话说。』

『那么我即刻回去,马上就差人送回音来,我可以代小女保证,一定会承认这个条件的。』王相爷说罢就起身告辞了。

『一定要小姐亲口答应。』玉琳在王宰相要走的时候,又加上一句。

『当然!当然!』王宰相一点都没有觉得疑难的样子。

不久,王宰相就差人送回音来,说小姐已经亲口承诺了。这个消息,象是一件天大的新闻,很快的就传遍了全寺,寺中的大众,浅见的都深深羡慕玉琳,以为他今后荣华富贵,什么也不用愁了;有著相当修养的又为玉琳非常的惋惜,以为一块明净的白玉,从此将要染上了斑点。

玉琳是江苏毘陵人,他的父亲姓杨,他很孝顺父母,但一再恳求父母准许他出家,大家都说,一个自愿出家的青年,想不到现在又要还俗。

但没有人知道玉琳心中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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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洞房花烛夜
王小姐的病,在知道玉琳允诺了婚姻大事后的没有几天也就好了。

全相府的人都为婚期忙碌著。

婚期逼近了,玉琳去向师父天隐老和尚告辞:

『师父!徒弟不是一个证果的圣人,此去不知能否像白玉似的归真反璞,但向蒙慈训,当时时记在心头。关于我负的寺中香灯之职,请师父找人替我代理两天,两天后再作决定。现在不知师父还有什么指示?』

玉琳的师父听懂了他的话以后,点了点头道:

『此去为教争光,多多珍重!』

玉琳没有再说什么,就辞别师父出来。宰相府中派来迎接姑爷的人也到了,玉琳换上了他们带来的新衣,把两件破旧的方袍圆领僧衣,叠得很整齐的包起来,并且现出对这套僧衣无限的依恋,宰相府里来的人,都在暗暗的窃笑玉琳,笑这位新姑爷悭吝得一件破旧的和尚衣还这样重视,其它珍贵的东西那更不用说了。

其实,他们那里知道玉琳把僧衣视为无价宝呢!

玉琳在往宰相府中去的路上,他坐在轿子里,不住的思潮起伏,他念念都记取著师父临别的赠言,「为教争光」,这是多么重大而神圣的荣耀的事!他心中早就立定了坚决的意志,他想到一个自命为教争光的人,他是不会为黄金美色所动摇的!

起初,玉琳也曾懊恼一时,自己为自己担心,他想这件事情不该轻易的承认下来,他也怕自己的年龄太轻,抵挡不住财色的诱惑,假若自己的感情一时不能控制,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么?最后还是他为人心切,他想人家小姐虽然愚痴,终是为自己而病了的,除了自己去救她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尤其听了师父最后一句「为教争光」的话,他更增强了自己的信心!

新婚的这一天,王宰相府中到的客人并不多,王宰相是一个很守法很要面子的人,他也懂得招一个和尚做女婿,在情理上是很说不过去的,因此除了通知几个知己的亲戚朋友以外,这件婚事并没有怎样的舖张。

这一对新夫妇拜好堂后,被送进了洞房,一阵热闹以后,宾客也都渐渐的散去。

玉琳抬起头来,看了一看坐在床边上的小姐,珠光宝气,小姐打扮得真像天上的一位仙子,你看她那妖艳的身体,嫣然的容貌,玉琳在心里不觉也暗暗的感叹道:「甚矣哉!女色之为力大也!」

玉琳稍微把心定了一下,跟著他就又在心中想到:「小姐!你芙蓉似的白面,不过是一个带肉的骷髅罢了;你美艳的娇态,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利器罢了。」这样一来,玉琳的心,安静得如止水一般。

玉琳听到外面一点人声也没有了,他想这时应该是到替小姐医病的时候,他就轻轻的对小姐说道:『小姐!你很有幸福,也很有智能,你懂得要我来拯救你出离苦海。』

『是的,蒙君不弃,我是很感激的!』小姐将头低下去。

『凡事都愿意听我的吩咐吗?』

『很欢喜、很愿意!』

『我的一个条件?』

『是的,我一定接受!』

『那末,很好,我们现在就来开始跑香吧?』

『…………………』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

『我是说我们现在跑一枝香!』玉琳又加重了语气,重说了一次。

『我不懂什么叫「跑香」!』

『这是修学佛法所行的一个法门,』玉琳很庄重的解释著:『我们将一枝香点好插在炉中,我们绕著圈子跑,等到香烧完的时候休息,这一方面是运动,一方面也是修行。』

『我一向没有运动过。』小姐皱著眉说。

『这是很好的修行。』玉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香点好。

王小姐现出为难的样子。

『我很希望小姐尊重自己的诺言!』

王小姐没有办法,只得也勉强的站起来。

『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一切都看着我,一切都依我而行。』

红光满室的新房,在玉琳的眼中看来,是一个修行最好的禅堂。

王小姐的心中,也很佩服丈夫的道心,虽然还俗了,但他并没有忘记他的修持。

玉琳自己在前面也曾说过,他不是一个离欲证果的圣人,美色当前,那有不动心的呢?你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走在身后,她气喘嘘嘘的,汗珠一滴滴的从脸颊上流下来,阵阵的粉香扑进玉琳的鼻孔,玉琳轻轻的慨叹以后,他就用智能的水浇泼心中生起的欲念。

他的这一套法宝,就是用假设的观想来驱除美色的诱惑。他想:所谓美人,不过是一些血肉皮骨穿起一袭漂亮的外衣,等到无常一来,在她的身上见到的只是血和脓,虫和蛆,这有什么美丽呢?这有什么值得爱恋呢?玉琳的理智非常清楚,「为教争光」四个字像一盏明灯似的照著他的心房,所以一切都能照著计划进行。

夜,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唯有玉琳和王小姐跑香脚步声驱走了这房中沉静的空气。

玉琳是一个跑香参禅的能手,他越跑越快,越快越有精神。

王小姐跑得慢慢的时候尚能支持,跑得快了她已渐渐的吃不消。

但是,一支香没有跑完,玉琳是不会停下来的,而且玉琳就是想用过分的疲劳使王小姐息下爱情的欲念。

王小姐拼命用力的跟在后面跑。

跑的时间一久,小姐头上本来梳得很整齐的头发乱了;插在头上的鲜花也一朵一朵的掉落在身旁;脸上的胭脂和粉,给汗水流得像爬满了一条条的蚯蚓;包裹在三寸金莲上的脚布,也撒开了拖在脚下。玉琳知道小姐是不能再跑了,他在一座穿衣镜的旁边招呼王小姐停止下来,王小姐就趁此机会想以她柔弱的娇躯和万种媚态依偎进玉琳的怀中。她这时实在需要玉琳给她的温情与安慰。

『不!小姐!你站好!』玉琳用手扶著王小姐将要睡倒的身子。

王小姐勉强的支持著站稳了。

『你看我长得美不美?』玉琳问。 

『当然你是太漂亮了!』小姐鼓起了嘴,给玉琳一个娇嗔。

玉琳是一个身如琉璃体的人,跑了香以后,他的两颊更泛出了红韵,在小姐的眼中,玉琳美得是天上少地下无的。

『小姐!请你来照照这面镜子!』玉琳指著穿衣镜。

王小姐掉过头来。

『你再看看你自己呢?』

『呀!…………』小姐不照镜子则已,一照镜子差点儿把她吓晕了过去,她这时候的面容现在镜子中的明明象是个疯人,一个母夜叉,披头散发,满面花纹,她真是万万料想不到在新婚的丈夫面前现出这么一幅难看的样子。

玉琳请王小姐坐在身旁的一张凳子上,对小姐说:

『假若以世俗美丑观念来讲的话,像你这样配不配做我的妻子?假若是一个不认识你的人,不知给你吓得跑到那儿去了!』

王小姐羞惭得低下头去,她是记不起前世分银子时曾使玉琳含羞受辱。

『小姐!你是因为看我长得很美,所以你愿意将终身许配给我,是不是?』

王小姐微微的把头点了点。

『其实,在我呢,正因为自己长得美好而才出家的!』玉琳把带在头上的礼帽拿下来摔在桌上,露出他的光头:『这或许是你不懂的,因为我不要形体上的美,而我要追求生命上永恒的美。因为我们形体上的美,是短暂的,是一时的,唯有生命上永恒的美才是不灭的,长存的。你不要看我今日长得这么漂亮,数年一过,青春消逝,我也一样会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就是说你小姐吧,又何尝不是一样?年轻时,胭脂画面争妍,龙麝熏衣竞俏,最后还不也是一堆白骨葬在荒郊野外?想到人生生命的无常,我们为什么要贪取这一时形体上虚假的美貌呢?』

王小姐的眼眶中,含满了泪水,玉琳继续说:

『唉!人生的前程,渺渺茫茫,众生飘泊在这广阔的苦海中,不知出离,大家都没有想想,究竟那里才是我们将来的归宿呢?』玉琳象是告诉王小姐,又象是自语似的慨叹!

王小姐伏在桌上呜咽起来。

『今日无数苦恼的众生,沉沦在业海里,他们为什么都不肯为多数可怜的人类着想,而专在贪求个己福乐呢?我为了自己的生死的解脱,也为了众生长远的幸福,披剃在佛门,总以为从此超生,不受轮回的苦果,万万料想不到和你小姐还有这么一段孽缘,这次要我还俗舍僧戒,也就是要我沉沦在苦海里…………』

『你,你不要说了,我的心如刀割!』王小姐有著无限的悲痛,阻止玉琳流水似的法音。

『我看着我们这样沉沦下去,那里又不心如刀割?』

『我现在已经明白我的愚痴,我不该牵累你,不该害你,不该要你还俗,你明天还是回去修行吧!』王小姐说话的时候,揩了揩眼泪,意志表现得非常的坚决,一点儿女情长的态度也没有。

『但是,我爱一切人,我也爱你,我不忍心见你在这里受苦!』

王小姐给玉琳的话感动得又流起泪来,她这时候已经把玉琳再也不当做是一个美男子,她这时只想到王琳好似一尊和蔼,慈悲,圣洁的菩萨。

『玉琳!不,我的师父!你不要怕!』王小姐走过去握住玉琳的手:『我已懂得怎样从痛苦的深渊中自拔出来,我深深的敬佩你,我为你的人格和悲心的感召,我唯有觉得你崇高伟大!我差点儿犯下弥天的大罪,使你不能上进,现在我应该给你鼓励,你去照你理想中目的地走吧,假若你还有可怜我的话,你应该要指示我一条应走的路,让我也能从此得到超生!』

『我怕你舍不得所谓红尘的福乐!』

『我可以对你发誓,你相信我!』

『你不后悔?』

『决不!』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虽然是不主张女人非要出家学佛不可,但照你的情形看起来,你最好也出家吧?』

小姐稍稍考虑后,非常坚决的说:

『是的,我就遵照你的指示去行,天也快要亮了,我禀告父母以后,他们一定会欢喜允许的,而且他们将更会欢喜的是我得到你这么一位明师。』

玉琳从王小姐的手中把手抽回来,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

东方,一轮红红的慧日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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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小姐!你醒得很早呀!
天已早就大亮了。

王小姐把房门打开来,见到外面像止水一般的沉静。

丫鬟仆妇们昨日辛苦了一天,睡得迟,大家心里总以为新婚的夫妇都做着甜蜜的好梦,起得太早了反而惊吵他们,所以,虽然天亮了,全府中还是寂无人声。

王小姐不便去叫醒他们,自己只简单的梳洗一下,又在暖壶中倒了一杯茶递给玉琳:

『你喝了这杯茶吧!』

『小姐!我想这时候你就让我回去吧!』玉琳望望窗外射进来的朝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祝福你自己珍重,令尊和令堂那里我也不便去说什么,一切请你多多致意好了。』

『不!玉琳!我想你应该让我见过了家父母以后,那时你走才好!』王小姐昨夜一时感情激动,所以万念俱灰,但这时看看玉琳俊俏的面孔,又想到他有著一颗别的男子所没有的洁白无瑕的灵魂,她的眼眶中又含满了泪水。

『万一你的父母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怎么办?』玉琳担心著,但他又在原位上坐下来。

玉琳自己的心中有数,他并不怕她的父母不允许,而是怕小姐没有死了这条心。虽然是自己现时脱身走了,但小姐在家中一样的痴情想他,那又何必到宰相府中来招赘,来多此一举呢?

所以他在未走之前,还想考验一下王小姐的情感,他要她完全熄灭了爱慾的火焰,才能安心的离去。

『不知怎弄的,玉琳!我心中虽然知道不能缠绕你,可是,我又好像舍不得你离开我!』王小姐毕竟不是一个学道多年的人,昨天夜中跑香的一幕,在她脑海中这时候又淡了下去,她的话证明玉琳的预料不错。

『这是你还在给感情的迷网束缚的关系,你还不能跳出感情的藩篱。你应该知道,就是为这一念之差,就是为这一点情执,我们的生命往往就被这些危害的!』

玉琳的胸中不是没有爱火的燃烧,他和一般人一样,王小姐的美貌和多情,像七月的台风,疯狂的要卷去他不动摇的意志。但他比一般人强的,就是他知道悬崖勒马,他懂得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智者,往往在要紧的关头,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王小姐低下了头,她又开始在情感的漩涡中挣扎,她爱真理,又爱玉琳,她不懂得鱼与熊掌这二者是不可得兼的,所以经过了片刻的沉默,她对玉琳提出了新的意见:

『玉琳!你向道的热心,与追求真理的精神,我很懂得,我已经承认过你,我不会翻悔不会把你拉进你所认为是苦海的中间来,我现在极愿意踏著你的后尘迈进,不过你也要稍微为我设想一下,你走了,我一个人到什么地方去出家呢?即使说,仗著父亲的名位势力,他会把我送进一个很大的庵堂里去,但那时候虽是出家了,而没有人指教,出家后不懂佛理,那出家有什么意思呢?假若你愿意的话,我设法建筑一座寺院,你不要再回去当那很苦的香灯师,这座寺院交给你住持管理,你说好吗?』

『这是不可能的!小姐!』玉琳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虽然不敢依仗父亲的势力与金钱,但建一座寺院养活几个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误会了玉琳不可能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这些!』玉琳很感到这个问题难以应付。

『你还有什么觉得为难呢?那时候你的一切由我照应,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又可以向你请教,你就可怜可怜我,答应我的这个要求吧!』

王小姐的一缕痴情,还没有完全舍去。

『那不合出家学道的精神,你要知道,既然发愿出家,是不能为自己福乐着想的,而且我和你们一起,好像也很不惯似的,我请小姐不要这样想!』

『照你的这话听起来,你好像今后见都不愿见我了,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吗?』王小姐很觉得自尊心受了伤害,所以幽怨的说。

『那里!那里!小姐!你不要误会。』玉琳恐怕弄巧成拙,因此赶快改换口气说道:『你的一片诚心美意,我并非不知道,不过,你要明白,出家学佛,要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既然舍俗出家,这就是伟大的行为。如果没有牺牲个己自在和福乐的决心,没有真正去为苦海中众生服务的悲愿,如何能达到出家的目的?假若说还是和一般儿女情长的人一样,你想,出家的神圣任务,如何能完成?』

玉琳庄严的言语,又像警钟一样的敲著她沉迷的心灵,她此刻坐在窗下的一张椅子上,头望望窗外的天空,空中飘著片片变幻不定的白云;注意听听枝头鸟儿的歌唱,好像鸟儿也是在慨叹著人间的兴亡。她的嘴角泛起了深沉的哀愁,她没有回答玉琳的问话,只有一声深长的叹息!

『小姐!你是很聪明的人,你应该知道,昨天这房中桌子上的花瓶里,所插的花儿是多么美丽芬芳,但今天,你看,落在桌上的花瓣,己经萎谢,枯黄!昨天点的一对花烛,这时的火光也将微弱熄灭!谁敢保证我们的青春永在?谁能说我们的生命久长?所以聪明的人不会愚痴,不会空过了宝贵的青春与生命,「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我希望小姐要用智能的眼光来判别,要有勇敢的精神向新生的前途迈进!不要为一念的迷情误了大好时光!』

『你的话我完全懂得。』王小姐皱著眉头,咬著嘴唇。

『既然懂得为什么还要放不下?』玉琳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过是希望你常常指教我。』

『只要你是真心觉悟,这些问题在范围之内都可以的。』玉琳看看时间不早,一心想脱离此地,而且初步也算达到他的目的了,只得胡乱的允诺。

『那你就去吧,家父母起来的时候我会向他们解说,我愿意把一切的苦难都来给我承当!』王小组终于是觉悟过来。

『那么,我去了,你自己保重!』

玉琳真的像白玉似的归真反璞了,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听到翠红丫鬟的声音在和小姐说道:『小姐呀!你醒得很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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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有一个半徒弟
玉琳离开了王相府和王小姐以后,独个儿行走在回寺的途中,他像一个从囚牢里刚被放出来的人,身上觉得无限的轻松,心里感到无限的愉快!

这时,朝阳柔和的照著他的脸,晨风习习的迎面吹来,他走了一会,看看路上的行人还非常稀少,寂寞的大地还没有恢复它的烦嚣,他此刻又好像有一点失去什么东西似的空虚之感,但一转念间,他想到自己在生命史里留下了尊贵而洁白的一页,不觉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加速了脚步,很快的磬山崇恩寺的大门在望了,山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英武的蹲在那里,好似带著微笑迎接著他,他也洋洋得意的向石狮子望了一眼。

他心里在想着师父知道自己这么快的回来,一定也很高兴。

他举步正待跨进寺门,大肚弥勒菩萨的像座后走出了他唯一的师兄玉岚--一个每天只吃饭睡觉的和尚!

『师弟!你从极乐世界回来了!』玉岚向玉琳合十后拦著去路。

『你又在胡说乱道了,我替你告诉师父!』玉琳知道他的师兄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一向就瞧不起他,甚至还非常的厌恶他。

『师父也晓得极乐世界是建筑在众苦秽恶的上面!』玉岚是一本正经的说著。

『我没有工夫和你闲扯!』玉琳轻蔑的看了玉岚一眼,年轻的玉琳,就是还有点傲慢的习气,尤其是对他的师兄。

『我告诉你,清净的莲华是开花结实在污浊的池塘里!』玉岚又说。

『你知道我这时候要去见师父吗?』玉琳的态度是很不耐烦。

『师父何必到远处去求,你见到我,我向你讲话还不是一样!』

『你敢如此大胆,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怕师父!』玉琳提高了喉咙。

『一切言语音声都是无常不久住的,我的话没有大胆!』

『你一向不爱同人说话,你是一个只吃饭不做事,只睡觉不修行的人,为什么今天老要同我喋喋不休?』

『向菩萨请教!』

『我当不起!』

『你的前途光明无量,荣耀万方!』

『我就是不爱听你的赞誉!』

『请!』玉岚傻笑著,让出了一条路,玉琳昂首走了过去。

玉琳转弯抹角的往方丈室走去,心中一面想着他能把王小姐的生命从死亡的边缘上救了过来而欢喜,但他又想到这位懒惰的师兄,心中又非常扫兴!

他回忆起自己自从出家以来,为了有这位好吃懒做的师兄,不知受了多少别人私下的窃笑!

他想起了过去有一次听到很多人在谈论:

『玉琳的师兄有一餐听说吃了八大碗饭!』

『说起玉琳的师兄来,饭是会吃的,就是连扫地的扫帚都不会拿!』

『我们住持和尚收了这种宝贝徒弟,真是该他倒霉!』

『你们还不知道住持和尚有私心哩,他常常称赞自己收的徒弟都是好的,都说是什么法门的龙象,照这样看起来,养些龙象光吃饭,还不如养些猫儿狗儿的来捉老鼠和守门。』

这些大众师浅知浅见嘲笑的话,像锐刃一样的刺伤著玉琳的心,他想:为了有这样一位师兄,师父和自己都是面上无光!

他听了这些话后,也曾向他们解说过,他说:『玉岚有玉岚的名字,你们最好讲他一个人,不要老说「玉琳的师兄」,把我也牵涉到他的身上去。』

『一讲到好师兄,好师弟就来辩护了。』大众师都是这么讽刺的回答。

玉琳想到这些话,他就认为有这样的一个师兄,真是自己终身的遗憾!

因此,他就更加厌恶他的师兄。

拐过了几个弯后,他又爬了几百层石阶,方丈室渐渐到了,他这才为了预备向师父报告去王相府和王小姐昨夜的一段经过,只得把厌恶他师兄的心情暂时抛开。

他很详细的把昨晚上在洞房中如何使王小姐感动,如何使她不再想念自己都加以叙述。师父听了他的报告以后,慈和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的微笑,他很称赞玉琳的智能以及玉琳不为名利财色诱惑的意志,但他的师父又怕他因为此事而傲慢,所以带著安慰勉励而又开示似的口吻向他说:

『玉琳!你把你和王小姐的这段因缘了结处理得非常得法合理,我早就知道你是会这么做的,这一次已显示出你出家的坚贞不拔的信念,和你崇高纯洁的人格,你已经懂得爱护自己,但我更望你能尊重别人,这两者都是学佛的人所不能缺少的!』

『师父的训示很对,我当时时记在心上!』

『你还是到大殿上负香灯的责任,你今后麻烦的事情是很多的,佛教僧徒的光荣也将系在你一人的身上,你要好好的珍重!』

玉琳的师父,说的这些意义深长的话,听在玉琳的耳里,是半懂而不懂的!

这时,侍者走来传话,说知客师带领了几位诸山长老来拜见住持,玉琳向师父天隐和尚合十问讯以后,退了下来。

他辞别师父后,刚走进佛殿上鼓下面自己睡觉的那间小房子中,很多好事的苦行单上的大众,得悉玉琳很早的从宰相府中回来,都惊奇的来探听消息了。

『玉琳师!不!相府中的姑爷!你换了这套新的长袍马挂,益发是红光满面了。』管理油盐柴米的一位库头,第一个这样说。

『你真是福禄寿星找上门来,王相府中有钱有势,他要你招赘在他的府中,既有了漂亮的姑娘,又有了万贯的财宝,将来靠著岳丈大人再谋个一官半职,真是幸福无穷,令人羡慕。但你才去了一夜,为什么今晨又回来了呢?』一个管山林树木的巡山这样问。

玉琳并不急急的回答他们,他望着他们温和的笑了一下,指著小房子中的床上请他们坐下来,有几位因为地方小了不好坐的都站在门口,他们这时候都好似一群新闻记者,在他们这时眼中的玉琳,是一位最有权威的新闻人物,谁也不愿放弃这天字第一号的大新闻。

玉琳很快的把新郎官穿的长袍脱下来,又换上了他那破旧而宽大的僧衣,同时又向替他代理了一天香灯的人道谢了一声。

『玉琳师!你怎么又穿上了这和尚衣呢?我们听说你已经于昨晚和王小姐成过婚了,你难道不要再去王相府中了吗?』管理云水堂的寮元师惊奇的问。

『不要去了!』玉琳把穿在身上破旧的僧衣拉拉好。

『你不要去了?我们听说王相爷的千金小姐非常的爱你,但她怎么会爱上你的呢?你可不可以把你们恋爱的经过向我们报告一下?』看守山门的门头问。

『对的!对的!这个问题非要玉琳师告诉我们不可!』大家都异口同声的附和著。

玉琳给他们你一句他一句的说过后,心中老大的不自在,但又不能发作,他只得向四周看了一下,用著很严肃的口吻说道:

『诸位老参上座!玉琳一向是安守本份的人,从来没有和谁谈过恋爱,也不懂恋爱是怎么谈;尤其王家小姐,我们素昧平生,向来没有来往,当然这段经过是无从报告!』

『玉琳师不老实,你昨天给宰相府中迎接去了以后,知客师父就说过,他说难怪王小姐来烧香的时候向你问长问短的哩!』原来门头师要玉琳讲述他和王小姐的恋爱经过,就是为此。

『关于这段事吗?就仅仅是你刚才说人家烧香的时候问了两句话!』

『我们要知道你们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文章!』水头粗哑的喉咙也嚷著。

『就请玉琳师讲讲王小姐烧香的经过吧!』他们好像非问个水落石出不甘心。

『说起那天来也没有什么,王小姐烧完了香以后,知客师父喊我去,我不能不奉命前去我去的时候,王小姐也只问了我两三句话就走了。』

『问你小白脸怎么长得这样的漂亮?是吗?』调皮的巡山说后,大家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玉琳的脸上稍露出了羞赧,也露出了愠意,他懂得这些人的根性,只得按捺著,他也知道同这些大老粗是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人家只很规矩的问了我两句话。』

『那两句话?』每个人的眼睛都随著水头的话瞪住玉琳。

『她第一句问我每天要烧多少香,点多少烛?』

『你怎么回答?』

『我说烧完了再烧,没有统计过。』

『她还问什么呢?』

『他第二句问我寺中住多少人,佛殿中央供奉的是不是本师释迦牟尼佛,我那时连话都不愿讲,我一向就是厌恶有钱有势的人,我请知客师父回答她,然后她就带著丫鬟走了。』

玉琳这时候给这些人像法官问口供似的,心中感到非常的委屈,如果不是有关这类葛藤的话,他真想大大的开导他们一下。

『好了,那些话我们不必问他了,』库头把手掌在空中摇了一摇:『我们现在要请问玉琳师的,就是出家人不能守戒而去还俗是佛制所允许的,玉琳师为什么有这个机会不去享福,怎么今天又跑了回来?难道人家小姐还是不够漂亮,不够多情?抑或人家这么高的名位这么多的金钱还不如你的理想?』库头提出来这个问题,向大家看看,以示他的见解高明。

『库头!你的话是说得很对的,不能守戒,佛制是允许还俗的,这也不算什么可耻的事,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不能守僧戒的人。至于说到享福、漂亮、多情、名位、金钱,这就更不是我们所应追求的了。这是很不错的,今日佛教中出家人的份子非常复杂,有很多不是为了生死,为修学佛道而出家的,或是出了家后,并未服膺佛教慈悲救世舍己为人的主义,财色当前,当然就会迷失了他的本性。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他是懂得世间上一切福乐都是暂时的,都是不究竟的,而且这些福乐都是罪恶的根源!姑娘们的漂亮多情,富人们的金钱名位,他们能永远不变吗?他们能永远如此吗?所以一个有智能有眼光的人,为了追求生命永恒的福乐,为了解脱生死的烦恼,他将这些罪恶聚合起来的暂时享受,是不贪恋爱慕的。我到王相府中去招亲,完全是悲愍人的良心激发,我为了救那小姐一命,不得不身入那好像虎穴的相府,现在我救人的目的达到了,不回来做什么呢?』

玉琳的话,像黎明的钟声,惊醒了很多人愚痴的迷梦,大家听了,都很佩服玉琳的人格,都用尊敬的眼光看着他。玉琳脸上扬起得意的微笑!

