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人間：不嫁不拍拖 畫唐卡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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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西藏之行，令張櫻琴愛上唐卡，現在更以畫唐卡為終身使命。

張櫻琴（Kim）畫的東西十分小眾，叫唐卡。這個英國藝術名校畢業生，十年前一次西藏之行，看到一幅唐卡，大為觸動，接着遠赴尼泊爾習唐卡六年，矢志獻身這門冷門藝術。
記者：周燕　
攝影：林栢鈞　部份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警世圖案嚇倒常人

唐卡是一種卷軸畫，最早出現於公元七至九世紀，畫中主角通常是諸佛、菩薩、護法神等等，宗教意識濃厚。祂們透過面容、法器、姿勢等傳遞訊息，每個圖案都有意思，例如菩薩代表慈悲，心臟代表欲望，經書代表智慧和知識等等。唐卡繪畫有四大派系，包括單狄、文娜、噶瑪迦底及古根巴，門外漢看唐卡，不是看不明白，就是被其警世圖案嚇倒。
唐卡畫師，由一塊樹葉畫起，經過數十百次上色，山山水水才生出輕巧的色彩漸變效果，月復月，年復年，才畫出一整幅畫來。Kim沉醉在這寧靜絢麗的藝術世界，而這世界，卻非常人所能明白，所以訪問前，她三番四次說唐卡很悶，一般讀者未必理解，並謂自己未必適合受訪。在我看來，這麼沉悶的事，竟能花掉她這美麗女孩六年光陰，更令她許下不談戀愛不結婚的承諾，那顯然並不是一件沉悶的事。

■Kim在Tsering Art School潛心學習唐卡藝術六年，決心真大。
赴尼泊爾習畫六年

十年前，她從中央聖馬汀藝術設計學院（Central Saint Martins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畢業不久，跟家人去西藏旅行，看到一個遊客手上一幅畫有壇城的唐卡。壇城，即佛教諸神的壇場和宮殿，她解釋：「壇城是一些幾何圖案，我沿着線條看，像是去到淨土般，像是進入禪修的境界。」她驚訝唐卡藝術比她修讀的平面設計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讀設計，知道甚麼顏色配搭起來最奪目好看，那些唐卡，動輒有千年歷史，竟然如此懂得用色之道，顏色配搭可謂至潮至靚。」
就是這一眼之緣，驅使Kim遠赴尼泊爾加德滿都的Tsering Art School學習唐卡，起初只打算學習一兩個月，誰料一晃眼竟潛心六年作畫。媽媽是佛教徒，也很反對，覺得當唐卡畫師沒有將來，她又哄又騙：「我說去一個月就回來，呃呃騙騙就去了六年。」當時尼泊爾還在打仗，生活條件落後，更難捱的是，要一個藝術名校畢業生由幼兒班學起，學畫一塊樹葉，在畫板上反覆練習，畫足一星期，畫至線條流麗，左右對稱才收貨，然後再學畫蓮花、雲捲、佛像等等。未正式在畫布上繪畫之前，她得勤加練習，練習也不是在白紙上繪畫這麼簡單，一筆一劃都是工夫──先把竹枝劈開成小小一支，用刀仔削尖竹枝一頭，再用火燒一燒，就成為一支畫筆，畫筆有了，卻只可在塗滿酥油和撲滿石灰粉的畫板上練習，畫到有一定功力了，才可正式在畫布上繪畫。