『你不是和人家小姐拜堂后两个人关在房中一夜吗?』世间上有一些人嘴是不肯饶人的,库头用怀疑口吻还要追问。

『是呀!我要藉这个机会向她说法呀!』

『你向她说些什么呢?』

玉琳又把昨夜的情形叙述一番,最后他又说道:『王小姐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听了我的话,顿时就能领悟,所以才让我回来,她大概不久也要去出家了。』

『听说王小姐的丫鬟很不高兴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还想问下去,正在这个时候,知客师父和纠察师父忽然把佛殿门推开了走进来。

行单上这些人见了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吓得面面相觑。

『玉琳!恭禧你又回来了!』知客师和纠察师都笑著说。

『知客师父!纠察师父!我正想等一会就去向你们消假,现在你们来了,真对不起得很!』玉琳抱歉似的合掌为礼。

『刚才我们送几位诸山长老到和尚(指住持,天隐和尚)那里去,和尚把你的话都告诉他们,你真是伟大呀!』知客师对这位年轻的香灯师不觉也生起敬慕的心来!

『你们没有事的时候,就欢喜闯寮!』这时,站在一旁的纠察师像一个严格的军官,对那些行单上的僧众说:『等一会大和尚就要带领刚才来的诸山长老参观,看到你们一大堆人聚集在这里,人家一定会笑我们寺中没有规矩,你们现在还不去做什么?』

库头等鸦雀无声的散去了,知客师和纠察师奖励玉琳几句话后,又到其它的寮口去巡视玉琳这时候才有暇把房中散乱的东西整理整理。

他在一面整理东西的时候,一面不住的为刚才这些人说的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心想:「这些行单上的大众,他们大都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中途跑来寺中服务,僧不僧,俗不俗,小时在家没有读书,到寺中来又不研究教理,终日做着和工人一样沉重的工作,过的也和苦工一样的生活,你听他们的出言吐语,都是那么的鄙俗。」

他从这些行单大众的身上,又想到出家不限制的问题。出家本来是一回难能可贵的事,出家僧众也应该个个都是民众最好的模范教师,但出家的制度不良,致使佛教的流传,增添许多的困难。自己因为向往出家僧团的尊贵,僧团的工作神圣,所以投身其中。平时常常怕有负佛教,有负僧团,自己一刻不敢懈怠,终日努力精勤,但他们是不是也都有这样为道的精神呢?

有的人争得了方丈当家的地位,就是达到了出家的目的;有的是每天诵诵经念念佛就以为这是修行;更有的好比自己的师兄玉岚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不肯再做别的事,这样一个出家的僧团怎么能撑持佛教呢?

玉琳的心中正在翻滚著这些问题的思潮时,他的师父带著很多高高的胖胖的和尚走进佛殿了。玉琳在他们拜佛的时候,赶快的去敲了三下大磬,以示对这些老前辈的恭敬。这些大和尚礼佛后,玉琳的师父指著他说道:『这就是小徒玉琳!』那些胖和尚的眼光都射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的师父又喊玉琳道:『玉琳!过来拜见诸位长老!』玉琳随著师父的话,端正的顶礼一拜,各长老看看他,都笑容满面的说他是一个很聪明的青年,有机会应该再让他到外面去参学,他们一边说著一边走著,当他们走到后面海岛的地方,玉琳听到其中一位老和尚问他的师父:

『你一共几个高足?』

『岂敢!只有一个半徒弟!』

一阵笑声,他们就从后殿的大门出去了。

玉琳听了师父说有一个半徒弟的话后,心中老布满了疑云,在他以为师父所以说有一个半徒弟,半个一定是指的师兄,而一个就是指的自己。因为师兄是那样的好吃懒做,师父一定不会把他当一个徒弟看待。

他虽然有这样想法,可是又不能决断,一股好胜的心情,老在蛊惑著他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想这非得去问明师父不可。

他轻轻的走进方丈室,师父闭目端坐在禅床的上面。

『师父!你老人家晚安!』

他的师父微微的睁开了双目。

『你老人家说你有一个半徒弟?』玉琳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个问题。

『嗯!』

『你老人家不是有我和师兄两个徒弟吗?』

『不!你只能算是半个徒弟!』天隐和尚说得很肯定。

『那么,师父说的一个徒弟是指的师兄!』

『嗯!』天隐和尚点点头。

师父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不敢再有什么表示,问讯后就退了下来,他万万料想不到师父的话竟这样的出乎他的意外!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打开窗子,望望窗外一轮弯弯的月亮,他连嘘了几口气:「我只能算是半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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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七.不可小看了他
玉琳自从知道师父把自己当作半个徒弟看待,他的自尊心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在他的心中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假若有一个无论是智能、道德、能力、都比我强的师兄,那时师父再说我是半个徒弟,我也可以心悦诚服,无如现在的这位师兄,既无德学,又不会做事,反而说他是一个徒弟,自己只能算是半个,这样看来,世间上的公理又在那儿呢?

照玉琳的私见看来,以为师父的话不公平,因此,他本可安宁的生活和他本可平静的心怀,又给弄得不安起来了。

他非常的灰心,细想自己如此精进勤劳,从不希望去对什么人求功望赏,但现在都不如一个好吃懒做的师兄,可见自己的一番苦心,并无人了解,这个世间上的事理,就是如此的不明!

玉琳有了这样想法,所以每天除了看经拜佛以外,凡事都不像以前那么起劲的去做,脸上也不常露出愉快的笑容,寺中的大众师都以为他思念王小姐,或者怀疑他离了王相府后又懊悔起来,因此他才终日郁郁不乐。其实,玉琳的内心,唯有他的师父和他的师兄才能真正的知道,大众师的猜测只是世俗的一般浅知浅见。

玉琳的师父和师兄,也知道这并不能完全怪玉琳没有修养,好胜的性情是每个青年都有的,正因为青年人有这一点不肯输给别人的心,所以才懂得自重自爱。玉琳过去是从不肯和人去论长较短的,但他又从不肯小看了自己,从不肯有一颗自卑的心。

他到王宰相府中和王小姐成亲,所以能很快的把王小姐感化,能很快的回来又重新穿上僧装,完全就是这点理智胜过感情而不甘堕落的好胜心,才能表现出好像在污水池塘里,长出他这么一朵清净的莲花来!

玉琳就这样不快活的过了几天,一日,寺中的大众师都吃过了早饭,他的师父把他和他的师兄一同喊进了方丈室:

『你两个近来修持都很精进!』天隐和尚说后,以手示意叫他们坐了下来。

『我每天不眠不息,加功用行,可惜至今并未认识自己!』玉岚象是报告师父关于修行的经过,又像特别把「不眠不息」四个字说给玉琳听的。

『师父慈悲,我不敢打妄语欺瞒师父,我每天不眠不息是不能够的!』玉琳听了玉岚的话,心中是老大的不高兴,他以为他的师兄说这样欺诳人的话,难怪师父要说他是一个徒弟。因此玉琳的话不免就有些讽刺玉岚,可是玉岚傻笑著,好像就没有听到似的。

『你两个都不必客气,尤其玉岚,我一向是知道他精进不懈的!』

天隐和尚说后,到身旁一个经橱里去翻东西。玉岚听了师父的赞言,虽然不敢怎样的放肆,但一阵傻笑的声音还是毫无忌惮的响了起来。

玉琳这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他朝师父看了一眼,这一眼包括了他多少要说的言语。他想,师父一向是精明强干的,怎么就给师兄蒙在鼓中不知道,难道寺里大众师的批评,师父一句也没有听说?他又再转过头来看看傻笑著的玉岚,一股憎厌的心就自然而然的生起来,他以为他本来是好吃懒做,而现在居然告诉师父是不眠不息,这种说谎的行为令人不能同情!不过,玉琳并不想揭穿玉岚的谎言,他总觉得像玉岚如此的不忠实,将来一定有很大的不幸或很大的苦吃。

玉岚看着玉琳,只是轻声的傻笑著,好像他是看出了玉琳在想些什么。

这时,天隐和尚从经橱中拿出一大堆经书,微笑著说:『古代佛经的流传,都是靠人工抄写,这里是两部手抄《妙法莲华经》,你师兄弟二人拿去为我每人再抄一部,字要写得端正,要越快越好,最迟以半月为限,这正好试试你师兄弟二人对于文字的能力谁比较强!

『谨依师父尊命,我想半个月的时间是足够了!』玉琳说时,既骄傲而又怜愍的看了看玉岚。

玉岚傻笑著,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了经书向师父合掌后就告辞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把玉琳叫到方丈室外面来说:『师弟!身体保重,不要太用功!』

『你是不是想要我感谢你对我多余的关心?』

『我是真心的老实话!』

『谢谢你的好意!』

『《法华经》共有七卷将近八万字!』玉岚现出为难的样子,指著捧在手中的那厚厚的《妙法莲华经》。

『谁叫你平时不用功,天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什么也不做,这是师父命令做的,我也没法帮助你!』

『我不是要求师弟帮我抄经,半月的时间,你自己忙得恐怕也够累了,我现在唯有请师弟在师父面前,万万不要说我每天光是吃饭睡觉,因为那样,若是师父气起来,赶我出寺,我是没有地方去的。』

『你今天也懂得不能给师父知道,你想想你日常的生活,有没有像一个出家人?每天不是在寺里吃饭睡觉,就是到寺外去乱跑,人家背后的讥讽嘲笑你一点都不顾及,衣冠是穿戴得不整齐,走路又是疯疯颠颠,说话不管轻重,行动毫无威仪,你应该想想佛教的体统,师父的面子,给你弄得糟到了什么地步?你这样行为,怎么能对得起佛教呢?』

『冤枉!冤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玉岚嚷了起来。

『我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事实?』玉琳责问的口气。

『我不同你谈这些,我只是请你在师父面前不要说我好吃懒做!』

『我看在我们是同拜的一个师父,所以说你两句,这完全是我顾念佛教的名誉,以及为你好,至于听与不听,那是由你。师父那里,你尽可放心,我决不会说你什么。不过,我告诉你,欺瞒终有一天会给事实揭穿的!』

『阿弥陀佛!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呀!我是知道你不会说出我的渺小而显示你的伟大呀!玉岚还是傻笑著,头也不回的就踉踉跄跄的走了。

玉琳又再去和师父告假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一面想着以师兄那么懒惰的一个人,平常就没有看他写过字,半个月中一部楷书的《法华经》他怎么能抄写得起来呢?那时我总可给师父认识了,总可让师父知道师兄无用。但他又想到师兄那时所受的难堪,不觉又生起怜愍师兄的心情来。他喃喃的自语著:「玉岚!你以后在师父面前倒了架子,可不能怪我和你争强好胜,因为师父把我看成是半个徒弟,是个不如你的人!」

玉琳把几日来懊伤的情绪都驱除了,他以为半个月后,只要自己能抄完《法华经》,难道再在师父的座前还怕不能扬眉吐气?他因此,就不分晨昏,不管寒热,一做完了公务,就忙著抄写,有时还轻轻的走到玉岚的住处,探看他是不是在抄写,他每次从门缝里望进去,都看到玉岚盖著被睡觉,从他的鼻子里,还不时的发出呼呼的鼾声,玉琳看了虽暗暗的欢喜,但又想到师兄这种懒惰的习性不改,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与赞许,心头又不免有几分遗憾!

时光如流水,这是在半月抄经的第十四天的晚上,玉琳总算负责,一部妙《法莲华经》抄完了,他非常兴奋,他预备即刻把抄好的经送去给师父,才会让师父知道自己做事认真,即使师兄也抄好,他明天送去,时间也比自己迟,何况并未见师兄抄写?这半月来,他每天还是照常的睡觉,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不去工作,工作也不能完成。玉琳想至此,满心欢喜的捧了经书往方丈室中走去。

他走到方丈室,把衣冠又重整一整,先在师父的房门上轻轻的用手指弹三下,师父在里面应了一声『请进!』他立刻就把房门推开了进去。

『师父!你所命我抄写的《法华经》已经抄好了!』玉琳一个问讯,把抄好的《法华经》呈奉给他的师父。

『已经抄写十四天了!』师父屈屈手指。

『是的,我怕师父挂念,所以早一日抄好送来!』

『你到今天送来,已经不算早了!』

『我想师兄是会比我抄写得更慢的!』玉琳很庄重而又很有把握的说。

『你说你的师兄玉岚吗?他所抄写的一部三天前就送来了!』他的师父用手指著对面桌子上堆得很高的经书。

『师兄三天前就送来了?』玉琳惊奇的口吻。

『你去拿了看吧,他抄写的字特别清秀美观呢!』

玉琳过去翻开第一本,里面第一页就很端正的写著;「不休息沙门玉岚沐手敬抄!」

『奇怪?』玉琳发出了疑问。

『我不会就这么说你迟慢的,』师父懂得玉琳的脾气,安慰著说:『你并未误时间,而且师兄到底比你出家年头多些,他比你强,这也是意料中事,你不必为此而感到不安!』

『不!师父!』玉琳合起玉岚抄写的《法华经》:『我不是说师兄能胜过我而我就妒嫉他,相反的我无时不希望师兄能比我强,师兄能够智能、道德、能力都超过人,这不但师父欢喜,就是我也很光荣,无如我并不知师兄的功夫在那里?』

『你知道的是只看到他每天吃饭睡觉?』

『我想师父比我更知道!』

『傻孩子!难道师兄做什么都非要告诉你们不可以吗?』

玉琳没有回答,他的师父又继续说:

『一般人只爱看人的另一面,只爱寻人的短处,别人的长处一概不提,因此就往往轻视别人。孩子!聪明的如你,也不能认识你的师兄!』

『这一个世间,永远是黑白是非不分的世间,多少贤能的人,被人误认为是庸才;多少为非作歹的小人,带上了假面具,别人就会把他当作正人君子。这个世间上的人,那里能真正的认识人?』

『你的师兄,他是外现罗汉相,内秘菩萨行,用世俗的眼光,是不能了解认识你的师兄!』

『在今日出家的僧团中,虽然份子是良莠不齐,但有道心的大心菩萨还是多的,他们不顾小节,放浪形骸,超然物外,若错怪他们,真是获罪无量!』

玉琳给师父这一顿话说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他无限抱歉似的说:『我的确和一般人一样,我错怪了师兄,聆听了师父的开示,使我深深惭愧!』

『你这样懂得很好。』天隐和尚连连点著头:『到底你这孩子是有不凡的智能和高尚的风度,你自尊自重的精神,和你独特不群的人格,我是很清楚的,但你若和师兄一比,孩子!你终于只能算是我的半个徒弟!』

玉琳羞惭得低下头去--

『你回去好好安心用功吧!你很有福报和善根,只要你努力不懈,你的声名荣耀,将来定能胜过你的师兄!』

『我是不愿辜负佛教对我的养育之恩,更不愿辜负师父对我的希望之殷!我要照师父的话去做!』

『很好!不知我将来能不能有福气见到!现在你就可以回去休息吧!』

玉琳告别了师父,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回到大雄宝殿,他半个月来的兴奋到此又结束了,他越想越惭愧,越惭愧越不安,怎么自己过去就老是错怪师兄呢?现在唯有对佛陀忏悔自己的罪过。他这样一想,随即穿袍搭衣,对著端坐在殿中央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释迦牟尼佛,虔诚的礼拜起来,他沐浴在慈祥的光辉里,心灵上虽然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另有一种自责的烦闷和抑郁,终是难以排遣。

「我是不该小看了师兄的,我该如何向师兄道歉?」玉琳对著相好圆满的慈尊,老是这样自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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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八.难道不是韦驮护法?
玉琳自此以后,心中老存了一个念头,就是要有机会的话,很想向师兄玉岚表白他的歉意。

然而,玉岚的影儿找遍全寺都没有,他离寺外出已经两三天了。

一个人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内心的歉疚,说来也是很不安的!

玉琳每和人相遇而过的时候,好像别人都翻著白大的眼睛朝著他,好像他们都是说:「你这个骄慢的人,你瞧不起师兄,而师兄实在是内秘菩萨行的人!」

玉琳总是垂著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人。

有一天,玉琳在外面做了一些杂事,觉得饥肠辘辘,但看看离吃饭的时间还很早,他带著疲倦的情绪走进自己的寝室,当他刚跨进房门,就见到桌上放著很多的东西,他打开一看,都是一些食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著「供养玉琳师父」几个字,他心中不觉怀疑起来:「谁这么好意?他怎么知道我正在肚饿的时候送这些丰美的东西来?也不管他吧,让我先吃一点再说。」玉琳因为实在饿了,他也就不再追问送点心的主人。

日子久了,送来的食品他也吃完了,然而,谁是点心的主人?他一点都摸不清楚。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气渐渐的冷起来,昨日还有温暖的阳光遍照,那知今夜竟是雪花漫天的飞舞。窗外北风呼呼的在吹,门窗格子瑟瑟的发响。玉琳觉得时间不早了,一个翻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这时天还没有亮,他迅速的把佛前的供水上好,香烛点好,随后就到佛殿门外去敲打起床板,以便叫醒大众师起身做早晨的课诵,当他刚走出门外,一阵寒气侵入了他的全身,他不由自主的颤抖战慄起来。他心中想:「天气太严寒了,可惜今年还没有过冬的棉衣!」玉琳虽这样想着,但他随后又觉得一个年轻学道的人,受一点寒冷的侵袭,又算得什么呢?他终于在寺中前前后后打著板绕了一转。

等他打板回来,手都快冻僵了,他虽不会感到痛苦,但寒冷时没有衣服加穿,毕竟是人人都不易忍受的。

他在冷得难以支持的时候,想回房中把大袍袈裟穿搭起来,也可能抵御一些寒冷。他走进房中一看,呀!床上一件很厚很大而且是新的棉僧袍,不知从那儿来的,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儿。他再仔细的一看,这件棉僧袍做得非常讲究,质料也非常好,他把棉僧袍拉了开来,一见里面也有一张小字条上写著:「天气寒冷,送给玉琳师父御寒」!他满腹怀疑,他感到万分的惊奇,他想:这时天还未亮,大众师正在起床,是谁把这件棉僧袍送来的?也不留下名字,而且,寺中没有人能送得起这样好的衣服,就算是师父吧,他也是一些粗布做起来的僧衣,像这件棉僧袍,也不知是什么绫罗缎帛做起来的?谁对我这么关心呢?

玉琳从这件棉僧袍上,又想起了半月前吃的那些很名贵的点心,细看那小字条上的笔迹,又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他左右思索,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有这么好的心肠,最后,他猜想着:这大概是韦驮菩萨护我的法吧?说不定他见我青年学道,离了家乡,离了父母,他同情我向道心切,所以在我肚饿的时候,就送东西来给我吃;在我寒冷的时候,就送衣服来给我穿。这真是太不可思议的事!但韦驮菩萨既然护我的法,为什么他要称我玉琳师父呢?他想想终是不能了解。

他这时也不愿想那许多,既然是写著名字送给他的,加之天气也这样冷得很,他就把新僧袍穿上了身,迟早将来终会明白的。玉琳自安自慰著。

这些秘密,玉琳是从不敢向人道说半言半句的,他只把这些放在心中暗暗的欢喜和怀疑。

从此,他为了知恩报恩,对韦驮菩萨也加紧的礼拜起来。因为在玉琳的心中,除去韦驮菩萨能护他的法外,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什么人来。他出家好多年了,好多年来,虽然寺中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都很好,但在衣食方面,谁也没有特别关心过他。大概他过去听了不少韦驮菩萨护法的故事,所以现在才有这样想法!

有一天,玉琳正拜完了佛后,回到房中的时候,见到他的床上睡著一个人,他注意一看,原来是他寻了多日的师兄玉岚。

『师兄!是你?』玉琳第一次亲切恭敬的喊玉岚。

『呵!师弟!』玉岚一起身离开了床,揉著惺忪的眼睛:『我等你都等得睡著了,我实在没有时间等你,但想到纠察师明天要骂你,我又不能不送个信给你知道。』

『为什么要骂我?』玉琳很惊疑的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凡事特别留意些就好了。』

『我没有什么错事!』

『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骂我?』

『我好像觉得你明天早晨要耽误了全寺大众的道业。』

『你这是指说的什么?』

『我没有功夫慢慢来讲,师弟!好好把握时间!』玉岚说后,正想跨出房门。

『师兄!你容许我有很多话向你解释吗?』玉琳这时也不管自己的事了,他因为过去错怪了师兄,心中老觉不安,这时正是向师兄说明自己歉意的机会!

『最好的解释是不必解释!』玉岚傻笑著走出了房门口。

『师兄!你还是在怪我?』

『不要这么说了吧,世间上的事情都是一些错觉,都是各人凭著主观的想象,实在那有什么怪不怪?』

玉琳看着玉岚的背影在佛殿门口消失了。

在过去,如果有这样情形,玉琳又将更厌恶玉岚了,但他现在是听师父说过了,师兄外表虽是疯疯傻傻,而他是一个内秘菩萨行的道者。玉琳到今天,才觉得师兄的话中都含有很深的哲理。他深怪自己,过去都把师兄的话当为胡说的疯言,真是太冤枉了师兄。

他这时才开始慢慢回味分析起玉岚的话来,玉岚说他明天早晨要耽误大众的道业,又叫他要把握时间,又说他明天要被纠察师骂,他这样一想恍然是开悟了似的。

他知道这一定是玉岚料他明天睡觉会误了时间,记不得起身打板叫大家起床做早课,所以才说误了大众的道业。因睡觉而误了时间,这就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既然是没有尽到责任,当然要受纠察师的噜苏了!师兄也未免太过虑。明天非格外小心,不误一分一秒,让他的预料落空,才叫他知道我也不是一个无用的人哩!

到了晚间,玉琳刚要睡觉的时候,他又记起了玉岚的话,他记起了玉岚是一个内秘菩萨行的人,可能他有神通也不一定,他算定我明天误事才来对我讲的,我今天晚上就不睡觉,等到明天早晨打板,只要他的话不中,他也就不会藐视我了。

玉琳这样一想,满心的兴奋和欢喜,他鼓起了精神坐在书桌前看经,他在静静地等待著黎明的降临。

寒夜中的古寺,沉寂得像古王妃的冷宫一样,玉琳独坐在这一间小静室里,古铜的灯盏上发出昏黄如豆的灯光,映在地上的是玉琳的影子,桌上放著几本装订得很古老的经书,此外还有一张很小的床外就再没有什么。如果是别人,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在这与世无争的寺院中,青灯古佛,可能勾引起很多世情冷淡或对生活索然无味的思想来,可是,玉琳自出家后,他对出家的生活,一向是感到美满、平静、安祥,物质上虽然有很多不能如意,但他把整个的心灵都皈依了佛陀,精神很少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即使心理上生起了什么不平的念头,如过去不满师兄玉岚的言行,但那也只如一片阴影,等到玉琳走向佛前,想到佛陀慈悲的精神,亲切和蔼的态度,怨亲平等的胸襟,像慧日一样的,就会很快的把这片阴影消灭得无影无踪。

玉琳最讨厌的是很多人把出家学道,走入深山古寺中修行看作是逃避现实的行为,在玉琳的意思出家是不能为个己生活,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芸芸的众生,入山学道,好比到研究院中深造,这正是给自己修养上下功夫的机会,以备将来自己可以解脱,也可令别人解脱。玉琳因有这样崇高的思想,所以再是什么冷清的境界,他也不会感到寂寞和无聊!

他这时候看的是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他沉思在华藏世界理事无碍的真理中,对佛陀和诸大菩萨的智能深有体悟,后来他又翻到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地方,他对善财童子为法而虚心访道寻师的精神,发生了无限的敬仰!

他看了好长时间的经,但离开更残漏尽起床的时间还很远,人的精神终是有限的,他打了一个呵欠,心想,就把腿子盘起来静坐一会吧,横竖离打板起床的时间还很早,静坐总不会误事的。

玉琳昏沉的模糊下去--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刻也不停的流了过去--

天,终于是大亮了,玉琳还在静坐中。

按照大寺院的规矩,是从来不会在天亮时才起来做早课的。

『开门呀!』扑!扑!纠察师在佛殿外怒吼起来。

玉琳从静坐中惊醒:「呵!糟了!怎么很快的天就亮起来了?」

他带著悔恨的心情去把佛殿的大门打开。

『胡涂!我以为是你睡死了过去,看吧!这是什么时候了?』纠察师翻起了白眼,暴跳如雷的指骂著玉琳。

『是我错了,但我却是很小心的。』玉琳表示自己的过错。

『胡说!天这么亮了,都不起来打板,还说是很小心,我看你近来和你那位好吃懒做的师兄一样了!』

『我不能和我的师兄一样,请你不要称赞我,我不如他,但是你也一样不如他。他实在胜过我们多多!』玉琳不甘示弱的回答。

『你敢侮辱我?』

『纠察师!请你不要气!我过去和你一样,我们都把自己看得太高,太了不起,其实我们真渺小得很!真正伟大的人,我们都还以为他无用,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愚痴!』

『你现在竟敢教训起我来了?』纠察师更加的发起怒来!

玉琳不再开口了,他拿起了板像往常一样的去敲打。纠察师还站在那里责骂,但他装著听不到。他心里,不住的想着:「师兄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误事呢?又怎么知道纠察师会骂我呢?」他好像到现在才证实他的师兄是一位不可思议和不平凡的人物!

他曾去找他的师兄,没有找到。晚间,他的师兄才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到了他住的卧房中。

『师弟!使你受了很多委屈!』

『呵!师兄!你坐!』玉琳忙站了起来。

『我没有工夫坐下来和你闲扯,我马上还要去有事。』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误了时间呢?』

『我不知道呀!』

『你昨天的话中明明是这个意思。』

『你说这个意思就这个意思。我叫你把握时间而你怕误了时间,结果就真的误了时间!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呀!』玉岚又是一阵傻笑!

『怕误了时间,就真的误了时间!』玉琳念着师兄的话,想想确是不错的。

『师弟!我看你眉宇间好像藏著不能明白的问题?』

『我不明白的问题太多了,求师兄多多指教!』现在,就算是玉岚骂上几句,玉琳也都愿意接受。

『不!』玉岚看着玉琳身上的新僧袍:『你最近才添了不明白的问题!』

『最近?那除非就是最近有人送了食品和衣服给我,这些我想也瞒不了师兄的,让我告诉师兄,这大概是韦驮菩萨来护我的法了!』

『韦驮菩萨护你的法了?哈哈!奇事!』玉岚这一声傻笑,冲破了整个佛殿内的沉寂。

『难道不是韦驮护法?』玉琳红了脸!

『你要见这位护法韦驮菩萨吗?』

『怎么能见到呢?』

『那容易得很,他已来找你好多次,都给我挡驾了,明天他大概又要来找你,你到近午的时候,在寺外大路上等著,你就能见到,哈哈!韦驮菩萨!』

玉岚说后,不等玉琳回答,就傻笑著走了。留下给玉琳的又是一个大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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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7: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原来还是你!
玉琳第二天早上起来,人虽然是在照往日一样的做着规定共修的早课,但他的心无论如何不能安静下来。

在他的脑海里,老是显出一个身著戎装手执宝杵的韦驮菩萨圣像,他时刻记著他师兄的话,他今天可以见到韦驮菩萨了,但韦驮菩萨的真身不知是否和这供奉的一样?

诵经的木鱼声,像不休息的江水;佛号的梵音,像那悠扬的音乐;在往日,这些是最易为玉琳所感动的。可是,在今天,玉琳很希望早课快快做完,因为他很焦急的盼望着早点能够见到韦驮菩萨现的真身。

好容易,早课总算做完,玉琳从大雄宝殿出来,想到前面的韦驮殿来礼拜韦驮菩萨,这时候,东方刚发出晨熹的微光,满天的星斗,像棋子一般的还密布在高空,一轮弯弯的下弦寒月,孤单的,寂静的高挂在天上。

玉琳在韦驮菩萨像前拜了三拜,又跪在他的座前轻声的祝祷:「菩萨!人都说你是三洲感应,护持佛法,谁都愿恭敬礼拜你。你前次送我的衣食,真叫我感激不尽!玉琳年轻德浅,那能受得起菩萨的这些好意?师兄玉岚说,今天近午的时候,我在寺前的大路上,就可以见到菩萨的真身,那时候,还望菩萨多多指示愚蒙!」

玉琳正在这样祷告的时候,忽然身后起了尖锐的怪叫:『不行!不行!我昨天是说你今天能见到送衣食给你的护法韦驮,不是说的这木头雕塑的韦驮!』

玉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快的回头过来一看,原来是他的师兄玉岚!

玉琳放下了心,走过去向师兄打了一个问讯,口里并向师兄叫了一声『早安!』

『你怎么都做这些无聊的事?』玉岚缩著头,袖着手,很不屑似的问。

一阵寒风吹打在玉琳的脸上,玉琳翻起了怀疑的眼睛不懂似的望着玉岚。

『你要求这不说话的菩萨指示愚蒙做什么?』

『我很希望师兄多多指教!』玉琳懂得了他师兄的话。

『一切好话佛说尽,指教,有什么可指教呢?』玉岚摇了摇缩在衣领下的头。

『可是』,玉琳悻悻的说道:『佛陀所说的真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善知识的开示接引,不是很重要吗?』

『我也是善知识吗?哈哈!』玉岚粗哑的傻笑声,惊动得息在丹墀里树上的几只鸟儿也醒来走了。

『师兄!』玉琳又是恭敬的一问讯:『过去玉琳无知,对师兄多有失礼之处,近来每想要向师兄忏悔,皆因见到师兄都是匆匆的,师兄道高德重,一定不会把过去的事记在心里。

『什么过去和未来的,现在的事情还来不及处理。』玉岚把缩著的头伸了一下:『师弟!我问你,什么是现在出家人应做的事?』

『弘扬佛法,救度众生!』

『你把佛法弘扬了没有?』

『我还没有懂得什么!』

『你把众生救度了没有?』

『有机会我是这样做的!』玉琳的脑海中浮起了救度王小姐的种种事情来。

『师弟!吃早饭的时间还有一会,你看早晨空气多么新鲜,我和你到山门外去走走!』

玉琳点了点头,跟在玉岚的后面。

他们师兄弟,第一次这么默契的走在一起,玉岚也是第一次的不象是一个疯傻的和尚。

他们走到寺门前的一个池塘边停了下来。

『师弟!』玉岚亲切的喊了一声:『你说要懂得佛法才去弘扬,我想也许你永久不会懂得佛法,因为在弘扬佛法的时候,才能了解到佛法。天天关在象牙之塔的寺院里,日日在一些古书里翻来翻去,这样就能得到佛法了吗?』

『是的,这样只能了解到佛法的皮毛,而不能真正懂得佛法的受用!』玉琳顺著玉岚的意思说。

『真正的佛法是不离众生,修学佛法要到众生处去求,你知道现在学佛的人,都要离开众生吗?』

玉琳点点头,表示承认师兄的看法。

『你说你有机会就救度众生的,其实你至今一个众生都还未度。好比有一个人落在这个水里,』玉岚用手指了一指池塘里的水:『你要想来救这个落水的人,你应该要把他救上岸来,离开能淹死他的深渊,这样才能使他得救,但你现在并未这样去救度众生,你看到众生在生死爱慾的洪流中翻滚,你只发了五分钟救度众生的心愿,你把沉没在生死爱慾洪流里透不过气来的众生,提出水面看了一下,使他呼吸了一口气,又把他放到水里去,你逍遥自在的走了,你说,这样算是救度众生了吗?』

玉岚的话,说中了玉琳的心病,玉琳没有回答,惭愧得低下了头。

『你以后救人要救到底,可不能半途又放下了人!』玉岚的话,就象是命令似的口吻。

玉琳知道师兄这话,都是指著他到王相府中去招亲的那段事而说的,他想想这也是不错的,他虽然到王宰相府中去说服了王小姐,王小姐的病虽然给他医好了,但他并没有能使王小姐完全跳出生死爱慾的大海。

人间的爱情,本来是与生俱来的烦恼,并不是用三言五语说能断除就断除的,当初玉琳和王小姐洞房花烛夜的晚上,虽然用一席话感动了王小姐,使他又像白玉似的回到寺中去修行,但王小姐爱慕玉琳的一颗心并没有完全死去,这在玉琳的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

多情美貌的王小姐,玉琳当然并不能完全忘怀,但他又要努力的把她遗忘,因为他知道情惘的魔力,一不小心,就会给它綑得紧紧,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事先怎能不谨慎呢?「菩萨畏因,众生畏果」的道理,玉琳是常常记著的。

现在,玉琳听了玉岚的话,知道玉岚是说他把王小姐提出水面看了一看又放下去,并未把她救出苦海,但怎样才能把她救出苦海呢?他想问苍天,但苍天无语;他想问白云,但白云悠悠,玉琳这时候,又开始感到非常的困惑!

萧瑟严寒的隆冬,本来是极其寒冷的,何况玉琳和师兄谈话的时候,又是在一个隆冬的早晨。但此刻玉琳除了心中有一层薄薄的阴霾以外,身上并不感到寒冷,他并没有像他师兄一样,老是把头缩在衣领里。这时,池塘旁边快将秃光了的梧桐,有几片枯黄了的树叶掉落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用手扑了扑穿在身上的新僧袍,拂去了那几片枯黄的树叶。

『这件新僧袍,真带给你无限的温暖。』玉岚转移了一下目光,从玉琳的身上一直看到身下。

『这都得要感谢护法韦驮菩萨。』

『唉!』玉岚叹了一口气:『又是护法韦驮菩萨!』

『你不是说我今天可以见到护法韦驮菩萨吗?』玉琳惶惑的注视著他的师兄。

『不错,你今天是可以见到送衣食给你的护法。』玉岚的口中没有再说出「韦驮菩萨」四个字。虽然聪明的玉琳,也猜透不出师兄话中的玄机。

玉琳不知道师兄的话中有弦外之音,他放下心不再怀疑。

「梆!梆!梆!……………」集合大众吃早饭的号令从寺里传来,天已经亮了。

『师兄!吃早饭了!』玉琳说。

『吃!人生一天到晚都是忙著吃,好像人生下来就是为吃饭的,除了吃,好像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事一样。』

玉琳给师兄这么一说,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快了,不觉红起脸来!

『你回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情到外面去跑跑。』玉岚说后,也不等玉琳回答,缩头弯腰的就去了。

玉琳看看玉岚的背影,一阵茫茫然的感觉透过了他的脑际。

玉琳想到师兄,怎么近来特别显得这样神奇莫测,他在寺中既没有负什么职务,而且更没有和什么人有过往来,大家都把他当疯傻的人看待,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他自己除了吃饭睡觉游逛以外,也觉得这个世界与他无关。过去玉琳非但瞧不起他,而且非常厌恶他。自从抄写《法华经》以后,才知道玉岚是一位不凡的人物;师父介绍,说他是大乘菩萨,外现小疵,他这才从此不敢藐视他。然而,自从玉琳改变了对玉岚的看法,玉岚就更神秘的在寺中来去的踪迹无定了。玉琳想找他,但他像捉谜藏似的不给你找到;你不找他,他又神奇似的忽儿出现在你的眼前。每当玉琳见了他,他说上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就不管一切的走了。即使玉琳要想向他说什么,也不容易插口。

玉琳望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路的那头,他才怏怏的移动脚步,预备回去吃早饭。这时,玉琳又看看四周,四周都是静静的,静静的早晨,静静的山林,静静的路面,静静的池水。玉琳想到,人的情感本来也是这样静静的,无所谓什么喜怒哀乐,忧愁苦恼,但因不善处理外面的境界,给外境诱惑得就不能静静的了。好比:静静的山林中有了微风吹动,山林就不能静静的了;静静的路面若有轻缓的脚步,路面就不会静静的了;静静的池水,若投下一颗细小的石子,池水就不能静静的了。过去的玉琳,天真无邪,纯洁的心灵上,一尘不染,等到他年龄稍长了,不平的世间,忧患的人生,散漫的佛教,没落的僧团,就一一的扰得他不能宁静了。再加上现在王小姐以及玉岚,他们的事,他们的话,都不能叫玉琳完全无动于衷,因此,玉琳觉得自己的情感就不能平静了。

『门头!你看到玉岚和玉琳出去了吗?』正在玉琳跨进山门的时候,门头师隔房的寮元师大著声音问。

『我一下早殿就到大寮里去打稀饭了。奇怪,他俩个怎么会一道出去呢?』门头又反问著寮元师,因为在他们的意思,如果有人和玉岚走在一起,这个人就是他们取笑的资料,何况这又是一向厌恶玉岚的玉琳。

『不知他们在搞些什么鬼?』

『我看到玉岚有两三次在门口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谈话,不知是谈的些什么!』

『是的,我也曾看到过一次,那个姑娘长得挺不错呢,想不到这么一个疯疯傻傻的人,也会动了凡心!』寮元好像很惋惜似的。

玉琳本想不听这些背后之言,装著没有听到这些话就走了过去,但当他走了不远,「玉岚……姑娘……凡心……」,这些话传进了他的耳朵,他不觉好奇的停止了脚步。

『那个姑娘,每次都站得离山门远远的和玉岚讲话,看样子不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我只看到她的侧面,好象是过去见过的,可惜我没有看到她的正面,所以始终记不起来。』门头很高兴的卖弄自己不凡的眼力。

『那个姑娘也没有出息,我们寺中的玉琳师是多么漂亮,她不去追求,他怎么要来勾引那个疯和尚?……』

玉琳觉得没有意思听下去了,加速了脚步,走进大雄宝殿角落上那个他睡觉的小房间里。

他这时无论如何按捺不住他对世间不满的情绪,他想到师兄虽有时疯疯傻傻,但这都是他故意装作的,不然,你看他对自己讲的话,怎么都会含有那么深的道理?一个不是庸碌的圣僧,尚要遭受人间的这些闲言闲语,讥嘲毁谤,世间上那有什么真假和是非!

他气得连早饭也无心去吃。

在玉琳的看法,门头和寮元讲的话若是真的,他想,这其中师兄一定有他的原因。但这个姑娘究竟是从那里来的呢?玉琳想来想去无法知道。

玉琳把佛殿上前后打扫整理了一下,虽然还早得很,但他怕误了时间见不到韦驮菩萨,所以他很早的就带著一颗虔诚恳切的心,跑到寺前的大路上去等待了。这一条路,除了香期放假,寺中人常常出入外,平时是很少有人经过的。

玉琳的眼睛不停的注视著四方,时间越接近中午,他的心情越紧张。

远处,有一个婀娜的身影走来。

「那一定是女子,我不要朝著她,若是韦驮菩萨从身后走来,被他见了,岂不难堪!」玉琳这样想了以后,就掉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

不多一会,玉琳的身后有脚步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响起:

『姑爷!不!万金和尚!不!玉琳师父!你,你,你在这儿?』

玉琳掉过头来一看不觉脱口惊奇的叫道:『呵!翠红!原来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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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爱情的真义
『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见你一面,就比登天还难!』翠红鼓起了小嘴,睹气似的向玉琳看了一眼。

『你是要到我们寺中去拜佛烧香吗?』玉琳也怀疑的看了翠红一下,但随即又装著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他就加重了语气道:『你就赶快去吧,我在这里有一点要紧的事情,请你千万不要打扰我!』

『好师父!』翠红在王小姐那里学会的称呼:『现在谁还不晓得你万金和尚是不凡的人物,但你也不能太把我们看作和老虎一样呀,你看,这样怕我!』

『不是!不是!现在时间到了,请你赶快去吧!』王琳看看天空的太阳,想到他师兄吩咐见韦驮菩萨是在近午的时候,所以他着急起来!

『我要到那里去呢?』翠红怀疑的问。

『你问自己就好!』

『小姐叫我来找你的!』

『小姐叫你来找我的?』

『如果不找你,我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要到这儿来呢?』

『呵………………………』玉琳感到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这时的玉琳,真是狼狈到万分。他自从在王宰相府中招过亲感化了王小姐回寺以后,就一直不知王小姐的情形,是再病了呢?抑是出家去了呢?玉琳为免得藕断丝连,为了怕结果惹出更多的是非,所以他就尽量的避免思想这些问题,纵然有时候为了慈心的激发,想探问一下她的消息,但男女之间的事,从古以来,就好像有条很深很阔的鸿沟隔在中间。这一条鸿沟,多少人都不敢越过它,都怕被沉没了。因此,男女间的神秘就是这样的形成。

释迦牟尼佛受牧女的乳糜供养,和他同在一起修行的憍陈如等五人,竟认为很不屑的愤而离去;阿难受了一次摩登伽女的魔难,大家就责备他只重多闻而不重戒行。这些事,像烙印似的烙在玉琳的心版上。年轻的玉琳,起初和他的师兄对于这些本来就有著不同的人生观,他的师兄,凡事我行我素,只要问心无愧,外面的称讥毁誉,一概不放在心上,而玉琳和他的师兄完全不同,他有一颗好胜心、荣誉心,别人所公认为最不屑的事,明知那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他就不敢违反。所以,为了免除别人的闲言,他就不得不将一颗关怀王小姐的慈心,勉强的、痛苦的,抛向脑后!

玉琳知道得非常清楚,做一个出家人,虽然把心中一切杂染的念头完全压制,对人不分男女老幼,都一律平等而视,但一般人们的传统观念,却认为这是不合法理。他们要求的是要你起分别心,是把女子不要当人,是叫你远离众生,玉琳就向这些传统的观念低了头。

现在,从翠红的口里说出,她是小姐叫她来找他的,多情美貌而又善良的王小姐的倩影,又在玉琳的脑海里浮现起来,他觉得王小姐的生死哀乐,他虽然不必负什么责任,但在道义上,他是不能完全视之不顾的,何况王小姐生死哀乐,的的确确又都是为他所能左右的呢!

『我们的小姐,已经是第三次叫我来向你问好。』翠红丫鬟说。

『翠红!这时候我实在不能同你多说,请你到我们寺中玩一转回来再说好吧!』玉琳的心中虽然掀起了挂念王小姐的思潮,但他还是觉得见到韦驮菩萨的机会是千载一时,所以对于翠红的话暂时不得不放开。

『看你这样慌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意中的情人来会你而怕给我看到似的,原来你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翠红挖苦似的说。

『请你不要侮辱菩萨!』玉琳沉下脸,放大了声音。

『哎唷,好不凡的口气,原来你是菩萨了!』翠红带著几分讥讽的口气。

『我没有说自己是菩萨,而是叫你不要侮辱韦驮菩萨!』

『我没有侮辱韦驮菩萨呀!』

『你说韦驮菩萨是我意中的情人。』

『难道你在这里是等的韦驮菩萨吗?』翠红翻了眼睛,也惊奇起来。

『怎么不是呢?所以我请你此刻赶快离开这里,你,你快点去吧!』

『听说凡夫业障深重,烦恼系缚,是不易见到菩萨现真身的,这个机会难得,请求你也让我见见菩萨好吗?』翠红听到能见到菩萨,连忙的向玉琳打恭作揖。

『见菩萨不但要没有业障烦恼,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缘,你若无缘,菩萨也是不能见到!

『你是什么因缘能见到韦驮菩萨呢?』

『我,我也没有什么因缘。』

『那么你怎么能见到韦驮菩萨?』

『我师兄玉岚叫我来的,他说我在此时此地可以见到韦驮菩萨。』玉琳对人一向不说谎言,他坦白的告诉翠红,意思是希望她明白了解以后赶快离开。

『我也是有一个师父叫我此刻到这里来找你。』

『谁呢?』

『是一个看去疯疯傻傻的师父!』

『他就是我的师兄玉岚!』

『我每次奉小姐的命令送东西给你,总是碰见那个疯傻的师父,他说我不容易找到你,即使找到你,你也不愿理睬我,因此,他叫我把东西给他带给你,但每次回去,小姐总问你有什么回信,我都是没有话答复。今天早上那位疯疯傻傻的师父脸也不洗就去城里找我们的小姐,我也不知他和小姐讲了些什么话,小姐就叫我来找你。』

『小姐叫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叫你送过什么东西给我?』玉琳感到茫然了。

『第一次是送的点心食物,第二次是送的棉衣僧袍。』

『这是你们小姐送的?』玉琳惊叫起来:『我还以为是韦驮菩萨护我的法了。』

玉琳这时候才恍然似的明白过来,他想道: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师兄拿去的,自己就一时误会,以为是韦驮菩萨护法,难怪在师兄的话中,就常常有笑话自己的地方。幸而没有把这些事张扬出去,不然,岂不遭受妄语的讥嫌?