■忿怒文殊菩薩，Tsering Art School畫師作品。

■綠度母，菩薩的慈悲化身，Kim作品。

■半裸佛，Kim在尼泊爾辦學校時的畫師作品。

一幅唐卡動輒畫數月

好了，苦練好基本功後，終於可以繪畫唐卡了。不過繪畫之前，還得先用木條搭起畫架，縫上畫布，連縫布用的繩也要畫師自己逐條逐條綑綁起來。Kim作畫近十年，但作品數目有限，因為畫一塊唐卡動輒數月，甚至需時一年，單是畫佛像背後的山水，已經要上色多遍，每次要薄薄塗一層顏色，才做出漸變效果。Kim：「畫西洋畫，是表達自己，畫是溝通渠道，但唐卡剛剛相反，要把感受鎖起來，一點也不可透露；要讓世界接受你，不是要你接受世界。」她信奉藏傳佛教中的白教，修習的唐卡派別叫噶瑪迦底，這畫派特色是細節精妙，顏色輕巧，以寬闊山水作背景，着重陰影效果，又傳承了印度傳統畫佛像的格式。
Kim畫的一幅六道輪迴圖，看在外人眼中可能感覺恐怖，在畜生道，掛上一頭頭被屠宰的動物；在地獄道，人飽受浴火之苦；在人間道，生老病死是苦，離別是苦，愛人也是苦，畫中的四臂觀音一臉慈悲，消除六道輪迴的痛苦。唐卡圖像常常把人嚇倒，只因為要借畫說教，「古代人好直接，不如我們現代人般兜大圈。」餓鬼不是用來嚇人，只是提醒眾生「吝嗇是種痛苦」，地獄也可解讀為「憤怒帶來的痛苦」。數年前，Kim在尼泊爾成立一所唐卡學校，去年更在中環舊樓辦了一個小小的「滿獅唐卡工作室」，推廣這門冷僻藝術，但她謝絕所有三分鐘熱度的客人，收錄的學生都是佛教徒，因為唐卡於她來說已經不是一門興趣，而是終身使命。去年，她更受了梵行居士戒，那是與比丘尼接近的誓言──她矢志獻身宗教，不談戀愛，也不結婚，「我找到一樣我應該做得好的事情。」這次，媽媽知道後哭了。

■Kim畫的六道輪迴圖，四臂觀音以慈悲力量，消除六道輪迴之苦。

■Kim在尼泊爾開唐卡學校，這是其中一位受聘畫師的作品，主角是黃財神。

■這幅黑唐卡主要用金色，也有漸變效果，唐卡的金色通常用真金。

■本尊腳踏人背，代表降服人的憤怒。

■圖案寄寓佛理，倒轉人頭彈出一對眼，代表「眼、耳、口、鼻、舌、身、意」。

未繪畫先做畫布

畫唐卡，先要做好畫布，畫布做得不好就難以上色，只好作廢。

1.挑塊純棉布，用針線縫上竹竿，外圍加個木架，把棉布拉至繃緊。畫架四邊繩子，也要畫師自己親手穿上。

2.古人用獸皮，現代人用動物皮革，加石膏粉和水煮成奶白色溶液。

3.奶白色液體倒上棉布，重複用石頭和水打磨及曬乾。

4.待棉布全被填封，便可用來畫唐卡。

平時練習

唐卡基本功，先畫出線條流麗又對稱的樹葉。

削尖竹枝，再用火燒一燒，可用來當畫筆練習。

在塗有酥油的木板，灑上石灰，用竹枝作為畫筆畫出線條。

唐卡構圖繁複，每個圖案都要專門學習，這是學生Diana畫的蓮花。

學唐卡平靜內心

這門另類藝術竟吸引一班年輕女士來學，有白領，也有投資銀行的精英，共通點是她們大部份都是佛教徒，希望有天能親手畫一幅唐卡。在銀行工作的Anita不但不覺得唐卡圖案嚇人，反而看着唐卡時內心很平靜。任職環保機構的Amy：「結婚時，有個朋友親手畫了一幅唐卡給我，我覺得很特別，於是希望了解這門藝術。」翻看Amy的練習簿，調上各種顏色，原來先要了解各種用色，才能學畫各種唐卡常見圖案，畫簿上的圖像摩尼珠，是習畫以來的成果。

■各行各業女性跟Kim學唐卡，左起Sheena、Stella、Anita。

■《號外》主編張鐵志太太Amy，對唐卡充滿興趣。