玉琳现在知道,在这儿是等不到什么韦驮菩萨了,这都是他师兄的安排,他的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玉琳的心中是不知道了。

玉琳紧张的情绪过去以后,他的心倒反而安定下来。

『翠红,现在就请你说一说我离了相府后小姐的情形吧?』玉琳这样问,并非他对王小姐还有什么留恋,他之所以不能完全释怀的就是怕她的痴情,而铸成悲惨的结局。

『你这个人,好像和木石一样,一点情义也没有。我们的小姐,那一点不配爱你,你倒反而推三阻四的不肯。人家都说出家人是很慈悲的,其实我看你一点慈悲也没有。既然承认到我们相府中去招亲,为什么像幽灵似的现了一下又回来?现在把我们清白的相府留下了可丑的斑点。少数知道的人都说你万金和尚了不起,而怪我们老爷仗势胡来。你既这么没有情义,为什么这时又假猩猩的关心我们小姐呢?』

翠红丫鬟的这一席话句句都是包含了责难的口吻,放到过去的玉琳,如果以宰相府中人的身份向他讲这些话,他可能就不能忍耐了。但现在他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任性的,所以,他慢言慢语的回答道:

『翠红!请你不要骂我没有情义,因为情义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你们小姐是一位多情的人,她本来是很安乐的过日子,给多情搞得反而不安乐了。所以照这样看起来,情义实在是苦恼的根源。情义既是苦恼的根源,我们为什么知道了还要执著呢?如果说到出家人的慈悲,慈悲的本义是救人不是害人的,我若是醉心于相府中的财色权势,和你们小姐过一世迷而不觉的生活,无常一到,又沉沦在苦海里,非但害了你们小姐,而且也害了我。所以我到你们相府里去,又很快的回来,就是因为出家人应有慈悲的心,为了你们小姐也为了我。』

『你不要说这些好听的话了,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们小姐和你自己。』翠红生气似的说:『如果你是为了我们小姐和你自己的话,你就应该在我们相府中招亲而不回来了。我听到过去有弟兄三人去出家修行,在路上他们弟兄三人见到一个妇人刚死去了丈夫,一群孩子无人领养,第三个小兄弟见了不忍,就留下来和妇人结婚了。老大和老二以为三兄弟的道心不坚,非常鄙视的弃他而去了。然而,后来先成道果的还是这位第三兄弟。由这里看起来,时时都为人着想就叫做修行。你对我们小姐的死活,一点不表关心,放下我们软弱的小姐就独自的走了,这样修行,我想是不会有什么好处。』

『翠红!话不是如你这样所说。你讲的那位第三个小的兄弟,他一定本来就不是平凡的人,所以他那样做了,除了为人幸福打算外,别无他求。假若是一个对于修行还没有把握的初发心的人,这样做了,非但救不了人,而且自己还会有给财色困缚起来的可能。你是还没有懂得我的心意。』

『你的什么心意,我除了觉得你太为自己着想以外的确是不懂得。你没有想想,我们小姐对你的情意多么真挚,她为了你,饮食、健康、甚至生命都不顾,她把你当为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她一时一刻都不愿离开你,而你却是这么一个不懂爱情的人!』

『翠红!你不要这样激动,你静下心来留神听我说。』玉琳轻微的咳了一声:『你们身陷在爱情的网中,一点自由都没有。对于你们自己这个人,尚且还没有弄明白,那里还能懂得你们的爱情呢?我站在爱情的网外看你们,真觉得你们愚痴得很!你们女子不要见气,我可以说一段事实给你听听。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邻居刘先生的公子娶了亲,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刘公子病了,那位新婚的姑娘每天老在哭泣,她向人说,刘公子是她的生命,是她的灵魂,她少了他无论如何活不下去。后来,刘公子真不幸的去世了。大概过了不到半年,那个时候我还小,我亲眼见到那位死去丈夫的女子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口里不住的又向那个男人说:「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爱!」我那时年龄虽小,但我看了这情形,知道这并不是那女子的过错,而是无常变幻的写照!世事都像春梦一样,何必要对春梦似的世事那么认真呢?翠红!你们的小姐见到我这时的面孔长得好,所以爱上了我,假若她见到比我更美的男子不是又要爱他了吗?你说我不懂爱情,我这样或许才是真正的了解爱情!』

玉琳的这种真知灼见的说法,翠红丫鬟听得也红了脸,她羞惭的低下头来看看落在路上枯黄了的树叶。

『你们的小姐,现在究竟怎样?』停了一会玉琳又这样问。

『自从你回来后,小姐虽然比过去看得开些,但她却受了很多的苦楚。』翠红说著说著,几滴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滴下来。

『她会受什么苦呢?』玉琳为了同情可怜她,听到翠红一说,不觉心中也有几分忐忑不安起来。

『你还没有知道,你以为你走了就没事了。你那里会晓得我们老爷为了你这样行为,真是气得死去活来。他说你这样太丢了他的面子,他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尤其老爷用的那个吴师爷,老是怂恿老爷报复教训你一顿。他们说你已经招赘了,为了相府中的面子,以及小姐的幸福,非得设法要你回去不可。我们的小姐怎么这时都完全变了,她几次哭哭啼啼的要求老爷不要为难你,请老爷准许你和她都出家,她真是为了你受尽委屈。不然,你那里能就这么安稳的回来呢?』

翠红的这些话,玉琳听了反而忐忑不安的心静下来了。但他又给这些话深切的感动,他并不畏惧宰相和师爷们的恐怖手段,他觉得王小姐毕竟是一位深具善根的女性,到宰相府中去招亲并没有辜负此行。

『很好,翠红!』玉琳向四边看了一看:『你们小姐眼前虽受了委屈,但她将来可免了许多痛苦,你回去叫她自己珍重,我要回寺去了?』

『我们小姐想要再见你一次,当面和你谈谈?』

翠红丫鬟又急著发问。

『等到她将来出家的时候再说吧!』

玉琳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给翠红的是交织著的敬意和怨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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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金刀剃下娘生发
严寒的冬天去后,穿梭射箭似的时光不停的在前进,这又是百花齐放的春天了。到处的枝头都是增添了绿意,到处的原野都是灿烂的深紫与金黄。

玉琳这一天早上起来,做完功课,向师父天隐老和尚以及客堂里的知客师和纠察师请了两天的假,预备赶去千华庵参加王小姐的出家大典。

自从去冬翠红见了玉琳之后,把玉琳的话转告给王小姐,说如要见面的话,除非等到她决意出家的时候。

在这一段期间,王小姐和玉琳曾有数度的信札来往,每当翠红把王小姐的芳笺送给玉琳的时候,玉琳看到那些像行云流水的言词,看到她出家坚决的意志,心中也非常欢喜,因为他觉得王小姐毕竟是一个「认识迷途归觉路」的人!

起初,王小姐要玉琳参加她出家的仪式,玉琳也曾再三的推辞过的,他也知道王小姐是深具善根,但王小姐终究也是一个人,他们过去曾行过结婚大典,曾同拜过天地,而现在王小姐出家,虽是一件解脱烦恼的可喜大事,但是,在举行出家仪式的情形之下,多情善感的王小姐,可能又要引起伤感。加之,王小姐决定她终身大事而行出家的隆重典礼,她的父母和一些亲戚都会在座,那时候和他们见面又该说些什么话呢?他想到这些,曾决意不拟参加,可是,王小姐又非要他看着她出家不可,剃度的师父,她一定要玉琳慈悲接受。玉琳推辞不了以后,觉得师兄玉岚说的话不错,度人就要度到底,所以只得勉强的承认。

在玉琳预备从寺中动身的时候,心中曾为穿的服装打算了一会。他有一套王小姐送给他的棉僧袍,这件棉僧袍不但是新的,而且质料也好,可是现在是暖洋洋的春天,棉僧袍早就脱去了。就算现在的气候还可以穿棉僧袍,玉琳也不会穿这件衣服去参加的。他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件可以象样的僧衣了。不过,玉琳并不是因为没有体面的衣服而着急,即使有的话,他也决不会穿的。他以为在这种典礼场合之下,如果穿一件新衣服,故意装饰得美观,使别人见了,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企图。僧人有僧人的本色,他这一天特意的穿了一件破衲袄而起程向千华庵去了。

玉琳到了千华庵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的人进进出出,寺门口站了四个丫鬟迎接宾客,这些丫鬟都是王小姐的父母因为她出家而买来服侍她的。今天,就叫她们招待来宾。

当玉琳正要跨进寺门,这四个丫鬟把他从头上一直到脚下打量了一翻,都娇声似的申斥道:『你是那里来的和尚?』

『呵!我是从磬山崇恩寺来的!』玉琳无意的看了看这四个女孩子。

『你是磬山崇恩寺来的?是不是玉琳师父叫你先来报信的?玉琳师父怎么到这时候还不来?』原来这些丫鬟看到年轻的玉琳,看到他穿了这破旧的衣服,都误会的把他当为玉琳的侍者!

玉琳给她们这一问,起初真弄得瞠目结舌好一会,跟后他就知道这是她们的误会。她们以为听说玉琳是堂堂的万金和尚,万金和尚那里会穿这样破旧的衣裳,玉琳因此心下就想道:这些女孩子为什么看人时都看衣服的好坏而不看其它的一切,假若把一套皇上的龙袍穿在木头人的身上,她们将来是不是就会和木头人结婚呢?

玉琳又再这样的想着:人生本来是和演戏一样,只要装扮一下,时而做人的子女,时而又做人的父母。她们既然把我看成是玉琳师父报信的侍者,我何不就照她们所吩咐的扮演一番呢?

玉琳这样一想,因此就随口回答道:

『玉琳师父大概就来了吧!是不是会嫌误了时间呢?』

『既然玉琳师父马上来,你就不要噜苏罢!』四个丫鬟中有一个叫做翠玉的丫鬟傲慢的说:『这时相爷和一些来观礼的亲友以及各处来的大和尚在客厅上谈话,小姐给我们的翠红姐姐服侍在后楼休息,你可不要随便乱跑,这里有一间小房子,你到那里面去坐一会!』翠玉说后,还用手望左面的那间小房子指了一下。

玉琳没有再说什么,他以为向这些人再多说些也没有用的,他只有为这些丫鬟悲叹,已经做人的奴隶了,但还不知道惭愧,自以为好像很荣耀的样子,这是多么可悲哀的事!

玉琳走进那间小房子,举目一看,原来这是一些茶房仆人睡觉的地方。

玉琳盘起腿子,闭目静坐起来。

玉琳静坐在这间小房子中,没有人理睬他,也没有人倒一杯茶给他吃。一会,那个叫翠玉的丫鬟走来说道:

『我们的小姐叫翠红姐姐来问你们的玉琳师父怎么到这时候还不来?』

『我不知道,这要问你们才对!』玉琳回答。

『玉琳师父是怎样吩咐你来的呢?』

『他说来就来了,他没有吩咐过人!』玉琳又再老老实实的回答。

『你真是一个很笨的和尚!』翠玉丫鬟,和当初的翠红一样,仗著宰相府中的权势,摆出她们可怜的臭架子,很轻视的讥骂玉琳。

翠玉走了以后,玉琳看看她的背影,不觉悲叹道:『这就是人类自以为是的聪明!』

过了一会,那个傲慢的翠玉又来了,他向玉琳说道:

『和尚!我们的小姐派翠红姐姐来问你的话,你赶快出来!』

玉琳毫无表情的走出那间小房子。

翠红一看到玉琳,赶快跪下来就是一个头:

『师父!原来你早就来了!』现在的翠红,受玉琳人格的感召,和觉悟后小姐的教诲,她对佛教的规矩,真是懂得很多了。

『来了也不久,在这里休息一会也好』。

翠红转过脸来看看四名小丫鬟:

『师父驾临,你们都不好好迎接招待,还要说没有来,我替你们告诉小姐,看你们如何交代!』翠红以她的老资格,把几个新来的丫鬟吓得低头无语,全身颤抖不停。

『这不怪她们,她们不知道我来,是我没有告诉她们的名字。』玉琳把过失往自己身上一揽,解围著说。

『师父!小姐等急了,赶快来吧!』翠红想起了焦急著的小姐。

『不!』玉琳说:『让我先去见一下王相爷才好。』

翠红带著玉琳向客厅走去。

『师父,你今天怎么穿著这件破烂的衣裳?』翠红看见玉琳这件破烂的装束,也不禁低低的向他问道。

『衣服不过是遮羞和御寒,穿好穿坏都是一样。一个人要重在德性和人格上修养,衣履的好坏,与德性人格一点关系没有。而且,我身上的这件衣服还很好,穿了还不到五年。』

『今天因为是小姐出家的隆重典礼,相爷虽没有发帖子请客,但来观礼的贵宾并不少。穿破旧的衣服,那终是有点不体面。』翠红很不以玉琳的说法为然。

『你的话不错,世人都欢喜金玉其外的!』玉琳幽默的也是附和著说,他以为在这种场合之下,是不宜高谈阔论。

翠红带著玉琳经过佛殿时,玉琳到佛殿里向佛像顶礼三拜。他这时注意看了看千华庵的建筑,真是够得上富丽堂皇,王宰相在三个月中为他的爱女修建这座尼庵,的确是费尽心机。

玉琳见到王宰相的时候,场面并不怎样尴尬,他把玉琳和客人们一一的介绍以后,他还称赞玉琳说道:『一个出家学道的人,能甘于淡泊,财利不能惑动其心,真是可佩!』

那些贵宾听完王宰相的话,有的对玉琳投射过来敬重的目光,有的怀疑似的多看了玉琳几眼。玉琳坐了一会,翠红在旁边扮著鬼脸,玉琳当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并未起身去和小姐相会。

举行剃度典礼的时间到了,所有来参加王小姐出家仪礼的人都集中在佛殿中,王小姐跪在中央的蒲团上,玉琳站立在她的前面,手上拿了剃头刀,等到二边的出家僧尼们唱好香赞后,在王小姐的头上剃了三刀,并且向王小姐说道:

第一刀:断除一切恶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誓度一切众

玉琳说后,又由二边的出家师父们唱道:

金刀剃下娘生发,

除却尘劳不净身,

圆顶方袍僧相现,

法王座下大丈夫。

当王小姐的乌丝一根根的落到地上的时候,玉琳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王小姐则低著头一动也不动,在观看着的那些贵族的妇女,倒个个都掉下了眼泪,本来,见到别人能剃发出家,正是离苦得乐的好事,应该要欢喜羡慕才对,可是,他们口头上都说得好听,王小姐的出家,能够从此去过清净自在的生活,这都是她的善根深厚。而女人毕竟是女人,当她们亲见到王小姐落发的时候,却又眼泪鼻涕的连声叹气,为王小姐不去享受所谓红尘之福惋惜起来,女人有很多的心思真是别人很不容易了解的。

玉琳对于王小姐的落发出家,从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而他的心中可又不无感慨,玉琳的年龄虽然很轻,世故虽然不深,但他始终对于年轻的女孩子出家是不同意的。自己因为没法把陷落在爱情漩涡中的王小姐救出,所以才从没有办法中开出这条路来。同时,在玉琳的心中,对于王小姐的出家,也寄予一个很大的希望。因为在他觉得,佛教僧团中拥有极大多数的出家的女人,她们名义上虽然是都做了觉世救人的释迦牟尼佛的弟子,而她们本身却好像沉迷在胡涂的梦中,她们大多数在寺院中除了早晚课诵以外,很少关心佛教,怎样让佛教兴盛流传在世间?在她们八识田中根本就没有这一粒种子。即使极少数的有关怀到佛教存亡的热忱,也都以为挑担如来家业的责任应该由比丘去负,所以,一千多年来的中国佛教里那些光辉灿烂的历史,大都是比丘们写下来的。比丘尼是中国社会女性群中的一份子,中国女性的地位没有和男性平等,佛教界的女众也常会遭受人们的几分歧视。佛教的制度没有把比丘尼列入和比丘同等的地位,做比丘尼的也从没有说为自己的地位来奋斗争取!现在,玉琳对王小姐的希望,希望她能像一只白鹤似的在鸡群中站起来,因为以王小姐的聪明才智,加上先天的环境,很可能为佛教以及为她们的本身,做一点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所以他才提议她出家,他把对她的一念爱心扩展到整个佛教身上去,推到整个女众的身上去。

王小姐在剃发的时候,低著头,闭着眼,她很想看看玉琳,意思是告诉他:「你看我毕竟是出家了!」她心下这样想,但她给佛殿上隆重庄严的气氛压得不敢有所表示,她这时心中分辨不出是悲是喜,她唯有觉得自己出家是玉琳指示的,今天能如愿以偿,他像释去了一付重担子,为了世间上毕竟都是苦,为了她还爱玉琳,这只有勇敢的去迎接新的生活,做一个佛化的新人。

王小姐出家大典举行过以后,玉琳替他取的法名叫做「醒群」,意思是今日的王小姐,不但是自己能够觉醒,而且将来她也能令别人觉醒。王小姐接受法名以后,给人搀扶到静室中去休息,她招呼翠红去好好的招待玉琳,当众贵宾要去的时候,务必要请他留在这儿几天,她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请教他。翠红当然听小姐的吩咐,可是玉琳竟因此差点儿蒙受了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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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吴师爷的刁难
玉琳住在千华庵中还不上几天,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就紧跟著来了。

问题就是在千华庵中管理事务的一个王宰相所信任吴师爷。

吴师爷是四五十岁的年纪,瘦长的个子,黑黑的脸,他是在王宰相当初官拜尚书的时候,就来做他的幕僚。他是一个工于计谋的人,生性争强好胜,出言吐语,尖酸刻薄,但因他几次政见,使王宰相深受皇上的信赖,因此,王宰相就把他当为心腹之人。

王宰相等到把女儿出家的事情忙好以后,因为国事繁重,在家中不能多耽搁,所以就匆匆进京。他在临走的时候,把家务以及出家在千华庵中的女儿,吩咐吴师爷照应。并且,他又叫合府人等,对玉琳应该要特别恭敬供养。

这一来,却勾引起了吴师爷的嫉妒,他以为一个年轻的和尚,宰相府中的人不必要对他要表示殷勤。

而且,他以为就是达官贵人,想要到宰相府中来走动走动,都先要对他有所孝敬,不然,相府的大门,那能轻易的进出。但是,玉琳是一个不畏权势,不会应酬的人,他庄重的态度,不苟的语言,吴师爷就认为他傲慢,瞧不起他,吴师爷的心头就因此非常的嫉恨。

玉琳给初出家的醒群留在庵中,他本不愿多住时日,但王宰相临走的时候,又嘱托他多留些日子,指示小姐佛门的规矩,可是后来吴师爷也借口受相爷的吩咐要帮忙处理千华庵中的事务,住了进来。

千华庵中,上至以贵为相府小姐出家的醒群,下至各方来挂单的女尼,以及庵中的丫鬟仆女,没有一个不敬重玉琳,吴师爷看在眼中,更是妒火怒烧。

吴师爷心中想,自己从入相府以来,受相爷的信赖,除了老爷太太和小姐以外,在相府中一呼百应,谁也不敢怠慢自己,想到现在一个年轻的和尚,居然敢占了自己的上风。

吴师爷手拿水烟筒,头戴狐皮小帽,身穿长袍马挂,常常在他的寝室中踱来踱去,他一刻拿狐皮小帽,搔搔头皮;一刻又放下水烟筒,搓搓手心,他在计划著怎样使玉琳在众人的面前丢脸,减低他的声望,使他失去众人的信仰,让众人对他都不恭敬。

然而玉琳的心地很光明磊落,态度很老成持重,除了每天和庵中大众讲两点钟的佛法或规矩以外,他就再也不多问其它的一件事,吴师爷虽然心中不高兴,但他始终想不出办法来为难玉琳。

有一天,他经过很久的考虑计划,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当玉琳在讲佛法的时候,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来讥讽他,叫他当时下不得台来,这样失去他的面子,他一定感觉到难为情,就算小姐留他,他也不好意思住在这里。

所以,在这一天下午,当玉琳向大众讲完佛法正预备离开的时候,吴师爷先是阴险的一笑,随后就对玉琳说道:

『我心中有几个问题非常怀疑,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提出来请你指教?』

『指教不敢当,把问题说出来互相讨论吧!』玉琳又重新回到原位上去。

『假若你回答不出来呢?』吴师爷故意粗气的说。

『如果你知道我回答不出的,就请不要问我。』

『那怎么行,你是一个弘扬佛法的出家人!』

『你说得也对,有什么指教就请你问罢!』玉琳此时已经知道吴师爷是故意来为难的了

『假若你回答不出来呢?』吴师爷又逼著问。

『那你下次可以不要来听我讲!』玉琳说。

『不行,下次你不能再在这里讲!』

『你说得很对,我不能答复你问题的时候,我不应该在这里讲。』玉琳索性又把腿子盘起来,眼睛闭著,一股平和之气,根本就不象是一个被人问难的人。

『凡是读圣贤之书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国家是以忠孝为立国的根本,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出家,与我们的国本不合!』吴师爷说著的时候,洋洋得意,自以为这一下要难倒了玉琳。

『这是什么意思?』玉琳此刻已完全明白吴师爷的来意,他这样问,以便让吴师爷把问题说清楚些。

『我相信你也知道做人是不能离开忠孝的。』吴师爷对玉琳说:『因为一个人若是不忠不孝,他就没有做人的资格。我看你这么年轻,可是你早就披剃出家,每天你们吃闲饭,不事生产,不把自己的力量用来报效国家。这怎么能谓之忠呢?还有,你的父母生养了你,是为了养儿防老,所以才把你抚养成人,现在你却连父母都抛弃一边,跑去出家,这怎么能称做孝呢?请你回答我!』

吴师爷这样一问,所有听玉琳讲法的人,都呆住了。他们都望着玉琳,等玉琳的回答,尤其是醒群和翠红的表情,更是焦急的希望玉琳要很不客气的来批驳吴师爷一顿。

然而,玉琳一点不慌忙,他非常的镇静,他已经知道吴师爷的来意不善,本来他是不愿向这样的人说些什么的。在粗暴、傲慢、顽固、执拗的人的面前,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因为道理都是在虚怀若谷的人的心中。但吴师爷已经是有意的来为难,这些问题虽不是真理,可是若能把这些常识似的问题稍加解释,也能让别人免去许多误会。所以,玉琳就慢慢睁开闭著的眼睛,从容不迫而又慈和的说道:

『吴师爷!你说做一个好人的资格,对国家要忠,对父母要孝,这是很对的话。不过,披剃出家,皈依佛门,献身于救人救世的工作,这并不能说是不忠不孝。你说出家人每天吃闲饭,不事生产,这是你没有了解到出家人的任务,出家人的任务是「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做一个出家人,用佛法教化人间,这就是他的工作。讲到报效国家,并不一定种田织布,从事直接生产才算是报效国家。像我们用佛陀的教法,安定社会,改善人心,使人民的生活更有规律,生命更有价值,这也可以说是做的报效国家和为社会服务的工作。如果不承认这样说法,恐怕吴师爷甚至王宰相,也要和出家人一样,给人说为光是吃饭,不事生产,没有做报效国家的工作了。

至于说到出家连父母都不要,这在佛教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所谓出家,是指出三界烦恼之家而言。如果讲要孝顺父母,或许出家人才真正懂得孝字的意义。普通人孝顺父母,只是在物质方面的供给,这就算是孝敬了。然而,光是在物质上孝敬父母,这并不能算作是彻底的孝。父母虽然暂时在物质方面得到满足(其实永远不会满足),可是他的痛苦并不会因此而解除。老病死的大患,是谁也不能免的。出家人的孝敬父母,一方面当然希望父母在衣食住的物质方面不致缺乏,同时另一方面更希望以所修学的佛陀真理,赐给父母,能让父母永远离开生死痛苦的大海,获得长久不变的清净自在的安乐,这才是根本的孝顺。其实,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常识,我想吴师爷满腹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或许早就知道这些浅显的道理了,是吗?』

玉琳一口气说到这里,一点激动都没有,他本来就很善于言词,加之出家多年,潜心教典,他早已通达了佛法。这时所有听的人都面露喜色,大家都投给吴师爷一个厌恶的眼光。

吴师爷见到玉琳的话,为大家这样的信从,忿怒的妒火更是在他的胸中燃烧起来。如果不是有初出家的醒群在座,他将更要放肆。不过,当一个人瞋怒之心生起来的时候,往往把义理人情都会抛到九霄云外。

吴师爷又气愤的问玉琳道:

『这些问题现在我不同你来狡辩,我来问你,你现在的心中,对我们的小姐有没有爱意?』

吴师爷这样一问,所有听的人都又紧张起来。他们都暗自的怨怪吴师爷,怎么用这些问题提出来问玉琳师父。

『你要我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于你究有何益?』玉琳还是端坐着,他反问吴师爷。

『我要你说,你此刻心中,对我们的小姐有没有爱的念头?』吴师爷摆出官僚势利的样子,在他的心目中,以为如果问不倒一个年轻和尚,还凭什么做着当朝相府中的师爷。

『醒群现在已经出家,我们过去你大概也都知道。』

『不错,我都知道,我们的小姐过去很爱你,我相信她此刻的心中还是在爱你,然而,你呢?你说!』

吴师爷这样一说,玉琳还是毫无表情,但把个醒群羞得赶快低下头去,双颊泛起红晕,她很感到这场面的尴尬。

『吴师爷!你怎么说都好,你说我爱也好,不爱也好。』玉琳把他的话音拖得又长又慢。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爱我们小姐的念头,我今天就要揭穿你的假面具。我们的小姐爱你,你也爱我们的小姐,而你却不肯和小姐结婚,让我们的小姐,正当这可贵的青春之时,抛弃人生的幸福,过这冷清清的出家生活。你们形式上的爱情虽然没有结合,而你们精神上的爱情还是结合在一起的,如果精神上相爱,还不如明明白白照当初脱去你的僧衣和我们小姐结婚,而你却偏要虚伪假正经,你为了显示你的假道学,你却葬送了小姐的幸福,害苦了我们的小姐!』

吴师爷为了讨好醒群,所以他的话好象是为小姐代鸣不平,为小姐的利益而说的,他想,这样一来,玉琳既会失去众人的信仰,醒群也不会怨怪他。

玉琳被吴师爷逼得不能不把他的意思说清楚,所以他更是温和的说道:

『吴师爷!你说得不错,我的心里很爱你们的小姐,而且,我不但爱你们的小姐,我也爱你,我更爱一切人类。讲到爱字,应该是有种种类别的,父母爱儿女,丈夫爱妻子,皇帝爱黎民,佛菩萨慈悲摄受爱护众生,这些都是爱,但这些爱都有它的不同点。普通世俗上的男女爱情,都是一种占有的欲念,都是以自私为出发点。即如你说我爱小姐,但我并不想占有小姐,我希望她离苦得乐,正等于我希望任何人离苦得乐一样!』

玉琳坐在宝座椅上说著,好似雕刻的菩萨真身一样。从他口中流露出来的一字一句,听得每个人都很感动,大家都窃窃私议著吴师爷的蛮横。

吴师爷看情形更是生气,他放大了声音说:

『你认识我是什么人吗?』

『吴师爷!谁都认识你,你是大名鼎鼎的吴师爷!』

『你既认识我是吴师爷,你可知道王老宰相那些治国的主张都是我的计划吗?』

『知道,但这与我没有关系!』玉琳温和的声音中,也带有他刚毅的个性。

『与你没有关系!你瞧不起我!你简直儿把我不放在眼中!』吴师爷瘦黑的脸上,凶狠狠的从眼睛里射出狰狞的光。

『吴师爷!』醒群看这样子实在忍耐不住,她的脸胀得格外的绯红,绯红得就像天上的晚霞,她插口拦阻道:『请你不要无理取闹,家父上京未久,你不要无事生事,玉琳师父是我的师父,我请他在这里教我们一点学佛的行仪,你不能对他这样无理,是你先提出问题来问他,他善意的回答你,你怎么又不高兴?』

吴师爷以为帮醒群说话,总应该是得到醒群的同情,那知道反而遭她的怨怪,他心中虽然是更增添了怒火,但在尊贵的相爷千金之前,他不得不熄下了他的暴燥之火,他终于放低了声音说:

『既是小姐…………』

『请你不要老是小姐长小姐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做醒群!』

『呵!既是我们的醒……醒群说,我就让他过去吧!』吴师爷知道小姐是不好得罪的,只得就此收场。他拿了水烟筒一声不响的先走了。

玉琳也站起来,在一阵欢呼声中他走出殿堂,走向他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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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谁杀死了她?
玉琳自从受过吴师爷的刁难以后,别人都以为他一定很烦恼不安,尤其是醒群更感到对玉琳抱歉。所以她经常的不是亲来问好,就是派人前来慰问。

然而,出乎意料的,玉琳好像不曾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他和往日一样的无忧无恼,醒群等见了以后才安下心来。

有一天下午,翠红奉了醒群之命来看望玉琳的时候,玉琳还对翠红说:

『修学佛法的人,最要紧的是认识自己,把握自己,不要给外面的境界所惑动。世间上是非、好坏、善恶、都没有绝对的理由,我们不要给这些无谓的葛藤牵绊了。若是给别人恭维几句就欢喜,讥评几句就烦恼,这样的生活,好像给别人操纵在手中,别人要你欢喜,说你几句好话你就欢喜,别人要你烦恼,说你几句坏话你就烦恼,这岂不是把你变成别人的一个玩具了,所以,修学菩萨道的人,只要有所利益于人,对于自己的荣辱毁誉,实在是不值得计较!翠红!你替我转告醒群,对于吴师爷的事,不要老放在心中不安。』

玉琳自从近年来受世情的变动,他对于佛法更有了深刻的体悟,他能对这现实世间和人生,有这样达观的人生观,真可算是大有进步!

『师父!我告诉你:我们相府中最坏的就是这位吴师爷,他仗著老爷的宠信,常常作威作福,我们平时不知受了他多少气…………』正当翠红向下说时,玉琳却挡住她的话道:

『翠红!你赶快不要这样说,吴师爷不是像你这样所说的坏,我看他,不但不坏,而且是一个很直爽的人!』

『直爽,这是多好听的名词,可惜他的鬼计多端,这个名词安在他的身上,实在不配。他对谁不满,谁就不得安稳。』翠红说时,是站在玉琳的桌前,还皱了皱她的眉毛。

『你们不能认为吴师爷和我讨论问题,你们就说他不好,吴师爷有话讲话,真是一位很好的人!』

『哼!他是好人,那么世界上谁才是坏人呢?』翠红不服气似的问。

『我看世间上没有坏人,一切人都是我们的善知识!』

『强盗、土匪、杀人犯,也都是好人吗?』

『强盗、土匪、杀人犯,他们所以做错事,都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他们没有苦衷,他们也就不会做错事了。而且,别人错了,正是我们的一面镜子,我们可以不去错。所以一切人都是我们的良师益友,不是我们的冤家对头。就算是冤家对头,我们也把他看作是我们的善知识,而不该说他是坏人。过去,我对我的师兄就曾误会过,我只看他的表面,不知道他的功行,其实他胜过我们百千万倍,所以我常常为著此事忏悔。』

『你说的这些什么道理我不懂,总之,吴师爷是个坏东西,你得要注意他,你若不小心,他甚至将来当面会骂你!』翠红还是固执她的意思。

『骂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不要打我!』

『他甚至真的打你呢?』

『打我两下也没有关系,他并不会打死我!』

『他虽不会打死你,他可能会设法害死你!』翠红说时,显出很严重的样子。

『死了也好,人生本来都有这么一天的。』玉琳还是若无其事,他看世界和人,好像木人看花鸟,一切都无动他的心。

翠红没有话说了,她觉得玉琳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他的一切言行,与自己所见的人,完全两样。

他们暂时沉默著,都没有说话,玉琳手中拿了一串念珠,口里喃喃的念着佛号。

这是一间佛堂,明窗净几,非常庄严美观,当初专设给玉琳看经拜佛用的,佛堂的后面是玉琳的卧室,里面装饰得富丽堂皇,整齐清洁,凡所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然而在玉琳,他对这一切并没有一点贪恋的念头。他老是想着,一有机会,还是早点脱离这里的好。因为酒不迷人人自迷,别人的福应该别人去享,物质的享受惯了,往往也是给物质迷的。

他自从给吴师爷找了一次麻烦,的确心中一点气愤也没有,他反而从此更在佛前加紧的礼拜,他没有怨怪别人,他总认为这是自己年轻福薄,多多在佛前忏悔,代众生求福。

他每次在礼佛的时候,脑海里又会常浮起师兄玉岚的影子,他这时候反而觉得做人能做到像师兄那样的没有罣碍,超然物外,也就真正了解到人生的意义!

桃花是很美丽的,但桃花不会长久的开放;黄金是很宝贵的,但黄金难买逝去的青春;玉琳对于这迁流不息的世事,体会得很深,他认为对于生死无常的大事都不能了了,那有闲情再去计较吴师爷或世间上的毁誉呢?

『翠红!你怎么不去做事呢?』玉琳念了许久的佛号,还是他先打破沉默。

『我没有什么事做,小姐老是向我说,服侍你的那些姊妹们,都是才买来的,她怕她们不懂事,不会服侍你,所以叫我过来看看。同时,又怕你在这儿寂寞,没有人陪你讲话。』

『寂寞?人生很多的大事都来不及去处理,为什么要会感到寂寞?』

玉琳这样说,这确是他真实的话,别人也许以为他很清闲,可是,他每天真实是忙得不休不息。尤其它在磬山崇恩寺内当香灯,每天,别人都在好梦方甜,他就得起来烧香供水,击板巡回;晚上,别人都已就寝,他要关门上锁,察看火烛。而且,他不是一个自甘庸碌不求上进的人,为了充实自己的福慧,拜佛、看经、书写、研读,忙得他连跟别人谈话的时间都没有。

『师父!我真不懂,你的感情为什么能老是这样的平静?』翠红说时,走过去打开了窗子,窗外是一片苍翠的蓝天,偶而有一两片淡淡的白云,从静静的蓝天上从明亮的窗外飘过。

玉琳随著翠红开了窗子,视线也向窗外注意了一下。他看到窗外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但他没有十分注意。他淡淡的对翠红说道:

『是的,我是很希望自己有很平静的感情,不过,我不是圣贤,有时也很激动。好像窗外那碧海似的蓝天,若给一阵狂风吹起,乌云也许就遮住蓝天了。如果能把一切事物看清,不让无明业风吹起,明白世事都是无常变化的假相,那当然就没有激动的必要。』

『师父!』翠红喊了以后,含羞的低下头:『你讲的话,每一句都很令人感动,难怪我们的小姐,受你人格的感召,毅然摆脱一切而虔诚的出家了,你看我有没有小姐的福,也能出家?』

『翠红!你怎么也会有这个念头?』玉琳惊讶起来,因为在他,最不愿意一般人糊里糊涂的出家,或把出家看得太容易。

『想到小姐,都能把荣华富贵看破,我们这些下人,还有什么情趣留恋这世间上暂时的福乐?』

『翠红!大清的法律上是不准人私自出家的,要经过考试合格和皇上的允许才成哩,你怎么能和小姐相比?你快不要这样想,你即使体悟到世间的无常,想要学佛,但学佛不一定要出家!』

正当玉琳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有一个人影幌动,先是翠红见了一怔,随后那个人影走了进来,他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刚才谈论过的吴师爷。

翠红的娇容,长得本来极其漂亮,像初出水的白莲,美丽,淡雅,但这时见了吴师爷,她吓得白莲似的娇容都变青了,她不是怕别的,她怕刚才自己议论他的话给他听到。然而玉琳好像早就知道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显得意外。

吴师爷进来以后,他那像鹰似的凶锐的目光先在佛堂内扫射一周,随后他「哼」了一声就走了。

吴师爷走了以后,半响,翠红才说道:

『师父!怎么得了呢?我骂他的话大概给他听到了。』

『翠红!本来在背后是不应该议论别人的,你下次记住不要再说。现在你也不要骇怕,吴师爷责问你的时候,你说那些话不是你说而是我说的,这样他就不会怪你了。』

『不行!他是听得出我的声音!』

『你可告诉他,因为你给我问得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那样说的!』玉琳很愿意代她受过。

『那也不行,我不能要你为我而更见怪于吴师爷。』翠红也很懂得事理。

『那没有关系,翠红!你因为常要和他见面,所以你不宜结怨于他,我是一个暂时住在这里的人,不两天我就走了,我走的时候,吴师爷也就不会恨我了。』玉琳说时,见到佛前香炉中的香烧完了,他走下座位,在香炉中又插了三枝香。

初燃的香烟,飘渺在这一间雅致的小佛堂中,起初,玉琳的话,并不能驱除翠红的恐怖和忧郁,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的云,深深锁在翠红的眉宇之间,但翠红仔细的体味到玉琳的慈悲,她不觉潸潸的流下了感动的眼泪。因此,玉琳又再继续说:

『翠红!吴师爷是不会计较你的,你安心去做事吧,世间上人与人之间的恩怨爱恨,没有永久不散的。』

翠红没有再说什么,要出家的问题也无心再说了,她看到玉琳好像要预备拜佛的样子,只得合掌问讯告辞出去了。

玉琳在翠红走了以后,他在佛前礼拜了好久,拜佛以后,他的心,开始像海洋的波涛,翻滚起来,很多的问题,此刻都袭上心头,尤其它想起了参加王小姐出家的典礼,向师父天隐和尚只请准两天假,但时间像无声的流水,一转眼,在千华庵中已住了八天,临走时,他虽蒙师父允许,必要时迟几天回去没有关系,可是,他又怕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这次是给财色迷住了。醒群的出家,是他的指示,她出家后的一切,当然他有推辞不了的责任。他住千华庵中,物质上的条件虽处处超过崇恩寺,但他心中,好像老有一道阴影,感到空虚和不自在。如果急急的要回崇恩寺,又怕过分辜负人家的好意,就好像当初翠红讥讽他一点情义没有,好像一块木石一样!现在,他已完全看出吴师爷对他的不满,所以他很想早点离开这里才好。醒群落发以后,文静、沉默、不多说话,他看出醒群能甘守这清净的出家生活,非常感到安心。他打算三五天内,决定要回去崇恩寺。

就像这样,玉琳在千华庵中又过了三四天,他已经和醒群说过,明天下午他要回去,醒群看他意思非常坚决,没有办法挽留,只有请他下次再来,同时,她又把早就预备几大包的物品赠送给玉琳,然而玉琳对这些物品,看也没有看一下,而且更没有说声谢谢。

玉琳在这临回崇恩寺的前一天晚上,他用一块布把念经拜佛用的礼服袈裟海青包好,放在佛前,以便走时带走。

然而,就是在第二天清晨,玉琳起来,等著经常送饭给他吃的那个过去曾误把他当做是侍者的翠玉丫鬟送早饭来给他吃,可是,天亮了好久,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玉琳怀疑大家今天怎么把他吃早饭的事也忘了,他想参禅静坐一下,但心定不下来,他想找佛珠念佛,但佛珠子又遍寻不获,正在玉琳感到有几分焦急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鼎沸的人声,大家都惊号起来,玉琳起身走出佛堂一看,原来是送饭给他吃的那个丫鬟被杀死躺在血泊中。

寺中很多的尼师、丫鬟、工人,都围拢著看,大家都纷纷的议论,玉琳叹息了一声,就默默无言的回进佛堂。

新建的千华庵中杀死了人,这消息像龙卷风似的马上吹遍了各处,千华庵中的主人是当朝宰相的小姐,当地的县衙门知道此事也震惊起来,赶快派皂役差人前去调查并追捕凶手。

县衙门的差人先去拜见醒群,他们说,奉县太爷的命令,一定要缉捕凶手,把这件命案处理得水落石出。

醒群起初接到翠玉丫鬟凶死的报告,惊疑不止,她即刻吩咐他们去小心破案,如果拿到凶手,必有重赏。

四五个差人现场查验后,发现死者身上的金饰均无,手中唯有握著一串念珠。

『玉琳用的佛珠怎么会在她的手中?』吴师爷在人丛中说。

『玉琳是什么人?』差人问。

『就是住在我们这里的一个崇恩寺的青年和尚!』吴师爷说时还用手往玉琳住的佛堂中指了一下。

这些差人好像发现到唯一破案的线索,都蜂拥进玉琳的佛堂中来,他们搜查的结果,在玉琳包袈裟海青的小包袱中,发现到死者身上的金银饰物。

毫无疑问的,玉琳被捕了,差人们说玉琳是谋财害命的疑凶。

千华庵中更惊惶嘈杂起来,有的为玉琳惋惜,说他为了一点金银钱财,居然做出这样凶狠的事来;有的为玉琳同情,说玉琳为人温文和雅,有德有学,决不会自投法网,有这样狠的心肠。

然而,玉琳被捕后,小丫鬟如何死的,在纷纭的谈论中,像浓雾一样似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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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8: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将此一命布施给人
玉琳被捕以后,这消息很快的传到醒群的耳中,像晴空的一声霹雳,唬得她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做梦之中也不会梦到的事,居然像事实般的摆在眼前,「玉琳会谋财害命」,这在醒群的心海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然而,玉琳的念珠怎么会落在死者的手中呢?死者的金银饰物又怎么会藏在玉琳的包袱之中呢?这不但醒群是百思不得一解,就是庵中一切人也感到这件命案的离奇!

说到玉琳会谋财害命,他为什么要谋财害命呢?宰相府中的财色名利,那一件不够人羡慕,而玉琳都把这些视如可厌之物,昨日赠送给他的几大箱的礼物,他看都没有看上一眼,一个丫鬟身上区区的金银饰物,能算得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谋她的财?害她的命?

醒群反复的思维,她认为这件命案非常的离奇,玉琳一定是被无辜的冤屈,以宰相府中的权势,虽然马上可以把他保释营救出来,但玉琳的冤屈如何才能洗清呢?她想到这里,深深的感到对不起玉琳。

她即刻命令翠红著吴师爷用相府的名义写一保释书递到县衙门里去,不论怎样,不能让玉琳和别的犯人一样,坐进囚牢。

过了一会,翠红来回话说,吴师爷的意思认为这是一件人命案子,不能借用相府的权威,使死者冤屈不申,希望小姐不要太感情用事。

醒群听了,非常气愤,她深怪吴师爷不该以为同玉琳顶撞过几句,就这样狠心的坐视不救。

她随即取出文房四宝,亲自委婉的写了一封书信著翠红送给本城有名的清廉正直的刘县官,说明玉琳的人格,有如白色的荷莲,他救度众生的悲心时嫌不够,那会有犯杀人的行为?这其中的冤屈,希望县官不要冤屈好人。

醒群在写信的时候,往事一幕一幕的映现在她的心头,从崇恩寺的大殿上会见玉琳,到洞房花烛夜时给玉琳感动;从玉琳由相府回崇恩寺,到千华庵中再相逢,玉琳处处表现的都是坚贞不拔的学道意志,处处都是发扬的救人救己的精神,谁会料想到这位可敬可佩的人,因为自己多留他住了两天,竟使他遭遇到如此的不幸,像梦似的,像烟似的,这人生是多么令人捉摸不到!

醒群把信写好,吩咐翠红道:

『翠红!你把我这封信送给本地的县官,你和他讲,就说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另抓凶手,火速的放出玉琳,因为他是我的师父,而且,他不是杀人的人!』

『不过,玉琳师父的佛珠,包袱中的金饰,真是令人疑惑!』翠红接过小姐手中的信,她觉得那是无法否认的罪证。

『翠红!难道你也是相信玉琳师父是贪财害命的人?』玉琳像圣洁的偶像,在醒群的脑海之中,其崇高伟大,并不因此而发生动摇。

『丫鬟的意思倒不是怀疑玉琳师父,』翠红答道:『因为我们要想把玉琳师父救出来的话,对于这犯罪的证据一定非得要洗刷清楚,不然,就算是玉琳师父出来,在名誉上一定也很不好听,像一块白玉,上面有了污点,非得把污点去了才保存玉的价值,玉的可贵!』

『翠红!你说得很对。但是,这佛珠究竟怎么才会弄到死者的手中去呢?死者的金镯等怎么会放到玉琳师父的包袱中去呢?』

『那除非要问玉琳师父才会知道。』

『死丫鬟!难道人真是玉琳师父杀的吗?』醒群大声斥道,她满眶的眼泪,就差些掉下来。

『不!不!那除非杀死翠玉的人才知道!』翠红赶快纠正自己刚才说的话。

『谁会杀死这个丫鬟呢?她才来了没有多久,别人对她都无仇恨,谁会这么狠心呢?』

『问题就是难在这里!』

『翠红!这些话等会再说吧,你赶快替我把信送去,我急等著你的回信!』

翠红拿著醒群的信退了下来,她走在路上,想想也很伤心,几乎要大哭一场!

她想到玉琳的为人,不但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自己也不知受过他多少感化。

她拿了小姐的书信,迅速的向县衙门走去,她的心中感到非常的委屈,如果被捕的不是玉琳,她何至于要跑到县衙里来。翠红虽是一个丫鬟,可是她在宰相府中见到的大人物多了,区区的一个县官,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她以为她走进县衙,凭著这封信,玉琳随即可以跟她出来,那时候,她还预备叫县官派一顶轿子把玉琳抬回去哩。

她走进了宜兴县的县衙,守门官见她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胆敢到衙门上来,他们把她打量了一番,就问她是来做什么的?

翠红傲慢的拿出小姐的书信,信封上赫然印著王相府的官印,守门官不敢怠慢,赶快的把她引见宜兴县的刘县太爷。

刘县官接过醒群的信,满脸的堆下笑容,但等他把醒群的信看完,脸色忽然又阴沉起来。

『对不起,真抱歉得很,我们不能照这信上所指示的去做。』刘县官很严肃又很胆怯的说。

『你是什么意思?』翠红急著问。

『我们不能释放上午被捕来的那个玉琳和尚!』

『为什么?』翠红瞪大了眼睛,心跳起来。

『我们刚才已经开堂审讯过一次,那个玉琳已经招供,他说人是他杀的!』

『他已经招供人是他杀的?』这意料不到的事,听在翠红的耳中,忽然她眼前星花撩乱,天旋地转起来。

『是的,这是他的口供!』刘县官把玉琳招认的口供给翠红:『所以,大清的皇法,决定不能释放一个已招认的杀人犯!』

『县老爷!这是冤枉!』翠红压制著激动的情感,大概看了一看玉琳的招供。

『皇法是公平的,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例外。我们没有苦打承招,不会冤枉他,这完全是他的天良发现,走上公堂来就自己承认招供的!』

『请问我可不可以会见玉琳师父吗?』翠红知道这时说多了是没有用的,他想当面问一下玉琳,他为什么竟是这样的一个出乎人意外的大傻子。

『本来,玉琳是杀人的凶犯,是不容许人会见的,不过,我知道老相爷和他的千金很器重此人,就让你去见他一次也好。』

『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老爷和他的千金器重此人,那你就要设法救他呀!』翠红觉得这是个机会,很温和的看了看刘县官。

『但是,法律之前,是没有人情可讲的。』这位刘县官正直得像个宋朝的包丞相一样是。

『请你带我去见玉琳师父吧!』翠红很失望。

刘县官在宰相府中佣人的面前,很礼貌的把翠红引见了玉琳。

玉琳被捕以后,县衙里也知道这不是等闲的犯人,不敢随便的把他关在一般的囚牢中,让他尝到铁窗的风味。玉琳只是被幽禁在一间暗室里。他进去就随地盘膝打坐,闭目养神。

翠红见到玉琳的时候,先是眼泪鼻涕的哭泣起来,然后团在玉琳的身旁,抽咽得不能成声。

玉琳像寒冬的枯木,令人一见就是阴冷的感觉,他除了微睁了一下眼睛看看翠红,就一动也没有动。

好久,翠红收歛了眼泪,说道:

『小姐命我来看你。』

『谢谢!』玉琳冰冷的回答。

『我们不相信人是你杀的!』

『证据说明是如此。』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她呢?』

『你不是法官,我不愿意告诉你。』

『你真傻,就算是你杀了人,为什么又很快的招认?我真错认你是个聪明的人。』

『这是你们所不懂得的事,世间上太麻烦,我这样不是省去很多的麻烦吗?我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好的机会,就算是死了,可是让我在修行的路上,倒反而做下一件有意义的事!』

『可是,你过去是一个很要体面的人,那你现在就该宁愿被他们剥夺生命,也不能不珍惜你自己纯洁清白的人格!』

翠红这样一说,玉琳倒惊奇起来,他想不到这么一个小丫鬟,居然也懂这样的道理,不过,在玉琳自然还有高于她一层的看法,他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动一点声色。

在玉琳,何尝没有想到翠红所说的道理,他也知道,一个人生存在世间上,最要紧的就是有清白的人格,当初到相府中去招亲,所以没有多予耽搁,赶快就回,还不也就是为了清白的人格!人有清白的人格,才是具有了生命真正的价值!可是,玉琳近几个月里,他对于人生已另有一套看法。他近来参禅打坐,在寂静的禅的境界中,对人生的认识又深了一层体会。所谓这个世间上的人,有人有清白的人格,有人没有清白人格,这本没有一定的标准,这只不过是会得欺瞒与不会欺瞒罢了。贪污腐化的官吏,因为他欺瞒人民得法,人们一样对他敬重羡慕;志士仁人,因为他勇于直言,往往说他藐视王法,遭受刑章。这世间永远是一个非理不清的世间。会得投机取巧的人,黑的他也会把它变成白的;不会投机取巧的人,白的也会被人说成黑的。好像这世间是一个宜假不宜真的世间。师兄玉岚的人格有什么缺点,只是师兄不会装模作样,大家就都说师兄是一个疯疯傻傻的人;自己没有杀人,但他相信这时候将有很多的人都说玉琳是一个杀人的凶手。向谁洗清这些冤屈的污点呢?那将是多么费周折的事!而且,修学菩萨道的人,只有成就众生,不可危害众生。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这才是学道之人的条件!现在,既然有人放不下他,替他布置下这个陷阱,他以为这一定是过去生中自己害过他,所以才有今日的果报。为了解除往昔的因果,还是承当这次的冤屈,就算冤家宜解不宜结吧!而且,自己这样爽直的招供,可能感动这位作恶的人,使他以后不致于再害别人。以德报怨,玉琳早就定下这个主张!同时,他现在更觉悟到自己与众生一体的真理,以及怨亲平等的修养。自己如不招认,那时一定会有别人来受这罪刑,自己是胜利了,而让别人来受苦,这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不肯如此做的。将此一命,布施给人,倒也是不辜负在这世间上走了一遭。

眼前,虽然将有不少的人误解他是凶手,但人们所见所知的本来就是一些错觉,一般人的错觉会冤屈他,真理毕竟是不会冤屈他的。

玉琳因为有这样阔达的思想,所以,他一点不为被冤屈而懊恼。荣华富贵,生死轮回,一切都是空花水月,在这些假相上,玉琳倒真是解脱了。

『翠红!』玉琳低低的叫道:『这是我的业力所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无关,你回去吧!在我活在世界上一天,我不希望你再来看我!』

翠红听到这话,像锐利的尖刀剌上她的心一样,她不觉又放声大哭起来,她呜咽著说道:

『请你再不要说这样无情的话,你在这里安心,好人遭受磨难是有尽期的,小姐一定会为你设法,我明天再来。……』

『少说!难道你不怕我谋你的财害你的命!』玉琳阻止和恐吓翠红。

『假若死在你的手上,是我修来的福气!也是我的光荣!』

玉琳那恐吓的话,是希望翠红等再不要来此缠绕。但了解敬重玉琳的翠红,并没有为他的这话吓住。

『你们还有多少话说?』刘县官有礼貌而又威严的站在门口问。

『去吧!翠红!』玉琳说后就闭起了眼睛。

翠红流着眼泪,无可奈何的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玉琳。

翠红跟刘县官走出来,她对他说:

『玉琳师父不是一个犯罪的人,你们不要以为他的招认就以为是真的。他在这里,你们要好好的照应他,如果你们对他有不礼貌的地方,那就是你们瞧不起我们小姐和尊贵的相府。因为我们相府中除了一两位师爷以外,他是我们相府中大家所敬重的师父!』

刘县官在不违反法律的原则下,并不敢得罪所谓尊贵的宰相府,他只是连连的点头。

翠红走出县衙,往千华庵走去,他想,要是小姐知道玉琳师父招认,她将要哭断了肝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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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
更深夜静的时候,玉琳被幽禁著的这间囚房,沉寂无声。

他上午被捕以后,直到这时候还没有吃东西,肚子饿得很,然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上午没有人送东西来给他吃,晚上刘县太爷派人送晚饭来,又过了出家人过午不食的时间。

月光如银似的照进囚房里来,风清、人静,玉琳好像坐在禅堂里一样,他把人间看得恬淡到极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肚子越发饿起来,他微微的感到困倦,他觉得饿罪比死罪难受一些。

他想起那个被杀害的丫鬟,他默默的念着佛号与佛经,为这位不幸的死者祝福,祝福这位可怜无辜的冤魂早登佛国。

玉琳的心中有数,杀死小丫鬟的凶手究竟是谁,然而他为了不愿恼害众生,所以他很乐意的代受这无辜的罪名!

坐囚牢的人都说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然而,在玉琳,他被拘禁在这囚房中,除了觉得肚饿以外,他没有感到别的不自由。他的身体虽然被束缚了,但他的心是感到非常自由的。

玉琳对于这世情冷暖虚幻不实的人间,丝亳没有留恋的念头,要有,那就是他舍不得他唯一依归的佛教,他发愿来生做一个能干的出家人,不要像今生有这许多的业障和磨难,以便能让他振兴佛教,广度众生。

这一晚就这样的过去,第二天一早,翠红就又赶来了,她这次带来很多吃的和用的东西,她见到玉琳的时候,已不像昨日那样的伤心,她把东西放好后说:

『师父!太使你受委屈了,小姐知道你招供以后,哭得真是死去活来,她说她对不起你,她已经著人星夜的进京,请老相爷回来救你,请你再不要冤屈自己,千万不可随便的招认。这里是早点。是小姐亲自为你做的。』

『你们真是想得天真,这里离京城有多远的路?我这个杀人犯还能容得这么久吗?而且,我已招认了,就算王相爷回来,王相爷敢藐视王法吗?』玉琳说著的时候,还微微的笑著。他没有看醒群为他做的什么早点。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冤枉自己,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个杀人犯,诬蔑自己是个谋财害命的人?』

『冤枉自己,诬蔑自己,这并没有多大关系,这世间上有数不清的人被人冤枉,被人诬蔑,那才真是冤枉哩!』

『我晓得凶手不是你,是我们相府里的…………』

『翠红!少说,你又在冤枉别人,诬蔑别人了!』

『你怎么有这样古怪的见解和性情,你没有了解小姐和我们对你的心。小姐说,她宁愿替你受刑,也不愿让你招受无辜。』

『杀人偿命,一人犯罪一人当。你回去告诉醒群,世间上的事情太多。请她不要再闹出更多的是非和笑话来。』玉琳好像生气的说。

『你不要这么固执,我愿我的生命牺牲,必要的时候我也要说出凶手是……』

『翠红!请你住口,这不是儿戏。我杀人是有杀人的证据,别人杀人没有杀人的证据,那时你冤枉别人,诬蔑别人,白白送命又何苦呢?』

『唉!…………』翠红的眼泪又像珍珠似的滚下来。

『翠红!不要伤心,因缘和业力主宰一切,我们无庸为此悲哀,要紧的是我们再不要去作恶造业。』

『你这样的牺牲,太崇高伟大了!』翠红揩了一下眼泪,非常的感动。

『不要那么说,这是修学菩萨道的人应该如此的。』

『请你吃了早点再说吧!』翠红把装早点的盒子打开来。

『你没有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送来给我吃过,饭碗在那边还没有收去。』玉琳用手指著一个空饭碗。

『他们做的没有这个好吃,你再吃一点!』

『饱了!吃不下!』

『那你就留著慢慢吃吧!』

『不!翠红!我到千华庵以后,有没有命令你为我做过事?』玉琳问。

『没有!』翠红怀疑的望着玉琳。

『那么,我现在请你把这些吃的东西拿去那边的囚牢中分给他们吃。』

『这是小姐亲自做的。』翠红现出疑难的样子。

『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你不要生分别心,赶快送去,他们是会感到饥饿的。』

玉琳诚恳的晓以大义,翠红终于很感动的把所有带来吃的东西分散给满牢的囚犯。

等到翠红分完回来的时候,刘县官命人送来一张通知单,通知今天下午再开庭审问玉琳,希望千华庵中派人出席观庭。

翠红没有敢再多耽搁,很快的告别玉琳,回到千华庵中把下午又要开庭审问的事告诉醒群,告诉庵中一切的人。醒群听了以后,她稍为考虑了一下,她就预备下午亲自去县衙,她要告诉县官不可以玉琳招认为准,应该要再多访查,另捕凶手。她觉到如果不是这样,无论如何也对师父玉琳不起。

醒群要亲自去县衙的事,给吴师爷知道了。吴师爷听说玉琳招认杀人的事后,满心欢喜。他即刻要求醒群不要有劳千金玉体,他愿意代醒群去一趟县衙。

醒群见到吴师爷愿代她去,心中也着实高兴,她觉到吴师爷毕竟是一个肯帮忙别人的人,她就把自己的意思吩咐吴师爷,吴师爷的口头上都一一的应承。

宜兴县衙门的法堂上,坐着像包文正的刘县官,还有吴师爷和几个书写的记录以及吆五喝六的皂役,玉琳则态度很自若的站在堂下,既不欢喜,又不恐惧。

『玉琳和尚!昨天你所招供的都是事实吗?』刘县官拍过惊堂以后问。

『是的,完全是事实!』玉琳看见吴师爷也在座。

『你为什么要杀死她?』

『昨天都已说过了。』

『杀死人要抵命的,你不怕死吗?』

『不是怕死的问题,是因果报应的问题。』

『你有什么遗嘱没有?』刘县官说的时候,也深长的叹一口气。他也很感到奇怪,一个如此年轻庄重的和尚,既然懂得道理,为什么要犯此大罪,而且又不怕死。

玉琳稍为犹豫一下说道:

『我对一切人都没有话要讲,唯有几句遗嘱想叮咛你。』

『你有遗嘱叮咛本县?』刘县官给玉琳说得如堕五里雾中。

『是的,我有遗嘱叮咛县太爷。』玉琳朝刘县官及吴师爷又望了一眼:『假若我执刑以后,我望你县太爷不要把这案子公告,即使公告的话,也请你不要涉及「和尚」的这个名词。』

『你意思是在告示上只写你的名字,不要写你是个和尚?』

『是的,因为这是我个人的罪业,「和尚」是我们清净高尚的僧众称呼,我不愿让人知道「和尚杀人」的这句话,这样我将对不起佛教,同时,若是如此,让人民对「和尚」生起轻慢的心,他们会获无量的罪业。』

『你的心地很好,本县决定依照你的意思去做。』刘县官就没有想到有如此良心的人,决不会杀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没有!』玉琳再不多说。

刘县官叫人把玉琳说的话记起来给他去捺个指印。

『师爷!』刘县官掉头对吴师爷道:『贵相府中虽然是一名丫鬟被害,但现在已判这位凶手抵命,师爷的尊见如何?』

『这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吴师爷连连的点头,一脸的奸相!

吴师爷的这几句话听进玉琳的耳里,一阵伤心,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又朝吴师爷看看,吴师爷装不知道。

『老相爷不在府中,本县如此判决,相爷回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刘县官位小官卑,还有点不放心。

『不会!不会!』吴师爷答。

『那么,相爷的千金为什么要为玉琳否认他是凶手呢?』

『因为她已出家,不忍见同门的人受害,这完全由于儿女情长,我们不能因情废法。』

『好!就如此办,退堂!』刘县官长袖一拂,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候,疯疯傻傻的玉岚踉踉跄跄的走上堂来,嘴里不住狂呼高喊:

『冤枉!冤枉!这个世界全是冤枉!』

『你是那里来的和尚?』刘县官怒斥道。

『我是玉琳的师兄玉岚,我请求县太爷快快放出我的师弟。』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凶手!』

『他不是凶手,谁是?』

『凶手坐在县太老爷的身旁边!』玉岚说话时,用手指指吴师爷。

刘县官朝吴师爷看看,左右的人都大惊失色。

『师兄!你……』玉琳想阻止著他的师兄。

『与你无关,不要你管!』玉岚回答。

『你是指谁?胡说!』吴师爷怒骂玉岚。

『我是指你,你是杀死那个小丫鬟的凶手呀!』

『他简直是一个疯和尚,』吴师爷指著玉岚,对刘县官说:『玉琳杀死人是有证据的,而且玉琳自己都招认了。』

刘县太爷听后,又坐下来,就对玉岚道:

『你这个和尚是不是神经失常?你怎么胆敢来诬蔑相府中的师爷?玉琳杀人是有证据的,而且他自己都招供。』

『法律不是保护高官显要而来欺压平民的呀!我不是神经失常,我也不敢诬蔑宰相府中的师爷,实在说,杀人的证据可以伪造呀!』

『你能说出这些原委和另有证据吗?』刘县官又拍了一下惊堂。

『县太老爷!你要知道吴师爷妒嫉我的师弟玉琳,他怪玉琳在千华庵中丢了他的面子,他就偷窃玉琳的佛珠放在小丫鬟的手中,又把丫鬟的金银饰物拿下来包在玉琳的袈裟中,在玉琳睡觉的时候,吴师爷去偷窃他的佛珠,遗落下的烟斗,这时候还在玉琳睡觉的那张床下。县太老爷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即刻派人前去检查!』

『你在血口喷人,』吴师爷骂玉岚:『你把我的烟斗偷放在他的床下,跑来栽害我,真是罪该万死!』

吴师爷口上虽这么说,心上可早就慌起来,他很怀疑,难怪昨天无论怎样寻找他的烟斗都寻不到。

玉岚拍拍他的胸膛,他穿的是一身破烂的衣服,他先看一下刘县官,然后指著吴师爷道:

『吴师爷!你可不要抵赖了,千华庵的大门我从来就没有跨进去。』

『刘县官!我要求你把这个和尚重重的办罪!』吴师爷说。

刘县官感到这事很蹊跷,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理这件案子才好。

『哈哈!办我的罪?你们以为我和我的师弟玉琳是一样的气派?』玉岚用手指著玉琳,玉琳低头无语。『你们此时把玉琳再怎样冤枉死了,他也以为这是忍辱、为人、修行,然而我是把降伏恶魔当做修行。吴师爷!你杀害小丫鬟的刀,此刻还藏在你的箱子中;你谋害玉琳写在纸上的计划此刻还放在你身上的袋子里。我要求县老太爷即刻搜查吴师爷的身上!

刘县官丢了一个眼色,皂役们把吴师爷拉下来,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张纸。

刘县官一看确实不错,那上面全是谋害玉琳的计划。

吴师爷到此时,已吓得面如土色,他颤抖著说:

『这张纸我当时就烧去了,怎么此刻会在我的身上?』

『你烧去的是一张没有字的白纸呀!』玉岚告诉吴师爷。

『左右,把吴师爷拿下来!』刘县官一声吩咐,吴师爷顿时成了阶下囚。

刘县官又派人到千华庵中去搜查凶器及吴师爷的烟斗。

『玉琳!』刘县官问道:『你这年轻的和尚,你既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冤屈招认?』

玉琳皱著眉毛,没有开口。

『难道跟师兄过不去?县老太爷问你的话快点老实说呀!』玉岚对玉琳讲。

『唉!』玉琳未说时先叹了一口气;『我要求县太爷减轻吴师爷的罪名,他所以犯罪,完全由于我对不住他。我的招认也就是觉得佛法是救人不是害人的,像我们修学菩萨道的出家僧侣,只知道牺牲自己,成就众生,那敢再去做与众生没有利益的事?』

『伟大!伟大!本县官差点儿冤屈好人!』

刘县官又重行宣布退堂,他招呼把吴师爷关在玉琳坐过的那间囚房里,同时,把玉琳师兄弟二人请到后堂去宽坐吃茶。

县衙门的后堂上,有字画、明窗、净几。

虎皮的椅子上坐的是县官、玉岚、玉琳。

『下官拟想皈依佛教,礼拜二位大师做师父,以后希望多多指教!不知二位大师允许否?』刘县官恳切至诚的征求玉岚和玉琳的意思。

『笑话!笑话!山僧当不起,我要告辞了!』玉岚摇摆著他的长袖子,站起身来。

『这是下官真实的意思,因为做官的本来是保障人民的,但做官的却往往冤枉好人,我从此再也不愿干违心的事。好比法律是像吴师爷这些人订出来对付罪恶的方法,但我已经觉悟到订法的人都不守法,法律实在不是对付罪恶最好的方法,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奉行佛法的人比那些制订法律的人伟大得多!请二位大师不要见弃!』

『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哈哈!』玉岚又再坐下来。

玉岚、玉琳、刘县官,他们三人谈得很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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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8:0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三个锦囊妙计
玉琳玉岚在县衙里和刘县官谈著,皂役取来吴师爷的烟斗和凶器。刘县官连声叹气,并连声道歉,亲自又把玉琳的佛珠奉还给他。

他们谈了好久,为刘县官举行了简单皈依三宝的仪式后就从县衙里出来,一同向千华庵走去,醒群和翠红及全庵人等,听到玉琳无罪释放,欢喜得就差点儿发狂。等到她们知道杀人的凶犯竟是吴师爷时,不觉又欢喜又痛恨。欢喜的是恶人恶报,因果昭彰,丝毫不爽;痛恨的是吴师爷竟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醒群感激的尤其是玉岚,玉岚听到醒群感激的话后,除报以一阵傻笑外,就拉著玉琳的衣服说道:

『师弟!现在是你回去的时候,今后你荣耀万方,师兄是赶不上你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吩咐她们没有?』

『就是等王相爷回来的时候,最好请他设法能把吴师爷营救出来。』玉琳说。

『走吧,走吧,那是她们的事,不要你烦心!』

玉琳玉岚走的时候,醒群和千华庵中的大众眼泪汪汪的送他们走出庵门。

玉琳回到磬山崇恩寺中,又住了一个时期,忽然他感到自己渺小起来,他觉得世界是这么广阔,众生是这么众多,而自己却住在深山古寺之中,终日不能与广大的众生接近,同时,他更想到出家人的任务,既是弘法利生,那必定要先健全自己,充实自己,不然,弘法是如何去弘?众生是如何去利?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心中起了个念头:「到各方云游参学去!」

玉琳立定志愿,就把他简单的行李收拾了一下,随手关上他的房门,往师父天隐老和尚那里去告假。

他穿过库房,爬数十层石阶,就到了方丈室。

『师父!我想到外面去参学,特来向师父告假。』

『很好!很好!此去鹏程万里,为教争光。』天隐老和尚讲到此处时,忽然若有所思的皱了一下眉毛道:『可是,玉琳!你还有重重魔难,要待你小心的去克服。』

『将来果能为众生贡献出一点微薄的力量:皆是诸佛菩萨以及师父的慈光庇照。至于前途的障碍,那倒没有什么关系。在人生的旅途上,几曾见到过平坦的大道,人们所走的都是崎岖坎坷的路程。善财童子的五十三参,玄奘三藏法师的取经西游,他们涉险犯难的精神,已为我们开辟出光明的世界。不过,弟子此去,还不知何时再能重见恩师,对于未来,究竟何去何从,恳求师父作一次指示才好』!

『我没有什么指示你的,你去问你的师兄吧!』

玉琳听师父说后,没有再敢表示什么,他就问讯顶礼,告假出来,他遵照师父的命令,走向师兄玉岚住的地方来。

『师兄!顶礼!』玉琳走进玉岚的小房间,随地就是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玉岚傻笑著赶快从被窝里爬出来。

『想到外面参学去,特来向师兄告假!』

『到外面参学去?那里有参学的地方?你不是已经修学得很好了吗?你看我每天都是睡觉吃饭,吃饭睡觉。』玉岚说时,还用手指著他乱七八糟的床铺。

『师兄已是无学位的菩萨,师弟怎敢和你相比!』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话吧。要不要师兄送你走过惊涛骇浪的长江?』

『不要,只是希望师兄指示我出离迷津就好。』玉琳知道师兄又在玩弄禅机,但不知究竟长江是指的什么用意。

『指示你的迷津,好!师兄一生吃饭睡觉,对佛教没有贡献,现在让你出离迷津,飞向天上去吧。师兄有三个锦囊交给你!』

『三个锦囊,我要他何用?』玉琳感到很奇怪。

『你此去有灾难,不易避免。有疑难的问题不易解决的时候,有此三个锦囊,可以使你逢凶化吉。你如逢危险,打开第一个锦囊;如遇息福之处,打开第二个锦囊;如对前途发生怀疑,打开第三个锦囊,里面自有妙用无穷。师兄虽知你有不凡的福慧,自会处处化险为夷,但为你此去参学,相聚何时,很难预料。我既无金银财宝,又无贵重物品,没有什么送给你作临别纪念,送你三个锦囊,可能你还记著有个师兄。』

玉岚说后,就去枕头旁拿出三个用方盒子包起来的锦囊,玉琳没有再客气就接受过来,他知道师兄已是一个明白过去和未来的智人。

玉琳告别了师兄,又往各寮口去辞行,磬山寺中的大众,此刻都很敬服玉琳,在依依送别的时候大家都叮嘱玉琳,希望玉琳将来功成行就,要提拔提拔他们。

是在清世祖顺治皇帝十六年己亥年间,玉琳像浮萍似的踏上人海中云游。

玉琳从宜兴磬山出发,经溧阳、金坛,往来在各方,千山万水,一钵千家饭,他走遍了大江南北。

一天,玉琳行脚在扬州高旻寺参访完了以后,他搭船再回到江南来。

船行至江心,忽然阴云密怖,狂风大作,白浪滔天,一条帆布的民船,在江心失去了控制,浪头不时打进舱来,全船的乘客,惊呼号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候大清朝开国的世祖顺治皇帝,为了察看民间隐情他穿了便服,装作平民也正坐在这只船中。

顺治皇帝,面临如此惊险的场面,吓得失魂落魄,总以为这一次逃不掉要去海龙王水晶宫了。

当顺治皇帝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忽然情急智生,传下圣旨,说明自己就是当今天子,并对天祷告,向船中宣布,他说如果有人能救了他,他决定把江山和那个救他的人对半平分。

船中的乘客,此时知道当今的天子也在船上,惊喜交集,大家跪下来三呼万岁,但谁也想不出办法来。

这时,船头边坐着四方云游的玉琳。

玉琳看着这只小船颠簸在一片汪洋的江中,风浪又是一阵大一阵,他此刻一心的称念着「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的圣号,置生死于度外。

后来,玉琳知道当朝顺治皇帝也在船中,加之他看到全船惊慌恐怖的情形,慈悲救人的恻隐之心,不觉油然而生。然而除了念观音圣号仗菩萨威神力的庇佑之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玉琳此刻闭目端坐,把一切都交给观音菩萨。在这时候,隐约间他好像见到云端中坐着慈悲庄严的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杨枝,身穿白衣,玉琳赶快跪在船头,向菩萨祈祷,菩萨用手指了一下他的衣单包袱,就慢慢的隐去,玉琳心想,我的包袱中有什么呢?他这一念生起,忽然间,他像若有所忆的记起他师兄的三个锦囊放在包袱之中。

他想:「师兄当初交给我锦囊的时候,告诉我如有灾难危急之时,锦囊中自有解救的办法,现在,不但自己生命危险,当今皇帝和全船人民都将遭遇同一危运,这正该打开第一个锦囊来看看的时候。」

玉琳这么一想,随即把第一个锦囊打开,只见一张纸上写著两个大字:「免朝」!玉琳看了不懂这个意思,再仔细一看「免朝」的大字之下,还注了两行密密的小字:「当朝天子过江,四海龙王来朝,故有风浪之险,如用牌请天子写「免朝」二字,挂在船舱之外,自会风平浪静」。玉琳一见,原来如此,心中非常欢喜,即刻依锦囊的指示而行。他告诉顺治皇帝,如此这般,当可解除危难。顺治皇帝一听,满心大喜,即向船主索笔,亲书免朝二字挂于舱外,果真不负人望,即刻云消日现,风平浪静,船就安抵岸边,全船的乘客,一面向顺治皇帝高呼万岁,一面向玉琳顶礼膜拜,感激他救命之恩。玉琳想起师兄说要送自己过惊涛骇浪的长江,原来就是指此,他现在佩服师兄已经到了极顶!

顺治皇帝问了玉琳的法号及出家的祖庭后,只是相视而笑,即日要玉琳和他同时进京,请住西苑,恨相见之晚。(此段出自雍正皇帝御选语录中--作者注)

『寡人当初受难时,有平分江山之言,现在想拟实行此项诺言。』顺治皇帝驾至西苑亲对玉琳说。

『陛下!僧侣是方外之人,三衣一钵足矣,要国土有何用处?请陛下不要因此挂怀,玉琳想于明日再往各处行脚!』

『法师既是如此推辞,那么寡人及全国人民,正式礼拜法师为国师。』

『不敢!陛下!』玉琳谦虚的说:『玉琳年轻德浅,不敢受此恩宠,全国高僧甚多,还望陛下体察。』

『法师年龄虽轻,而德学饱满,佛法中向有依法不依人之语。法师如无菩萨福慧,何能指示寡人脱险?』

『不敢欺瞒陛下,这完全是家师兄玉岚锦囊中所指示,陛下为国觅师,也该以家师兄为先!』玉琳照实的把玉岚所指示的第一个锦囊,告诉顺治皇帝。对于第二和第三个锦囊没有提起。

『寡人和你有缘,希望不要过分推辞!』

顺治皇帝意甚诚恳,玉琳想到为佛教为僧人争一口气也就老实的承认。他现在对于名利的观念本来是很淡泊,但他想能为出家僧众扬眉吐气,这也是他很乐意的。他想到追求名利荣华是一种执著,舍弃名利荣华更是一种执著。最好对名位能得之不喜,失之不忧。他对这些没有要求,他只觉得能成就众生,有益佛教,也就心满意足了。

顺治皇帝得到玉琳的允许,很快的颁诏天下,叙明原委,要全国的人民在拜国师的这一天,家家户户摆设香案,当五更三点的时候,皇上亲自率领全国臣民,一同礼拜。

圣旨刚传下来,第一个知道的是王老宰相,王宰相听到皇上要拜国师,惊疑万分,他心下想,这位国师是谁呢?圣上轻衣简便的出去,前日回来,听说还带了一位年轻的和尚,难道就是要拜那位年轻的和尚为国师吗?

王宰相得到顺治皇帝的允许,先参见国师。

『呵!是你!玉琳!……』这出乎意外的事,使王宰相过分的紧张,但随后知道喊得太冒失了,很快的改换了口气说:『呵!不!国师!丞相王参见!』

『相爷!免礼!这儿请坐!』玉琳也客气的合掌问讯。对王宰相的惊奇一点没有介意。

王宰相想到当初要他招亲的事,面上现出愧意,内心好像感到非常的歉疚!

玉琳好似忘记过去一样,一点也没有把那逝去的岁月,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放在心上。

最后,王宰相恭维玉琳一番,并说他的女儿能先拜玉琳为师,真是无上的光荣!

『呵!相爷!想起来了,吴师爷的事情,后来不知是如何处理?』玉琳没有怀恨吴师爷的心,只有挂念吴师爷的心!

『说起吴师爷来真是该死!』王宰相说:『本相起初接到小女来信,说师父冤屈被捕,本相本可将公事交代一下回乡,但第二日小女又有信来,说明吴师爷犯罪经过,我即刻回覆她著当地县衙,重重办罪。可是,没有数日,吴师爷竟然病死狱中,恶有恶报,倒也罢了。但险些儿害了师父,这都是本相用人不明,还请原谅!』

『唉!』玉琳叹一口长气:『这都是玉琳的不是,方使吴师爷犯罪!』

他们都为吴师爷不好好的做人惋惜了一阵。随后王宰相也就告辞退出了。

时光迅速,等到全国都得悉圣旨以后,大清朝顺治皇帝和全国臣民礼拜国师的典礼于四月八日佛诞节的早晨五更上朝的时候就隆重举行。在前一天夜晚,玉琳无论怎样也睡不著,他一时静坐,一时念佛,但心中盘结著的问题,还是想不出办法解决。他想明天将要接受天子及四万万多人的礼拜,这样岂不是要把福折光了吗?他为这个问题考虑著,最后,他终于想起师兄的第二个锦囊,师兄当初说过如要在息福的时候,打开来看,自有解决的办法。他带著满腔兴奋的心情,打开第二个锦囊一看,里面是一尊小巧玲珑的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像,别的什么也没有。玉琳见了好像恍然大悟似的,他知道是师兄指示他在明天早晨当皇上和全国臣民礼拜的时候,把释迦牟尼佛的圣像放在自己桌前,让他们拜佛好了。

玉琳这才安稳的睡去。

景阳宫中钟声响起,是快上朝的时候,玉琳起来,在朝庭上受君臣人民礼拜。

顺治皇帝给玉琳加封的名字是:

「大觉普济能仁玉琳琇国师!」

玉琳国师被拜封以后,住在西苑中,皇宫中的生活当然是舒服极了,但因此却又勾起玉琳师父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现时虽是做了国师,别人都将认为他荣耀到极顶,但他觉得这样住在皇宫里享福,与佛教与众生究竟有什魔好处,今后如何为教为人?他感到这是很大的问题,他又记起师兄最后的一个锦囊中是指示的前途,他当即打开一看里面是:「弘法利生」四个大字,他见了心下想:「弘法利生的道理谁不知道呢?师兄这是太小看了我了」。正当他作如是想的时候,他把那张纸反过来一看又有一个很大的字写的是「行」!这一个字他看了以后,这才触目惊心,他体悟到师兄是要他现在就去实践自己的抱负。

他--玉琳国师从此荷担起弘法利生的责任。

他的名字,像太阳的光明一样,照亮了无数人的心房;他的法语,像和暖的春风一样,使垂死的万物,又有了复生的希望;像佛菩萨的圣像一样,皇帝、宰相、醒群,和全国的臣民,对他都永远的崇拜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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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山寨改佛殿
年轻的玉琳,被当朝的天子顺治皇帝拜封国师以后,住在顺治皇帝特为他在西苑内建筑的精舍里面,其声名荣耀,一时无二。这正如他师父过去对他说的:「你很有福报善根,将来名播四方,胜过师兄。」

在玉琳的心中,他虽尊为国师,可是一点荣耀的念头也没有。几年来的风风雨雨,重重魔难,使他在佛陀的真理中,更体验到世态的炎凉,人事的沧桑。那巍峨壮丽的皇宫,那山珍海味的饭食,在他是如木人看花鸟,名闻利养,一点没有打动他的心源。

自从玉琳荣封国师以后,智能悲心,日有所增。他那年轻人的好胜傲慢的习气,几经磨链,均已瓦解冰消。过去一些不平凡的遭遇,以及那悠悠的岁月,在佛法体验中,使他养成谦虚稳重的风度,他每天一串念珠在手,一领方袍在身,像泰山,不可摇动;像莲花,清秀芬芳。

玉琳住的是皇宫,过的是国师的生活,每日像和纷扰的世间离开,他想和师兄,还有过去的一些道友见一面,因皇宫森严,都很不容易。有时他对著窗外那变幻莫测的云霞,偶然也会想起当初在王小姐府上招赘的往事,吴师爷的刁难,更想起那些受著苦难的芸芸众生,心中也不无感慨,对著云天,他会轻轻的嘘气。

这样止水一般的平静的生活,过了大概有半年的光景,玉琳国师想到师兄的第三个锦囊,指示自己要弘法利生的金玉良言,他终于有一天当顺治皇帝探望他的时候,就说道:

『陛下!我想明天到各地去行脚,特地先向你告辞一下。』

『你,国师,难道寡人有不是的地方吗?为什么要到外面行脚受苦?』顺治皇帝很感到意外。

玉琳国师知道皇上误会了,就解释道:

『陛下是开国的君主,雄才大略,不但爱民如子,对圣教也真心护持,你没有不是的地方,我只是想到出家的使命是弘法利生,所以我才想到各地走走。』

『那么,先请国师在宫中讲一座经吧!等到宫中讲经法会圆满,你要到那里去,我就叫人护送你去!』

玉琳国师没法,只得在宫中讲了一座《楞严经》,讲经完后,顺治皇帝为玉琳国师准备了几十大箱在外旅行用的东西,并令千百人护送,国师到那里,护送者要到那里。

玉琳国师很庄严的推辞道:

『陛下!你这样做法是违背佛制的,当初教主释迦牟尼佛以太子身出家修成圣果,各处云游行化,也只有三衣一钵随身,你给我这些东西,除成为累赘外,我带了有什么用?』

『不!』顺治皇帝解释道:『我不是要你礶带这些东西,这只要命令随从的人负责就好了。』

『随从的人?我要随从的人去做什么?我是行脚,我是方便弘法,很多人跟著我只有搔扰地方。』

『那国师究竟带几个人侍奉?』顺治皇帝象是很不解似的问他。

『依佛制三衣一钵就够了,不要别人随到我!』玉琳国师坚决的,庄严的回答。

虽然玉琳国师坚决的拒绝顺治皇帝的美意,但顺治皇帝,为了国师的荣耀,怎样也不承认玉琳国师的做法,玉琳国师不再讲话了,顺治皇帝只得怏怏的告退。

第二天,玉琳国师悄悄的离开皇宫,怎样的走法,大家都不知道。顺治皇帝供养的东西,仍原封未动,国师的金印,玉琳是随身带了。

顺治皇帝知道圣者的意志是不可勉强,他对玉琳国师圣洁的风格,更是敬仰。他并没有派人去追赶玉琳国师,但随即传旨,全国官吏如知国师弘法之处,要加意护持,并要随即奏报朝廷。

顺治皇帝怀念国师的心情,无时获释,一天,他在南方小国进贡的象骨摺扇中,取了一把,御笔手书「如朕亲临」四字,想得知玉琳国师去的方向,就令人送去,在顺治皇帝的心中,以为他有了这把扇子,无论在全国走去那里,一定有很大的便利。

玉琳离开皇宫以后,就过著「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的生活,他不以尊贵的身分自傲,他没有摆出国师的架子,他仍和往常一样,一套僧衣、一双僧鞋,涉水登山,风吹日晒,他的足迹走遍大江南北,像闲云野鹤一样,有时到大丛林里挂单,有时在山间水边露宿。他知道自己年轻,他要从生活中磨链自己。他也曾虚心的参访各方的大德长老,向他们求道问真,他也曾随缘的在各处说法传教,向众生普施法雨,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一位庄重的僧青年,就是当朝的国师哩!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玉琳国师的身份表示怀疑,因为他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不像一个修头陀苦行的人。玉琳国师尽量的装得平凡,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一次,他在浙江天童寺挂单的时候,杂在大众中听一位首座和尚说法,那首座和尚说:『做一个剃发染衣的出家人,能够不为名位荣利动心,实在难得!假若过份的厌离名利荣位,也太偏于小乘的根性。对于世间,从大乘行者的悲愿中,应不执不离。你们众中,自有不凡的人从不凡的地方来,你应该反省,佛法虽要离开名位荣利,但佛法也要名位荣利帮著弘扬!』老首座说法开示时,目光老不时的看着玉琳。

玉琳低著头,不敢仰看老首座。但他很给老首座这些话感动,他知道,老首座的这些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他不敢在这里再住下去,他不愿在同道的僧团中,给大家知道他是一位国师,他又带了他简单的行李,不辞而别。

路上,那老首座的道颜法语,老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样的道理,他在师兄玉岚那里,也象是听说过。他对世间,也有悲愿;对众生,也有热情,只是他觉得弘法利生的机缘还没有到。虽然他现在已尊为国师,在他老是觉得自己所学与现在名位没有相当,像师兄,智能道德多玄妙莫测;像老首座,年高戒长多稀有难得,但他们都隐其所长,不愿过分出头露面。在他自己也有个感觉,再过数年,等学德经验更丰富的时候,他愿靠政治的助缘,为佛教为众生做番事业,他当初把国师的金印带在身边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决心。

玉琳国师披星戴月,行脚在各个乡村上,深山里,就这样他度过了三四个年头的时光,有一天,他错过了挂单的寺院,在安徽的境内一棵树下静坐,忽然有一群强盗从他面前经过,其中有一个用刀一幌道:

『你是什么人?把你身上的钱借一点给我们用用!』

玉琳国师在月光下看他们人很多,但他一点没有慌乱,慢慢的说道:

『各位!我是过路的人,钱我是没有的,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们,不过,假若你们能承认我一个要求,我就有一项很宝贵的东西送给你们。』

『什么一个要求?你快说!』强盗们异口同声的问。

『我要求你们今后不要再做强盗!』

『胡说!这我们可办不到,不做强盗那我们做什么?』其中一个气势凶凶的听了就骂起来。

另一个强盗从朦胧的月色中,看出玉琳国师是一个出家人,他很为玉琳国师镇静的态度所摄受,他推开众人向前道:

『呵!你原来是一位师父,请你先说,我们不做强盗,你有什么东西送给我们?』

『我要你们先承认我不做强盗!』玉琳国师仍然坚决的说。

『不做强盗,只要你有饭给我们吃,你究竟有什么宝贵的东西送给我们?』

『我有一块黄金,二三斤重是有的,假若你们今后不做强盗,我就可把这块黄金给你们,你们可以把它卖了,所得的钱大家平分,改做小本生意,免去抢劫造罪,这不是一样可以生活吗?』

『那很好,你快把黄金拿来给我们,我们承认!』众强盗都纷纷的承认著。

玉琳国师毫无所谓的把他随身带的金印拿出来,当他要交给那个为首的强盗的时候,又对大家说道:

『我更有一句要紧的话吩咐你们,这块黄金当你们要去出卖以前,不要忘记把黄金上的几个字要先凿坏,这是我的好心,我告诉你们,是为免去你们的麻烦!』

玉琳国师听群盗分金不再为盗的诺言,很是欢喜,他就把刻有「大觉普济能仁玉琳琇国师」的黄金印拿给他们,他心里想,能以这块金印,使这几十个人不再为害社会,不再为害过往客商,也是有很大的代价。

群盗接过黄金以后,一阵呼啸而去,玉琳国师仍晏坐在树下,天上的云驶月运,几颗星星耀射光芒,四周静静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他像刚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群盗回到他们盘据的巢穴以后,把抢劫的黄金取出来一看,这是一个四方形的金印,金光夺目,有几个认识字的看了金印以后忽然惊叫起来:

『哎唷!这是天子的师父呀!你看这印上不是明明的写著「大觉普济能仁玉琳琇国师」的字吗?糟了!我们抢劫了国师,我们造下弥天大罪了。』

『那有这回事?不要胡说!我看那个和尚,不象是国师的样子,听他的声音,顶多不会超过三十岁。如果他是国师,怎么会跑到这深山里来?』

『我看不一定他也是我们道中的人,他盗取了国师的金印,隐藏在山中,遇到我们人多,所以一吓,就交给我们了。』

『没有这话,我看他一点都没有惊惧的样子,他那庄严的态度,慈祥的音声,就象是一位国师!』

群盗都在纷纷的议论,其中有一个头目叫王德盛的举起双手,示意大家不要讲话,他就说道:

『各位兄弟们!我们荒山落草,居然强劫国师的金印,朝廷知道,我们的生命还保得住吗?我们路遇国师,也不知拜见,真怪我们没有智能之眼。现在我们再去,国师一定还没有走远,如果是真国师,奉还金印,我们就拜他为师,如果不是国师,我们也放了他,总之,他是一位出家人,不知各位兄弟们赞成吗?』

大家都举手赞成,甚至还有几个人说,如果真是遇到国师,他从今不愿再做强盗,愿去剃发为僧。

森林繁茂的深山,除了风吹松柏发出的音声,群盗走路都不敢作声,凶狠的恶念,一转而为善心,他们这时不像强盗,而象是一群求道者,带著一颗诚恳的敬心,想能拜见到当今的国师。

这并不是一段很近的距离,一来一回总得也有五六十里,当群盗回到玉琳国师打坐的地方时,东方的天边已渐渐的发出白色,黎明的曙光就要到来。

大家一看,玉琳国师还坐在那儿,他们俯伏跪在地上叩头,恐惧的问道:

『你是不是当今的国师?』

玉琳国师一看他们恭敬的样子,知道他们一定是忏悔改过而来,现在问他是不是国师,他稍感到难以回答,他自从离开皇宫内的精舍以后,就一直没有人知道他是国师,老首座象是有先知的修养,但他不敢承认就不告而别。几年来,像浮萍似的生活,东西行脚,从不敢说出他是国师,免得惊动人心。现在这些强盗问他,他想不告诉他们不行。他沉默了一会就回答道: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为了我云游的方便,不可给别人知道,我确实是当今天子所拜的玉琳国师。』

『呵!』为首的王德盛惊叫一声:『国师!小人等有眼不识菩萨,不知是国师法驾,万死冒犯,请求国师慈悲赦罪,并请收为弟子!』

王德盛说后,这一群强盗都跪下来齐声哀求道:

『我们都愿请国师慈悲,收为弟子!』

玉琳国师摇摇头,拒绝道:

『那不行!没有做佛弟子而又做强盗的人!』

『我们改过自新,只要国师肯收我们为弟子,我们就跟你出家,誓不为盗!』王德盛代表大家发言宣誓,群盗也跟在后面响应说:『誓愿出家,誓不为盗!』

『跟随我出家,我连自己住的寺院都没有,我出来行化,皇上并不知道。』玉琳国师仍像很为难。

『我们可以把山寨改为寺院,只要国师肯收我们出家,就请国师在此住持,领导我们修行,山上有的是地,我们可以自耕自食!』大家象是很决心。

玉琳国师心内很欢喜,他想,度善人修行是容易的,度恶人修行是困难的,现在强盗愿意改过出家,他再不愿意舍弃众生,因此就向他们说明怎样做一个出家人的戒条,看大家都很恭顺承受的样子,玉琳国师也就承认。

这时,天已完全亮了,枝头的鸟在叫,旭日红光从东方升起,这一切都好像祝贺群盗的新生。

玉琳国师站起来,给大家前呼后拥的接到山上。这里,千年古树,高入云霄;青松翠柏,在山顶上傲然兀立;徐风吹来,野花芬芳,玉琳国师慢慢的往山上攀登,漫长的山路,很崎岖蜿蜒。玉琳国师注意看看山势的雄伟,风景的宜人,内心深为赞美。走到山寨聚义厅的时候,他就吩咐众人,先把聚义厅改为大雄宝殿,供奉起佛像,然后再商量其它的事宜。

大家很欢喜,玉琳国师也很欢喜,他觉得这里山势环境很适宜兴建一个丛林。

将聚义厅临时改为大雄宝殿以后,玉琳国师就问王德盛关于山中的情形:

『山上有多少人?』

『总共七十四人!』王德盛回答。

『这叫什么山?』

『此山因离人烟太远,好像没有山名,四年前小人等来此后就叫他群英山。』

『下次不要再叫小人的名称,称呼弟子好了。』玉琳国师纠正王德盛的话后接著就指示道:『你赶快去准备七十四件僧袍,今天是中秋的前一日,九月十九观音菩萨的出家纪念日你们一起剃发出家受戒!』

王德盛唯唯听命,玉琳国师又把大家召集起来,告诉大家今后此山改叫正觉山,寺名就叫正觉禅寺,客堂、库房、斋堂、云水堂、衣钵寮、都定妥名称后,又为他们分定职事,谁人为知客,谁人为纠察,谁人为书记。并且为他们每人起了法名,王德盛的法名叫做醒道。他又叫他们开垦山地,种些果树蔬菜,大家都甘心的从今后跟随玉琳国师过著这淡泊的农禅生活。玉琳国师也很安心的在此安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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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皇帝请我去的
光阴如流水,无声无息的过去,玉琳国师住在正觉山,醒道等七十余名僧众,对他恭敬服从,一师一道,他们都很快乐的生活著。醒道等奉持戒律很严,他们自从剃度以后,洗心革面,努力在佛法中净化身心。正觉寺中的晨钟暮鼓,像山间的天籁,唤醒迷途知返的人。玉琳国师常向他们说法开示,使大家沐浴在佛法僧三宝的慈光中,没有恐怖,只有安稳;没有贪瞋,只有平和;玉琳国师在这里住了大概又是二年的时间。

一天,做监院的醒道,从城里回来,报告玉琳国师一个消息:

『师父!弟子今天在安庆城门上见到顺治皇帝的召示圣旨,上面写著因皇上思念国师心切,特传旨全国,恭请国师返京,并命令知道国师下落的官吏,备用龙天轿车,迎送国师上京。』

玉琳国师注意听著,没有开口。醒道又说道:

『师父!这两年来,除了买些必需的油盐,我们就很少下山,但常听人说,正觉山上本为一些大盗所据,自从给一位行脚僧度化以后,都改邪归正,他们很称赞我们的修行,更赞美师父的德行。消息越传越广,安庆城的道台也知道了,听说他还想来此参拜师父。』

玉琳国师听后微笑一下,点点头,就没有再说什么。当然,在他的心中一切好像早就有了主意。

一天,玉琳国师把大众召集在法堂里,慈颜爱语的对大众说道:

『我和你们有缘,在此一聚就是两年,你们都很好,都能安贫乐道,你们道业上的进步,我很是安慰。但出家是为了弘法利生,我不能和你们永远在一起,我还有更多的事去做,当今皇上正要见我,他当初曾许我「十年治国,十年兴教」的诺言,兴隆佛教,外缘也要紧,我想明天就下山,前往京城。不然,给地方上知道,迎呀送呀的反而不好。我去后,你们要和往常一样用功修道,事务上要听醒道监院的指挥。我曾告诉过你们,我的恩师年老了,他很少在外走动,但我有师兄玉岚,他的道行修持比我高深,我若遇到他会请他来开示你们。你们不可向外攀缘,不可说出我是你们的师父,你们是国师的弟子,出家人要舍去这些权势的念头。』

玉琳国师的话,给大家很感动,大家知道师父是上京弘法度生,又是欢喜又是黯然!

玉琳国师又是他的老样子,一袭僧衣,一双僧鞋,此外就是他的三衣一钵,在宫中被拜为国师,他用的东西没有增加,在外游化多年他用的东西也没有减少。他和正觉山的大众告辞以后,并没有急急的赶去京城,路上遇缘的时候,仍不忘教化众生,但他仍不愿给人知道他就是玉琳国师。

从正觉山到安庆,只有四天的路程,但玉琳国师走了就有一个多月,他每见一个寺院,总喜欢前去挂单,一宿两餐后,他才起程。

当他到达安庆城的时候,在安庆的寺院里他听到一个很兴奋的消息,安庆的道台几天前曾前去参拜正觉山,正觉山的新住持是当今玉琳国师的师兄玉岚大师,道台在那里皈依了,一些云水堂里的云水僧,传说纷纭,大家都想揹起衣单前去正觉山,参拜国师的师兄玉岚大师。

玉琳国师听到这个消息很欢喜,他觉得师兄一向就是躲避他,可是他的一切师兄帮助又很多。

比方这一次,师兄早不去,迟不去,当自己离开正觉山的时候,他去了。他想,正觉山也实在需要像师兄这样的大德去领导。看情形,最近打算去正觉山参访的云水僧众不少,山上的斋粮玉琳国师是知道的,他又很为师兄玉岚挂心。可是他又想到安庆的道台都皈依了,今后正觉山护法自无问题。

玉琳国师这样一想,又安心不少,芒鞋破钵,他又起程上路。这一天,他在途中,遇到几十台推车,满载货物,车上货物的袋子都像写著正觉山的字号,玉琳国师心下很怀疑,就问其中一个车夫道:

『请问你们车上推载的是什么东西?推往何方去?』

车夫揩抹了一下额上的汗珠,回答道:

『大师父好说,车上的东西都是米粮及日用杂物,是有一位玉岚大师向千华庵醒群尼师所化的缘,俺是醒群尼师雇的,她叫俺把这些东西送去正觉山,请问大师父,你是正觉山来的吗?这里去正觉山还有多远?』

玉琳国师听了以后,错综复杂的情感一齐都袭上心头,是欢喜,是感激,对玉岚,对醒群,他都增加一份思念向往之情。他又像若无其事的告诉车夫说:

『此去正觉山,三四天就到,请告诉玉岚大师,他的师弟向他祝福!』

车夫不知什么,口头连声说好,玉琳国师就向他们告别赶路。

玉琳国师很想去一次千华庵,看看醒群,鼓励她道学上的精进,在玉琳国师的心中,老是觉得醒群的出家,他有很大的责任。自从和醒群一别,五六年没有见面,不知醒群这几年来是怎样生活的?这个问题他当然有时也怀念在心中。现在因为醒群送斋粮给玉岚师兄,引起他想去一看的念头,但随后他又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打消了他去探看醒群的主意。

不去探看醒群,玉琳国师就取道直往北京,一日又一日,行行重行行,这一天玉琳国师坐了一只民船,顺著江水而上。船上的客人不多,风平浪静,睛空万里,玉琳国师搯起念珠,默默的念着佛陀的圣号。

有时,他看看江水,就停止了念佛,他回忆起六七年前,也是乘船过江,幸遇顺治皇帝,得被尊为国师,人生一切都象是受因缘的安排,他不禁又引起很多的感触。

这时,在他身旁坐着一个青年,玉琳国师就随口对青年问道:

『施主!请问贵姓?到那儿去?』

『我不是你们佛教的施主,我是读孔子书的人,敝马来人到北京去!』

青年象是不耐烦似的,这样的回话,很没有礼貌,但玉琳国师听了没有一点生气,他反而很慈祥的微笑著改变个口气说:

『真巧!朋友!我也是上北京去,路上借光了。请问到北京有何贵干?』

『赶考!』马来人青年扬起粗黑的眉毛,傲慢似的笑了一下。

『祝你金榜题名!』玉琳国师很真挚的看看这位青年。

『和尚!你去北京有何贵干?』马姓青年也不禁好奇的问。

『皇帝请我去的!』

『胡说!皇帝怎么会请你去?』

『我是皇帝的国师,五六年不见皇帝,想去看看。』

『你真越发胡说了,当今天子拜你做国师?』

『你怎么老是骂人?你问我,我老实的告诉你,出家人不说妄言,谁要骗你?』玉琳国师见这个青年这么没有礼貌,这么看不起出家人,也稍为有点不高兴。

『出家人不说妄言,你是一位国师,谁肯相信你的这些鬼话,我看你只是一个疯和尚!

马姓青年虽然也觉得玉琳国师的道貌不凡,但看他衣杉褛褴的样子,说是天子的国师,怎样也无法相信。今日社会,总是以衣取人,玉琳国师对这么一位无礼的青年,心下就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以为将来不敬僧的一些青年警诫。

玉琳国师打好主意以后,就笑对青年道:

『朋友!信不信由你!垃圾堆似的心田里,掘不出善良的黄金来。一个上京城赶考功名的人,都不知当今的国师为谁?像这样一位不知天下国家大事的人,怎么能考取进士?』

青年一听,说他不能考取,很是生气,他睁大双目,满面怒容,出口骂道:

『疯和尚!你不要瞎说!以你这么一个穷酸的苦恼样子,也妄想作国师?你如真能作国师,我马来人不去赴考,宁愿服侍你三年!』

『你不后悔?』玉琳国师问。

『决不后悔,大丈夫一言为定!假若你不是国师怎么办?』

『我不是国师,我就为你揹三年书籍。』

『你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出家人莲花妙舌,一句就是一句。』

船在江中顺风而上,一僧一俗就这么决定。玉琳国师想想又好气又好笑,为了自己是国师不是国师,居然和一个青年说得这么认真,实在没有意思。但不这样,如何才能教训这位青年,使他不要目空一切。佛教的僧团,就是因为不注重外表庄严,常受社会的岐视,遇到机会,也不能不纠正这些错误的观念。

在江中行了几天,付钱上岸,他们一直向北京而去,这是顺治皇帝十一年凉秋九月,金风飒飒,北京城的黄沙飞舞,玉琳国师和马姓青年抵达城门,秋风吹起玉琳国师宽大的衣襟,他踏著庄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迈向皇宫,马姓青年跟在玉琳国师身后,满怀鬼胎,越走越觉不安,前面的玉琳国师,这时真像一位修行多年的大师,那威严的风仪,和坐在船上的他,迥然不同,如此高深莫测的出家人,真令他费解!

玉琳国师抵达皇宫,守宫的侍卫急忙的前去禀奏顺治皇帝,顺治皇帝一听国师回宫的报告,出乎意料之外一阵惊喜,赶快击钟鸣鼓,亲出宫门迎接。在侍卫去通报之时,玉琳国师告诉马姓青年说道:

『喂!胆放大些,见了皇上不要怕,在宫中可怜的穷相是要不得的。』

马姓青年低著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现在已知道玉琳国师的来历不凡了。

顺治皇帝金冠龙袍,见到玉琳国师的时候下跪道:

『国师在上,寡人顶礼三拜!』

『免礼,问讯就好!』

顺治皇帝把玉琳国师迎入宫中,畅叙数年不见的怀念之忱,希望今后国师不要他去,住在宫中西苑的精舍里,以便常常方便开示,顺治皇帝有心佛法的宣扬,他发愿治国兴教要同等并重,他甚至想效法佛教历史上有名的护法阿育王。

这时顺治皇帝看着玉琳国师的身旁立著一个青年,颤抖不已,就问玉琳国师道:

『国师!这是什么人?』

『呵!他没有见过皇上,没有到过皇宫,你看怕得这个样子!这是小马,他发愿服侍我三年。现在算是我的侍者,小马!过来叩见皇上!』

小马越发颤抖,勉强上前:

『万岁!小马叩见万岁万万岁!』

顺治皇帝见小马是玉琳国师的侍者,很是欢喜,就微笑著对小马说道:

『小马!你要好好服侍国师,只要国师欢喜,寡人就有赏,否则,寡人可不放你过去!

小马又叩头,连声说是。

玉琳国师心里很好笑,他想到人总不喜欢在道理之前服输,一定要在权势之下才肯低头。小马那傲慢的神气,这时不知到那儿去了?甚至此刻他用乞怜的眼光,老是看着玉琳国师,好像要求玉琳国师救命的样子。

玉琳国师看也不看他,只管对顺治皇帝谈著「佛教可补助政治不足」,「佛教可安定社会人心」,「佛教可改善人民生活」等等问题,顺治皇帝听了很欢喜,发愿做一个佛教的真诚护法者,玉琳国师在原来的精舍中就安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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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国师在此不敢抬头
玉琳国师的年龄虽轻,但有德有学,更有复兴佛教广度众生的悲愿,无论在什么时候,或是什么地方,他总想尽自己的力量,能影响顺治皇帝,要他体察民间的疾苦,要他真心做佛教的护法。

顺治皇帝也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上有玉琳国师的指导,下有诸大臣的协助,所以清初的政治,国泰民安,一番开国的兴隆气象。

玉琳国师庄严的德相之内,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在宫中虽不见他苟于言笑,但慈祥平易的风度,没有人不对他尊敬,没有人不感到他的亲切。

过惯了四五年像行云流水一般生活的玉琳国师,忽然一旦又再回到皇宫中来,当然会有些不自然的感觉。玉琳国师在房中打坐,房外就有很多保卫的禁兵;到花园里散步经行一下,那些毕恭毕敬的禁兵也远远的跟著。玉琳国师几次的叫他们退下去休息,禁卫总是说奉了皇上的旨意保护国师的安全。不管怎么他们也不敢离开。

玉琳国师无可奈何,他想,这就是他被人所羡慕的权势。无论进出,前呼后拥,别人以为这样才够伟大,而自己不知受了多少拘束,人本来是应该自由的,就是为了给这些名利权势束缚了。玉琳国师打好主意,为了便于弘扬佛法,只有忍耐,对苦难要忍耐,对荣利也要忍耐,身虽在五欲尘劳中,只要心不贪恋也就自在了。

在船上与玉琳国师打赌输了的小马,见到当今天子以及宫廷内外对玉琳国师的尊敬,他就被这样的权势摄伏住了。他现在服侍玉琳国师,进茶进水,一切如仪,表面上恭敬乖巧,谨慎服贴,但在内心却不甘愿,他想到自己本是求官的士子,千辛万苦从家乡赶来京城,总以为三元及第,能有个一官半职,谁料想到为了在路上几句不平之言,真的做了一个出家人的侍从,每日替玉琳国师舖床叠被,随侍左右,和童仆没有两样。小马心中的懊恼怨恨,自然不难想象。

玉琳国师为了折伏小马的贡高我慢,真的就让他侍候自己。不过玉琳国师对他很是慈悲爱护,小马的家中,玉琳国师也曾派人前去送过八十两白银,可是顽强罪业缠身的小马,并不因此感激,他对玉琳国师不敢反对,但他迁怒到佛教,迁怒到一切出家人,他要等机会报复在玉琳国师这里所受的委屈。

光阴很快,又是三年过去,玉琳国师不知小马阴险的内心,他以慈悲对一切人,他觉得小马真能服侍他三年,他因此就很看重他。

一天,玉琳国师把小马叫到面前,对他问道:

『小马!你想做官吗?』

『禀知国师,小人当初就是到京城来求官的。』小马的表情虽不敢怨恨,但无限哀伤的回答。

『既然想要作官,我念你三年来勤劳谨慎对我,我当为你在皇上面前一言,给你一官半职。』

『谢国师!谢国师!』

小马在玉琳国师座前连叩了几个头,玉琳国师稍为沉思了一下,两眼慈祥威严的看着小马,又问他道:

『小马!你知道做官的第一件要务是什么?』

『做官的为民服务,爱民如子为第一!』

『第二呢?』玉琳国师又进一步的问著。

『请国师指示!小人当依教奉行!』

玉琳国师庄严恳切的说道:

『为官的第一个条件,当然是忠君爱国,勤政爱民,为社会养成良好的风气。第二个条件,要修身养性,诚诚恳恳做佛教的护法,发扬道德与文化。』

『谢国师,关于这些小人定可做到!』

玉琳国师见小马恭命维谨的样子,虽然也怕小马轻诺寡信,言过其实,但对人总不该完全往坏处去想,于是玉琳国师就把小马求官的意思告诉顺治皇帝,顺治皇帝为了对玉琳国师的恭敬,满口应承。不数日,就有圣旨传下,官封小马为湖北巡抚兼总督之职。

等到玉琳国师知道这个消息,觉得让小马担任一方巡抚,实嫌过份,因为抚巡不是五品六品的小官,而是一品二品的大员,但圣旨已下,只得不便再说。

小马的欢喜,就如平地升天,在清朝,在京的和尚出京的官,京城里做官的没有什么威风可羡慕,唯有出家人高高在上,为各界所敬仰。可是做官的一旦出京,骑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为所欲为,所以凡是做官的都希望能够外放,到那时天高皇帝远,有谁能把做官的怎样呢?

我们现在要称小马为巡抚马大人了,话说马大人到了湖北上任,起初还不敢胡作妄为,但渐渐他懂得官场的情形,他对佛教有很大的反感,尤其有一次他到湖北有名的归元寺参观,寺中住持老和尚以出家人和政治官员往来不便为由,婉言谢绝接见,这更使他对出家僧众生起厌恶之心,最初他只是下些苛刻的政令,搔扰佛教道场,出家人一向慈悲为本,虽然对于新任的巡抚大人内心不满,但出家人对于外侮向少有反抗的行动,就是这样的原因,曾做过玉琳国师侍者的马大人,竟毫无顾忌的藉著兴建孔庙为名,下令拆毁这有名的归元寺,寺中的僧侣要完全驱逐他去。

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这时候的马大人,给权势冲昏他的头脑,现在他再也记不起玉琳国师,记不起玉琳国师谆谆告诫的为官之道。他好像不和佛教为难就显不出他的伟大!

马大人的毁庙逐僧的政令,像三武一宗的教难一样,这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以为顺治皇帝和玉琳国师不会知道,甚至他还想到就是给顺治皇帝及玉琳国师知道,他是一方大官,而且拆毁归元寺是为了兴建孔庙,纪念先师孔夫子,他以为这样才配称做读圣贤书的人。

当然湖北各寺院的住持也在交相谈论,他们万万想不到一个曾侍奉国师的人居然会有这样反叛的行为。

这一天,玉琳国师在西苑的精舍里,念佛静坐,都不能使心安静下来,这是绝无仅有的现象,难道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他不知不觉的步出宫门,走到河边,河边有一条小船,船上一位白须老人似乎在向他招手,他心里一动,也不愿回宫再向皇上告辞,像十多年前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拿了顺治皇帝送给他「如朕亲临」的那把扇子,他又悄悄的远行了。

他上得船来,正想和白须老人招呼,但忽然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船在黄河滔滔白浪之中,失去控制,白须老人只是忙著摇橹摆舵,象是无暇回答玉琳国师的问话,玉琳国师也为这紧急慌乱的情形担心,他想帮忙,但他不懂行船的控制方法,他只有称念观音菩萨的圣号,祈求菩萨解救危难,这倒不是他对生死危难还有什么畏惧,他实在不忍心见白须老人那么大的年纪也在水中而死!

奇怪,白须老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玉琳国师不觉怀疑起来,老人一边摇橹,一边用手指指他的口,再摇摇他的手,意思是告诉玉琳国师,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玉琳国师才知道他不讲话的原因。

玉琳国师上船的时候已近黄昏,现在天是完全黑了。玉琳国师本没有目的到什么地方去,船在河中,也像没有目的似的随风飘流。这一夜之间,像流星似的,像飞箭似的,狂风将船吹到数千里外的一个陌生的地方。

玉琳国师拿了一些银两给白须老人,老人摇摇头,反而递给玉琳国师一个纸包,把玉琳国师推上岸来,向玉琳国师合十问讯后开船就走了。

玉琳国师再想向他招呼致谢,此刻虽风平浪静些,但船行甚快,不多久,白须老人的船就远远的不见了。

这老人不象是个船夫,年纪那么老了,白发苍苍,白胡齐胸,但看他在船上的行动又是那么敏捷,比青年的动作还快,玉琳国师因为平素修养的关系,往往一些不平凡的人以及不平凡的事,在他的眼中也都看作平凡了。

等到不见老人的船后,玉琳国师才打开老人交给他的纸包,纸包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小字条上有几个东倒西斜的字,玉琳国师注意一看,上面写著:「玉岚要我一行,湖北归元有事,千华正觉一游,护法韦驮等你。」

玉琳国师看后,知道这又是师兄令人莫测高深的妙用,但他完全了解这偈语中的意义,第一句他想这位老者一定是师兄的好友,菩萨或罗汉中的人,所以师兄才请他用船载我一行,第二句『湖北归元有事,』湖北归元寺有什么事呢?第三句和第四句一看就明白了,这是要他去千华庵一行。

现在玉琳国师没有再去多猜测偈语中的玄义,他只想先找一个人问一问路,看看这里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玉琳国师一问,这里就是湖北境内,当然不用考虑,他就想先到归元寺一看,看看归元寺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那么不安,而且白须老人驾船,一夜之中能行数千里,这终是奇事!

玉琳国师往归元寺方向走去,当他走近的时候一看,这一座大寺院的规模十分雄伟,金碧辉煌,他想,难怪常常听人谈起归元寺的寺名,但当他走进归元寺的山门,寺中十分零乱,而且十分冷落,他先到三宝殿中礼佛三拜,然后再想找一个寺中的僧众谈谈,但前前后后就见不到一个出家人。玉琳国师正感到怀疑的时候,见有一个老修行坐在墙角落上叹气,他就上前问讯为礼问道:

『请问长老!这寺中怎么没有人众呢?』

老修行注视了玉琳国师一会,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很悲伤的说道:

『你这位大德象是从远方来的,不知我们这里闹翻了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是佛教的劫难,谁说归元寺中没有人众呢?归元寺的大众都在魔力之下退让了。』

『请问长老!归元寺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唉!』老修行又叹了一口气说:『大德!你还不知道湖北巡抚马大人明天就要来拆毁归元寺,要在这里重新改建孔庙吗?寺中大众都往别处去挂单了,我老了,我要等明天这个地狱种子的马大人来拆寺时,与他拼了这条老命!』

玉琳国师这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老修行口中的湖北巡抚马大人不就是小马吗?玉琳国师提拔栽培过不少年轻人,当每个人有办法时,他就把那些人事忘记,小马当湖北的巡抚,在他记忆中早就模糊了,现在听老修行一说,才又重新记起小马。

『长老!请问马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玉琳国师不放心,想问一问详细。

『唉!听说这个地狱种子的马大人,还曾做过玉琳国师的侍者,玉琳国师,这也是一个地狱种子,这么一个大魔王,他也提拔他,还在皇上面前保奏他为巡抚大人。我老了,不能再见到玉琳国师,若是能见到他,一定也要同他拼命,他有权有势,是当今天子的国师,我没有法子奈何他,但我可以到释迦老子的面前告他一状!』老修行说得有声有泪,非常感人。

玉琳国师听了很是惭愧,对老修行护教之忱很是感动,老修行骂他的话不错,他不该保奏忘恩负义的小马做官,而且做那么大的官!

玉琳国师只得带著忏悔的心情向老修行安慰道:

『长老!你说得很对,这都是玉琳和马巡抚不好,使这里的佛法遭劫,但请你不要难过,我会有办法使马巡抚不敢来拆归元寺。』

『你有办法?大德!不要开玩笑!本寺的老住持,以及地方护法士绅,办法都用尽了,但也不能打消马巡抚拆寺的决心,听说马巡抚明天要亲自带领士兵来拆寺哩!』

『那没有关系,我不但可以阻止马巡抚拆寺,而且可以命令马巡抚重把归元寺油漆一新。不过要求长老能帮我做一件事就行。』

『你说这样的大话,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只要能保存归元寺,就是叫老僧做马做牛也是甘愿!』

『现在要求长老速去找些工人来,在寺前搭个高台,让我坐在上面,写四个大字,「国师在此」谅马巡抚有天大的胆量,他也不敢动归元寺的一片瓦。』

『你,你,你就是玉琳国师?』老修行很是意外,他很后悔刚才的失言。

『那是虚名!长老!不要计较那些,为了佛法,我才不得不把这虚名说出。』

玉琳国师那谦虚的风度,那崇高的道貌,很令老修行生起敬佩之心,老修行大喜,即刻忙去寻找工人搭台,他像遇到佛陀一样的高兴。

第二天,高台搭好,玉琳国师坐在上面,等著马巡抚到来,不久,果见一大队约有一二千人前来,为首的坐在八人抬的大轿子里面,那就是巡抚马大人。

马大人一到归元寺前,见到寺前搭了一个高台,他想,今天寺都要拆了,搭这个高台有什么用?他教人把轿子停息下来,他走出轿子,注意望台上看,顿时唬得满身冷汗直流,玉琳国师庄严的端坐在上面,台中央还写有「国师在此」的四个大字,马巡抚赶快俯伏在地上,慢慢向前爬进,数千兵丁,看得张口结舌,老修行乘势大声叫道:『国师在此,你们还敢不跪下来拜见?』众兵丁一听,也都赶快跪下来,这情形就像文武百官上朝三呼九叩首一样!

马巡抚爬到台下,玉琳国师大声道:

『小马,抬起头来!』

『国师在上,小人不敢抬头!』

『你这个不重恩义,不讲信用的奴才,我跟你说的话难道你忘记了吗?』

『请国师慈悲,小人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你今天带这些人来做什么的?』

『这个,这个,这个小人罪该万死,小人在此叩头,希望国师慈悲包容,千万不能在皇上面前提起,小人再不敢生拆寺的念头,以后如不真心护持佛法,不得好死!』

马巡抚叩头如捣蒜,玉琳国师觉得这种人可恶又可怜,对这种反复无常的人不能不给他教诫,因此玉琳国师就对小马说道:

『小马!限你从今天起,一个月内,要替我将归元寺佛像装金,房屋重新油漆得焕然一新,油漆之款,完全要你私人拿出,不得动用公家分文,你能做到吗?』

『是,小人完全能做到,谢国师开恩!』

『姑念你初次,下次有对佛法不利言行,一定不再饶你过去,好,下去!』

小马退下去以后,垂头丧气的又把来人带走,当天的下午他就集合了很多油漆匠到归元寺来,马巡抚到这时再也不敢有一点威风。老修行见到这个情形,欢喜感动,虽然他的戒腊比玉琳国师要早,但他也穿袍披衣,向玉琳国师顶礼感谢,玉琳国师连说不敢,也向老修行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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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2-2012 08: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把身体兴隆这个道场
玉琳国师向老修行告辞以后,又是闲云野鹤一般的踏上孤僧万里游的道路。他出家披剃的祖庭崇恩寺,是在二年前师父天隐老和尚圆寂时回去看过一次,正觉山他常常挂念,千华庵也不能完全忘怀。师兄玉岚,醒群尼师,时常在他脑海中映现。但这只是思念而已,他并不想急于去和他们见面,已经得度了的人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做什么?世界上有的是孤苦无依需要安慰的人,所以,白须老人留言要他往千华庵一行,他并不打算要去。

离开了归元寺,玉琳国师行脚到了金山江天寺,他又隐名进去挂单,在一次禅堂中坐养息香的时候,他开悟了,他坐在禅堂中好多天不语不行,因为禅堂里常有禅者如此,所以大家也不以为怪。

这开悟一年,玉琳国师已经六十三岁,现在他已经在修持的路途上能够独立,他更把一切往事放下,从此更无挂无碍,随缘在各地做着度化的工作。

他修建了很多道场,解救过不少苦难的人,他鼓励僧众要云游,参学问道,每逢水旱之灾,他发动大家救济,他到过南洋群岛,作国际性的宣扬佛法,在南洋带回的菩提树幼苗,至今还蓊郁婆娑的长在磬山的寺旁。

又是这许多年来,在玉琳国师大力做着救度众生宣扬佛法的期中,听说醒群的千华庵,住有尼众数十人,经常有弘法讲经盛会,尤以每年冬天,寒风凛凛,雪花飞舞的时候,醒群施米施粥的善举,最为人称道。正觉山已经完全是个大丛林,挂单接众,经常总有住众四五百人,就像一个真理研究院。

世事无常,春花秋月,玉琳国师美丽庄严的身相终于衰老,晚年的玉琳国师更像个老头陀,一枝锡杖,一包衣单,周游名山大川,没有人认识他就是玉琳国师。

有一次他行脚到了江苏的淮安,身体感到疲倦,旧了的东西一定要坏,他知道他病了。因此,他想在法王寺挂单,法王寺一片衰颓的样子,他看了很伤感。他想就把最后的身体留给法王寺兴隆这个道场,结个法缘吧!

『顶礼知客师父!大教常住挂一单!』玉琳国师向法王寺中的知客师父说。

『什么地方来的?预备到什么地方去?』知客师父这么问。

『不来相而来,不去相而去!』

『不要讲什么禅语,』知客师说:『我们寺小,没有禅堂挂单接众。』

玉琳国师感叹禅门不振,机锋话头不易遇到对手,他只得改变口气道:

『因为病了,请让我在贵寺休息几天!』

知客师听到他有病,表示非常同情,但他又很为难的样子说:

『你这么年老,若有长短,本寺如何负责?』

『请不必挂心,我有扇子一把,书信两封,不但不会拖累贵寺,贵常住一定会因此中兴。』

知客师将信将疑,但同是出家人,不好拒绝,就方便的收留了玉琳国师。

没有几天,玉琳国师圆寂了!他跏趺坐在禅床上,虽然是圆寂,但和入定一样。

法王寺里的大众为客僧玉琳国师的圆寂很着急,知客师忙找玉琳国师的一把扇子,两封遗书。这两封遗书一封是给正觉山玉岚师兄的,一封是给千华庵醒群的。醒群和玉岚是什么人,法王寺中没有人知道,再把扇子打开一看,上面写著「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并有玉琳国师赐存的字样,下面是顺治皇帝的玉玺。

『哎呀!这究竟是谁呀?顺治皇帝早就崩驾,这位客僧难道就是玉琳国师?』知客师对住持和监院惊叫起来!

『如果他真是国师,那两封遗书决不能拆,我们怎么能随便动国师的东西呢?』寺中的监院接过扇子看了以后说。

『他的扇子上既有如朕亲临的旨意,我们不能随便收藏,还是把他送去当地衙门里去吧!两封遗书,我们著人赶快打听正觉寺和千华庵的地址,著人送去!』住持和尚也作了决断。

『报告和尚!』知客师对住持和尚道:『他曾说这两封遗书和一把扇子可以帮我们中兴道场!』

『他有这样说法吗?本来,一位国师能圆寂在我们小寺,实在是无上的光荣,他的圆寂之身,还能有益道场,真是一位令人可敬的国师!』住持和尚说话时两目恭敬的注视著玉琳国师的遗体。

『惭愧!他的患病期中,我们没有好好的照顾!』监院感到遗憾,内心深觉不安。

『我看他象是预知时至,他并没有什么病苦,只是年老了,象是很疲倦的样子。』知客师说明玉琳国师病中的情形。

现在说到淮安的知县知道玉琳国师圆寂在自己的县内,赶快摆起香案迎接「如朕亲临」的摺扇,并转报朝廷,不久接到康熙皇帝的圣旨,用国葬之礼,并派来朝廷大臣主办荼毘之事,重修法王寺,为玉琳国师建塔纪念,算是备极哀荣。

玉琳国师给师兄玉岚及醒群的遗书,内中说的什么,这是没有人知道的,荼毘火葬的那天,玉岚、醒群、醒道、道宏(翠红出家的法名)等都杂在两三万人送葬的行列中。玉琳国师的生命随著荼毘的火焰上升了,但玉琳国师为教为人的悲心,还随著那两封遗书长存人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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